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下,潮湿阴暗终年不见天日,到处是枯草败叶,一些喜阴的草种开着深紫色的花。一个个拢起的坟冢沿着幽谷一直在延伸着。风声如鬼泣!色泽鲜艳的鬼气在谷底穿梭,有赤红的,青绿的,泛黄的……
陈羽全身粉碎半闭着眼睛,只剩下一丝意识,因留恋眼前的人不肯散去,她长发遮在脸上嘴角滴着血。
“我还没告诉她我的名字……”
一缕缕白气从陈羽周身升腾而起,渐渐凝聚,像飞剑一般穿行,撞击到的鬼气都被它吞噬掉,其它鬼气见状纷纷逃窜,可在这谷底虽深却无处可藏,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不多时白色气团越长越大,把其它鬼气都吸了进来,从山谷底一直盘旋到山谷顶。气团中发出阵阵男女混合的狂笑声,像无数被禁锢了多年的野兽终于获得了自由。一张鬼脸赫然出现在气团顶端,傲视着苍天,大声怒吼,山谷上的树木被尽数连根拔起。
“我若不死,人间地狱!”惨烈的诅咒声响彻云霄。
气团上方的天空骤然间乌云聚集,雷声隆隆,晴朗的白天转眼间如夜幕降临,云层开始旋转,中心处白光忽明忽暗,雷声越来越大。
山谷中的气团变得更加噪动,急速飞转着,要冲击那天穹的白光。谷底深紫色的花瓣被撕烂。乌云中心越发明亮,一道白色的柱状闪电携着开天辟地之势落向气团,将气团包裹在内,一刹那气团滋滋乱响,嚎哭声一片,仿佛有万千妖魔被斩首。
天地被一道闪电和气团连接在一起。
气团缩小了一圈,左冲右撞想逃离,但就是逃不出这闪电的鞭笞。无奈之下气团钻进陈羽的尸体里。闪电轰然落在尸体上。这时一头巨兽如鬼魅般出现,撑开肚子,把陈羽包了起来。闪电顺势打在巨兽身上,一瞬间巨兽冒了烟。天劫终于停下来。
过了许久,巨兽醒转过来,身上烧焦的地方开始自愈。深棕色的身躯像一堵厚重的墙,六条腿状如石柱。它沉重的叹息了一声,身上长出三对白色的翅膀,飞离了这是非之地。
陈羽在迷迷糊糊中醒过来,看了看周围,一个宽敞的洞窟,洞窟顶有阳光照进来。
ot我这是在哪儿?”话一出口,陈羽惊讶不已。
“我的声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这分明是一个女儿声!”陈羽又仔细地检查身体,属于男性的特征都消失了,不该突出的地方反而异常饱满。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陈羽懊恼地抱头呻吟,之前发生的事情一页一页地翻过。
要不是那一句恶毒的誓言或许就不会招来天劫。只能怪当时没克制住急速膨胀的野心和欲望,只想着报仇和杀戮。天劫把气团里的阳气都蒸干了,只剩下了阴气回到体内。
陈羽失魂落魄地游荡,思索着将来怎么办,回到陈府怎么向父亲解释,或者还能不能回去。男儿郎变成女儿身,岂不会遭人耻笑?心烦意乱想到洞窟外透口气。刚一踏入阳光下,被晒到的皮肤立刻灼烧起来。陈羽大惊失色躲到阴影里。洒满大地的阳光如今成了恶魔,此后他再也碰不得了!
阴阳易位,乾坤颠倒。陈羽受尽折磨,也许会在洞窟内郁郁而终,带着耻辱和对自己的憎恶。过了几天,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分解成一根根细丝从他的身体里抽出,他变得轻松自在,这让他更加惊恐难受,他努力沉浸在痛苦里,不让现在和以前发生割裂。又过了几天,他发现可以不依靠陈羽的身份活下去,甚至理解不了那种痛苦为何会蒙蔽自己的双眼,做女人有什么不好!陈羽的眼神里不再有过去的影子。以前的记忆好像和他毫无关系,像是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只想到小满时会忍不住乱砸东西。他开始对镜梳妆,盘起发髻,脱去儒生袍,著上紫衣裳,把身段的美好显露无遗。
“今后,我叫紫羽。”她双眼魅惑传神,欣赏着镜子里的人物。
最近,在江南出现了一号称得上是绝色的美人,引起一阵轰动。
“听说没有,极品中的极品,前凸后翘嘿嘿。”
“不仅如此,诗文词画也是一绝!那么多豪门,出十万金只求见个面。”
“小六子说他见过,去了城门那边。”
“我呸,你听他鬼话连篇,他上次还说见过仙人呢!”
