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尽忠向营州各族首领夸耀扶余封,一是敬仰黑齿常之,再一个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已有好战分子想要扶余封切磋一二。盛情难却间,扶余封随着李尽忠、孙万荣等人入了座,在座多是三十多,四十往上的汉子,只有扶余封一个尚未冠礼的毛头小子。纵使他随黑齿常之征战多年,但气场上仍弱了这些营州前辈许多,不过是倚靠身后站着的苏布烈、铁虎强撑面子罢了。
“诸位首领。”孙万荣说:“如今各族儿郎齐聚,又有燕国公之高徒来访,正是热血难凉之时,本公宣布,演武正式开始。”
孙万荣话音落下,近百名各族优秀儿郎入场抽签,便要两两捉对,稍后在台上厮杀一二。开场的是一个靺鞨男儿和一个契丹汉子,二人约莫二十五六,一身实力大概在五品左右。二人上台后互相行礼,随后摆出拳法招式,只听裁决人员说:
“不可恶意伤人要害,不可致人死亡,台上各凭手段,一方跌落台外地上或认输,方可结束。”
裁决人员离场后,二人开始相互试探,你一脚,我一拳,虚晃闪躲。不过片刻,契丹汉子抓住靺鞨男儿的破绽,在其飞腿踹来的时候一个抢身,抱住对方大腿,以顶牛之势冲至台边,虽然挨了两拳,但他这一松手,靺鞨男儿落至台下,算是输了。
“好。”
李尽忠满意地点点头,这第一场的契丹汉子虽然二十五六岁才有五品实力,但其身上这股锐意之气,加以培养,未必不能在十年后破入二品,倘若有幸在五十岁前入一品,则契丹族又能有一位一品高手来驱策二三十年。
“余封小将军。”李尽忠看向右垂手不远处的扶余封问:“观我这儿郎如何?”
“是个高手。”
扶余封之前掂量,觉得自己想要拿下方才台上两人也是不容易,自然不吝啬地夸奖道:
“二十余岁的五品武者,只要好生修行,一品可成。”
“哈哈。”李尽忠闻言一笑,举起酒盏敬扶余封道:“本督也不过岁末侥幸破入一品,可见前途艰辛,不过即有余小将军吉言,本督自当好好培养之。来,诸位满饮此盏。”
众人敬酒的同时,第二场演武对战已经开始,是一个高句丽人和一个契丹男子对战,二人打法平平无奇,水平也就六七品,而岁数也不过是刚刚二十岁左右,还显得有些稚嫩。两人你来我往几十招,高句丽人略胜一筹,将契丹男子打下擂台。接着便是第三场,这一场是福荣对战一个高句丽男儿,那男儿方巾束发,衣着土黄,面容清瘦,双眼有些阴鸷,鼻梁高挺。
“是条好汉。”福荣上台后说:“俺观你与俺岁数仿佛,还是五品武者,俺就尽量全力以赴了。”
“哼哼,福荣,我知你。”高句丽男儿说:“想不到你为人风流,武艺也不差,只是你这风流的性子,又能发挥多少四品的实力呢?”
“你这厮,吃俺一拳。”
福荣恼怒,边说边打出一拳,他虽然步入四品境界有些年月,但四品武者毕竟真气不充足,便是全力打出拳罡,离体几尺便如绵拳般无力。所以,更多的四品武者愿意以真气附着武器或者拳头表面,增强攻击性,但这种攻击还是能被五品武者防上一阵。
高句丽男儿双掌叠加,抗下福荣这一拳,随后身形后退六步,只觉手掌有些发麻。不待他有所行动,福荣又是一拳轰来,高句丽男儿以小臂格挡,随后闪过福荣的两下连环砲拳,扭身一掌砍向福荣左章门穴。福荣此时招式未老,双肘下砸,勉强弹开横切的那一掌,随后双拳侧向轰出,打在高句丽男儿身上。高句丽男儿中了这一下只觉要骨断筋裂,整个人踉踉跄跄退了十来步,眼见就要到擂台边缘,福荣快步飞身一脚,将之踹飞出擂台。却不料高句丽男儿猛然抱住福荣的大腿,将之扯下擂台。
“这……”
裁决人员上前一看,发现福荣一只手扳住擂台边缘,整个人平直,如同擂台的扩展一般,他一脚踹出,高句丽男儿中招,最终落地。而福荣则是真气运行,抓住擂台的手用力一扥,腰身发力,整个人纵向旋转抡向擂台中心。待他飞身而起,紧接着落在擂台上,裁决人员心中为之喝彩,随后说:
“胜者,福荣。”
“错!”福荣开口道:“是大福荣,从今日起,俺就姓‘大’了!”
