“黄粱一梦?”薛布衣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啊,方才你还用扇子拍我,那种疼痛的感觉可不是假的,梦中哪能感觉得到。”
“莫闹了,这不可能是梦。”
孟黄粱却笑着摇头。
薛布衣得不到回答,再往前伸手,摸到的依旧是一把虚无。
“这……是梦么?”
“是梦。”孟黄粱喝完一碗酒,道:“其实你也知道的吧。”
“长京不会开遍满城花。”
“聚美阁内不再有司癸酒。”
“大北也不会再有一个名叫孟黄粱的酒鬼了。”
薛布衣眼眶有些微红,忍着悲怆。
“你这大男人,怎滴做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这让我如何与你交代后事?”
看那薛布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孟黄粱叹了口气。
“莫要这般作态了,又不是真的生死两隔。”
薛布衣猛地抬头。
“还有办法,只是希望过于渺茫,我也便不抱什么希望了。”
孟黄粱叹了口气。
可薛布衣却激动的站了起来,道:“还有办法?什么办法?”
“你且坐下,把心绪放平缓,之后我说的话你且认真听。”
薛布衣闻言,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坐下。
“你可知江湖中有白玉京?”孟黄粱问。
“白玉京?”薛布衣摇头。
“你不知道倒也正常,我也是偶尔才得知有这么一处地方的。”孟黄粱点头轻摇折扇。
“这地方有能救活你的物件?”薛布衣面容看起来是平静了很多,至少是可以正常说话了,可看他那青筋暴起的手背,便可以知道他也是强压下自身的情绪的。
孟黄粱点头。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
孟黄粱轻笑:“白玉京中有仙人,仙人手中有长生药。”
“我魂归故土肉身尚且不灭,只要有一长生药,我便可起死回生。”
薛布衣问道:“白玉京在哪里?”
孟黄粱摇头,道:“谁知道呢。”
“你也不知道?”薛布衣有些失望。
“有人说它在江湖中,有人说它在海之外,也有人说它在天之上,反正我是没见过它的真面目。”孟黄粱饮了一碗二斤糠,叹道:“所以我才说希望渺茫。”
“希望渺茫不代表没有希望。”薛布衣道:“我可以找到它!”
孟黄粱点头,问道:“你要去哪里找它?”
“踏遍十三州。”
“若找不到呢?”
“那我便出大北找。”
“若还是找不到呢?”
“那我便出海。”
“若出海依旧找不到呢?”
薛布衣神色晦暗,道:“那我便去天上找。”
孟黄粱笑骂:“你可真是个傻子。”
“长生药,我一定要找到!”薛布衣面色认真,道:“一定可以找到的。”
“等我找来长生药,再与你对饮桃花酿。”
孟黄粱哈哈大笑,道:“我来此界最幸运的是便是与你结拜为兄弟,这是我最大的收获。”
“那我便等你找得长生药再与我对饮。”
薛布衣点头,心头燃起了一丝火。
他要找到长生药。
“我的法力也要散尽了,这一梦黄粱坚持不了多久了。”孟黄粱叹了口气,一抹石桌,石桌之上酒水尽去,余留下三样物件。
两剑一书。
其中一柄剑薛布衣认识,名叫天上仙,与赤鞘同炉而出的兄弟剑,也是孟黄粱的配剑。
“喏,这些东西我还是要交于你的。”孟黄粱。
“你的剑?”薛布衣问。
“对,我的剑。”孟黄粱点头,一手握住了天上仙。
孟黄粱将天上仙拔出半尺,寒光犀利扫过梦中长京,杀去京中半数花。
“唉,如此仙剑,我尚未曾与它淌过天涯,便落得个如此地步,着实是有点埋没了它。”
孟黄粱将剑推回鞘中,天上仙发出嗡鸣颤响。
随后他将剑一横,放入了薛布衣怀中。
“此剑归你了,你日后走江湖游四海,让它见证,便当是我在看了。”孟黄粱道。
薛布衣点头,持剑握鞘,异常的庄重。
“还有这剑。”孟黄粱将锈迹斑斑的青铜剑。
“此剑名诛神,是我战时捡的,刺我一剑,疼得要死。”孟黄粱撇了撇嘴,道:“虽然刺我一剑,但这剑确实不错。”
将那一剑推到薛布衣面前,道:“这剑不错,拿着,总不能再便宜了刺我一剑的家伙。”
薛布衣点头,拿过此剑。
“我也不喜欢这名字,诛神诛神,诛的什么神。”
“我给他改个名字,就叫左骄狂如何。”
“不错。”
薛布衣将左骄狂捋出半寸,其上锈迹斑斑点点,青铜剑身看起来都破烂不堪。
可便是此剑,居然名叫诛神,一剑令孟黄粱都苦不堪言。
便是在这梦里,孟黄粱记起那挠心抓肝的痛苦,也让他呲牙咧嘴。
“我记下了。”薛布衣道。
“还有这个,算是我留给小鱼儿小猴子和小团团的礼物吧。”孟黄粱将那书推过来。
那龙飞凤舞五个大字,煞是好看。
《天罡地煞术》。
“天罡三十有六,为大术,有翻天覆地之能,习之长生飞仙不在话下。”
“地煞七十有二,精妙绝伦,善变化,能通鬼神斩妖魔。”
孟黄粱看着他,道:“说实话,你这修仙天赋着实是差了些,估计这辈子与修仙无望了,但你剑道天赋绝顶,冠绝天下,无人能及,所以也不需去修仙问道,专心练自己的剑便可。”
“小猴子三人倒是天赋不赖,寻仙访道差的也就是些机缘,如今我给补上,日后都能成仙也说不一定。”孟黄粱想了想,笑道:“如果我能教出三个仙人学生,我都能在坟里笑醒。”
“那三个小小的家伙,你还得照看好,小鱼儿小猴子你且不用担心,他们人小鬼大,精明的不行。”
“最主要的还是小团团,你傻她憨,唉说是谁照顾谁我都不放心。”
孟黄粱叹了口气。
薛布衣抿嘴。
“那小团团应该是年龄太小,现在憨些,但你是真的憨傻,不聪明,我这想走的干脆利落一些都不得,操心着还得为你留这一梦。”
孟黄粱给他端了碗酒,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的聪明些啊。”
孟黄粱其实知道,薛布衣并不笨,只是环境与眼界所限制,前二十一年屈身在一小小村落,大点的地方也不曾去过,对生活唯一的期盼便是一家四口内,也没太多烦心,操心的是一亩三分地罢了。
换做农家,这不叫憨傻,这叫朴实。
可放到江湖便不成了。
他还未曾从那狭小的眼界中辗转出来,孟黄粱便要死了。
思来想去来到此界时间不少,死前最挂心的是这个最傻的兄弟。
“你什么时候才能聪明些啊。”孟黄粱叹了口气。
薛布衣没说什么,喝了那碗二斤糠。
蒸馏过的二斤糠辛辣刺鼻,比之燕地烂穿肠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在梦中,薛布衣也感觉醉意弥漫开来。
“砰”的一声,他整个人都瘫倒在了石桌之上。
长京漫天花海都为之一颤,然后逐渐开始化作光影破碎,整个世界也随着花瓣开始消散。
孟黄粱看着逐渐被虚无缥缈吞没的长京,又叹了口气。
“不喜欢哭哭啼啼的离别,尤其哭哭啼啼的还是个大老爷们儿,所以你还是睡着的好。”
“真是憨傻,说甚你都信。”
抬起酒坛将那最后一口二斤糠灌入口中,孟黄粱哈哈大笑。
“兄弟,别了……”
花海破碎,孟黄粱随之化作一滩细碎的光影,没入无边的黑暗浪潮,消失的无影无踪独留下一人在黑暗中沉醉不醒。
自此便有人一生不曾忘却清明时节那场满长京的花海,以及那小院中斟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