“这混账!”
乞乞仲象小声叹了一句,但还是为孩子的胜利感到高兴,毕竟他自己也不过四品修为,如今儿子赶上自己,如何能不欣慰。此时,李尽忠不由得感叹道:
“这福荣小子倒是好运道,方才差点以为他在五品武者手里栽跟头了,转危为安,有些能力。大舍利。”
“都督,我在。”
“你有个好儿子,既然他有想法,不如便以‘大’为姓,正好,你任我契丹大舍利,他叫大福荣,以后得子孙皆可称大。”
“谢都督赐姓,在下惶恐,不敢在各位面前称‘大’!”
“哎,无妨。”李尽忠说:“看,又有胜者出现了。”
众人谈话间,又一番比试完成,如此多轮,决出了包含福荣在内的八名健儿。这其中契丹族三人、高句丽二人、靺鞨二人,还有一位是奚人。李尽忠、孙万荣等人来到八名健儿面前,乞四比羽在一旁挥手,有八名婢女呈上酒盏,李尽忠挨个地拍了拍健儿的肩膀说:
“各位都是营州俊杰中的俊杰,未来天下也当传出尔等威名,今日在此,决出三甲,本督可许尔等财富、地位、美女、武功,望尔等奋力,呈现一番精彩的演武。”
说罢,李尽忠、孙万荣等人举起酒盏,敬八位健儿,这八位也是端起酒盏回敬。饮完酒水,众人摔盏,随后在裁决人员的安排下分次序对战,轮到福荣这里时,与他对峙的不是旁人,正是英达浑。
“英达浑,你知道俺的实力。”福荣劝道:“你刚入五品,打不过俺的。”
“乌朝吉,对不起。”英达浑说:“比羽首领下令了,必须全力与你一战,他许我本部大人之职。”
“何苦的。”福荣瞥了一眼远处的乞四比羽,叹道:“俺尽量多与你周旋一二。”
“谢了。”
英达浑说完,抢身上前,右掌劈出,续接左拳。福荣则是一一闪避,探寻破绽。英达浑连出十招,均不见效果,有些焦急,他右拳打出,被福荣闪过后顺势右手撑地,续接左手落地,身子猛然一收,随后双脚蹬踹向福荣。福荣虽然有所预判,但这一击来的确实快,所以只好双臂交叉,防在胸前。英达浑将福荣踹退三四步的同时,借势落地蹲下,整个人弹射带着双拳轰出。福荣仍是防御姿态,被打得后退五六步,同时有些恼道:
“好你个狗子,你来真的。”
“对不起了,既然我叫英达浑,自然要当好首领的狗。”
“好好好。”福荣说:“那俺也不留手了。”
福荣两臂在胸前收拢着划出两个小半圆,拨开英达浑打来的硬拳,随后他右掌随右脚前踏猛然拍出,真气附着,透体五寸。英达浑见状双眼放大,来不及防御,胸口正中一掌,一口腥甜自胃部涌至喉咙。他强咽下去这口血,在中了福荣掌击后不断后退,两臂抡圆,格挡着来自福荣的攻击。奈何福荣功力较强,二人有些境界差距,英达浑此刻完全陷入被动防御,他双臂和胸口的衣服下已然出现了些许淤青。
“英达浑。”福荣见对方如此倔强,不由得有些心急,他说:“俺被高手追杀过,知道强撑着不好受,你认输吧,别撑着了。”
“乌朝吉,人各有志,台下,咱们还做好兄弟。”
英达浑凶性被激发,抡起双臂就打向福荣。福荣心里叹了口气,双手握住对方小臂,二人开始僵持。突然,福荣脚下步法一换,给英达浑一个过肩摔,就在英达浑双脚踏地时候,福荣晃膀子一靠,把英达浑冲击得身形不稳,嘴角见血。英达浑倒地时笑着看向福荣,而福荣则是目中含泪,蹲下去一下一下推着对方,直到英达浑滚下擂台。
“胜者,大福荣!”
裁决人员宣判完毕,福荣有些黯然神伤地下了擂台,见早有人抬着英达浑下去治疗,只觉稍稍安心。此刻李尽忠对着孙万荣则是啧啧称奇道:
“二人皆是靺鞨人,针锋相对下倒是感情甚笃,未伤和气。”
“不错。”孙万荣点点头说:“看来大舍利的儿子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呐。”
“都督、县公。”乞四比羽此时出列道:“看似如此,但大福荣仗着修为高,处处下重手,我部健儿英达浑如今被打得浑身瘫软,只怕人废了。”
“什么?”李尽忠闻言一惊,看了姐夫,随后又看向乞四比羽道:“果真如此?”
“方才有人来报,英达浑已经昏迷,营州也无起死回生的医师国手,若有大药,还能保住儿郎实力,否则,今后便是个废人。”
“如此吗?”李尽忠有些皱眉,看向乞乞仲象道:“大舍利,此事你怎么看?”
“都督、县公、首领。”乞乞仲象有些惶恐地出列说:“犬子与英达浑是好兄弟,断不会如此狠心,只是英达浑受伤是事实,在下,在下……请各位大人饶过犬子,英达浑之事……”
“都督、县公,诸位大人。”扶余封此时站了出来,他说:“小子有一法,可平息此事。”
“哦?”李尽忠闻言有了兴趣,抬手示意道:“余小将军尽管说。”
“小子手中有一山参,可为英达浑重续经脉,再筑武道。”扶余封说:“只是……”
“贤侄,有何顾虑?”乞乞仲象闻言忙问:“若老夫能拿得出手的,尽管说。”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扶余封说:“小子尚未至冠礼之年,正是游历四方之时,如今北地大好河山还未行走,愿讨个凭证,也好自由出入。”
“这好说。”李尽忠此时发话,他取出一个铜牌放在桌子上道:“此乃松漠狼牌,持此可于营州、松漠、饶乐等地随意出入,可令各地官吏协助做事,若小将军能救英达浑,此牌便与你了。”
“可。”扶余封对苏布烈说:“有劳苏大哥走一趟了。”
“喏!”
“贤侄,多谢,多谢了。”乞乞仲象说:“若是今后需要老夫如何,尽管吱声。”
“伯父客气,福荣兄也非有意为之,既然可以大事化小,小子又与福荣兄交情深厚,岂有不管之理?”
因为福荣引起的事情暂时压制下,乞乞仲象担心儿子的安危,离了中帐外的场地,去候场处看看情况。随后的半决赛,福荣有些心不在焉地被动防御,面对一位五品奚族武者,防了几十招,受了几处伤,实在有点痛,便三掌将之拍飞,落下擂台。
“决赛场,大福荣对乙离骨支,开始。”
随着裁决人员宣布完毕,福荣与乙离骨支开始对峙。福荣此时稍稍恢复点状态,乙离骨支倒是开始讽刺道:
“果然是福大命大,连本族兄弟都愿意用性命帮你赢。”
“……”
“就是不知道被你打得昏死的那人还能不能救回来。”
“……”
“最终胜利的一定是我们契丹族,我乙离骨支今年十九,已是四品高手,而你……”
“你这厮,好吵啊!”福荣没好气地瞥了对方一眼说:“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你!”乙离骨支气道:“吃我一脚。”
乙离骨支快步冲来,正蹬一脚,福荣双手虎抱,擒拿对方的腿。乙离骨支左脚猛然蹬地,腰身扭转,左脚就要抡到福荣脸上。福荣连忙松手,双拳打出,借着乙离骨支的腿脚冲力后退几步,随后向前拍掌冲来。乙离骨支甫一落地,就见对方打来,连忙双臂交叉,当下一掌,随后退了两步。
福荣见时机恰好,低身扫腿,乙离骨支只好跃起,后撤落地,随后前冲,右脚蹬起,整个人以胸椎为圆心,左腿绷直,前空翻向下劈去。福荣连忙用双臂上抗,突然觉得有异物扎入左臂,随后传来有些锥心的刺痛。
“啊!”
福荣喊了一声,向前推臂,弹开乙离骨支,随后他退了几步,再看左手小臂处有一小小剑刺之痕。此时,福荣左臂流血,这一情况引起台下观者的注意。
“真是不像话!”孙万荣此时不悦道:“这乙离骨支,年纪轻轻便入了四品,四十岁前未尝不能窥见一品的风景,怎地惯用如此手段。”
“县公莫气。”乞四比羽安慰道:“此番比试也未说不可用刀剑,只是儿郎们不愿伤了情谊,才用拳脚。乙离骨支所用不过靴中剑,伤皮不过寸许,对于我等聊胜于针扎,不算什么。”
“你啊。”
孙万荣有些失笑地指了指乞四比羽,随后便不说什么,而是继续观看决赛。此时福荣眉眼已经有些凌厉的神色,原本台上不见白刃,大家都能当普通切磋,但乙离骨支这一手往轻了说是让人流点血,但要是刺中脖颈等地,那就严重了。
“乙离骨支,你这是坏了规矩。”
福荣与乙离骨支边过招边警告道,而乙离骨支则是满不在乎地说:
“我得了第一,就没人再提规矩了。”
“你……”
福荣气急,顾不上擒拿击打时收力,尤其是左臂还留着血,内心的凶性所有激发。一时间,二人拳拳到肉,真气贯体,擂台上碎木迸溅,桩子发出“吱呀”的声响,似乎有些不堪重负。乙离骨支越打心里越惊,他觉得福荣的四品似乎与自己的四品境界不一样,自己已经有点疲惫,但福荣仿佛凶虎,还在奋力出招。
“你……”
乙离骨支心中恼怒,同时也有点打退堂鼓,他左脚再度踢出,福荣哪还给机会让对方用靴中剑,一个虎抱头擒住。不待福荣用新招出击,就见乙离骨支以左腿为轴,右脚踢起,又是一柄靴中剑。福荣仓促间松手防御,但剑已然扎入福荣左肩。
“啊——”福荣怒吼道:“你找死!”
福荣周身真气似乎有些暴动的迹象,他完全进入横冲直撞的状态,乙离骨支躲了几招后,被一把抓住左臂。福荣奋力提膝,直接纵跃将之打断。乙离骨支“啊”地痛呼,但福荣明显不想放过他,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手臂、腿骨尽数打断。
“不可!”
这二字的发声者不止一位,有福荣的父亲乞乞仲象,有靺鞨酋长乞四比羽,还有孙万荣。然而福荣此时双目通红,有些杀疯了的样式,对着乙离骨支连打五拳,尽是全力运行真气。眼见乙离骨支就要命丧当场,孙万荣飞身而上,拦住福荣的拳头。
“你已胜了,不可造次。”
“啊——”
福荣还待对孙万荣出手,此时乞乞仲象已然冲上擂台,怒斥道:
“逆子,还不住手!”
福荣如愤怒的公牛般喘着粗气的声音逐渐衰减,血灌瞳仁的状态也在消退,整个人只觉疲惫异常,身形显得佝偻。孙万荣发觉福荣的异样,不由得瞥了一眼乞四比羽,随后他提着乙离骨支,命令乞乞仲象带着福荣去面见李尽忠等人。
“都督、县公、首领。”
乞乞仲象此时全无身居高位的气势,语调中只有不住地哀求之意,他说:
“这逆子,逆子并非蓄意谋害他人性命,他……”
“哼,大舍利!”乞四比羽出列道:“福荣方才的状态大家都有目共睹,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
“他这厮用白刃伤人,犯了此次擂台的规矩,俺受伤如此,还不能反击了?”
“逆子!”乞乞仲象恼怒道:“住口!”
“福荣,你伤人至此,还要痛下杀手。”乞四比羽咄咄逼人地说:“你还有理了?”
“乞四比羽,要冲俺来就直说,英达浑的事俺还你没问你呢,怎么,就因为燕儿的事情,你就开始对俺依依不饶了?”
“逆子住口!”
“你找死!”
乞乞仲象见福荣非要把事情说得个天下皆知,连忙阻拦。乞四比羽见福荣如此挑动自己的怒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身形一闪,直接抓向对方脖颈。就在此时,一块碎陶片裹挟着微弱的剑气如锋矢般射了来,直直打向乞四比羽。
……………………………………………………………………………………………………………………
文章存档节点,欢迎下章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