紫羽在这锦绣江南卷起了不小的风波,每到一个地方就能引来众多的追慕者,其声势盖过所有的文人骚客。也给巡防带来不小的压力,总有人在喧嚣中趁机谋财害命,很多豪门中人死于非命,被挂在城墙上。死法千奇百怪,有凌迟的,砍头的,还有被藤蔓勒死的。这些惨案的声势被乐曲声和杯盘碰撞声给淹没了。
这一日,紫羽披着一件紫色的披风把身体遮得严严实实走在烈日下。好奇心驱使下朝着陈府的街道走去。站在巷道尽头,瞭望着陈府的门庭,她确定那已经不是想回去的地方,毅然转身踏入深巷。紫羽不动声色的走着,突然六个黑衣人挡住去路。她太熟悉这六个人了,尽管蒙着面,看背影和身形也能在人群里识别出他们。尤其是那个右眼戴着眼罩的人。
“紫羽姑娘,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到三重山,那里会更适合你。”独眼满脸堆笑道。
“哦?怎么个适合法?”紫羽不屑地说,“你们又是什么人?”
“三重门圣使,”独眼顿了一下,“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紫羽睥睨着独眼:“我可不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人!”
“加入三重门,你的地位只在蛮王之下!”独眼的神情变得严肃。
“呵呵,你又不是蛮王!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让我加入三重门,会不会太冒险了!”紫羽娇声娇气地说道。
“我们当然知道!”独眼郑重地说。
紫羽蹙了一下眉,又舒展开来:“那说说吧!”
“挂在城门上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紫羽哧笑出声,紧接着放声大笑:“是,是我杀的。”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心想这世间从此只有紫羽。
独眼等人以为话说中了紫羽的心意,也跟着笑了起来。蛮王爱才,若能把紫羽和那头混沌兽收归三重门,必然是大功一件。
三重山,暗金色的宫殿里放着几个照明用的火盆。十几根方形石柱支撑着穹项。站在台阶上的现任蛮王尤途背对着众人。殿门被两个侍从推开,一个身穿紫袍的女子迈着娇娆的步伐,穿过众人,左腿开跨处一翕一合摄人心魄,她浅笑着,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紫罗兰香味。
众人目瞪口呆,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尤途得意之极,命令众人安静下来:“紫羽,是我们三重门的得力助手。此后,她和石长老共事,维护我们三重门。”
旁边站着的石长老向紫羽拱了拱手,面不改色。紫羽回敬后站在石长老旁边:“请多指教!”石长老微微鞠躬也没抬头。
尤途大喜:“开宴。”一众奴仆排成长队走进殿内,端着三重山特产的美味放在一个个小桌子上,众人席地而坐开始享用,好不热闹!
辗转过了半月。深夜里,异虫怪兽开始出动。不时响起一阵刺耳的虫鸣声。
石长老坐在竹凳上,桌上的烛光照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他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瘦削的老头,鬓间的白发是匆忙岁月留下的痕迹。夜风吹进屋里,石长老禁不住咳嗽起来。
咯噔咯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紫羽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石长老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起身作揖。
“不知紫羽姑娘有何要事,特地深夜拜访!”
“有些事情我很好奇,想来请教一下!”紫羽开门见山道。
“哦,请讲,石某定当知无不言。”石长老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枯井里爬出的。
“顺便问问,你可知小满?”
石长老抬起头来,沉思了一会儿,道:“不知小满与紫羽姑娘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只是见过一面,随便问问。”
“不知紫羽姑娘还有其他什么问题?”石长老绕开话题。
紫羽知道在他心存戒心。问了些关于三重山内部的组织,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之后便回到了厢房。
石长老是看着小满长大的。六大圣使回来当天却没看见小满的身影。这让石长老对小满的生还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紫羽的一问激起了石长老心里的波澜。刚来的妖艳女子是尤途请来取代他的,等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紫羽,他的大限也该到了。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被尤途的眼线捕捉到。石长老像一头衰老的困兽,等待着被屠宰的命运。
这一日,尤途带着紫羽在三重山漫步。浓云盘旋在山顶。远远望去,几个村落裹挟在一片苍翠之中。
“为什么选我,一个你们并不了解的人手握这么大的权力,就不怕我另有所图?”
“哈哈,你来自江南在三重山并没有什么根基,并且你足够狠。我们对你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尤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加入我们,你会知道的更多,对你也更有好处!”
紫羽用余光扫了一眼尤途又看向前方:“那我还真是期待!”
几个月下来,紫羽对三重山的地形已了如指掌。紫羽以请教为名把石长老带到一处山洞里。
“放心吧!这里没有外人。我问的问题你可不能有所保留!”
“石某一定不敢隐瞒。”
“尤途杀了你们的老蛮王?”
石长老点点头,眉宇间的忧伤加深了许多皱纹。
“有必要封锁消息吗?谁会来多管闲事?”
“老蛮王和地中领的门派,尤其是华台峰都有些交情,尤途怕里应外合不好收拾。”
“那小满呢?”
“小满是老族长唯一的爱女,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她死了!”紫羽斩钉截铁地说,“不过,我已经把她安葬好了。”
石长老瘦削的身子开始摇晃:“小满的死我早有准备,多谢紫羽姑娘一片好心,让小满入土为安。石某现在已无牵挂。关于三重山的事宜权当是感谢告知于你。”
紫羽冷笑一声:“你想撒手不管?让尤途掌控整个三重山?”
“尤途自以为是,好高骛远,但有他总比没有强,他能震慑住三重山,也就能保一时的安定。”
“那将来呢?”
“想必将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紫羽姑娘冰雪聪明,又肯为三重山效力,尤途如虎添翼只会带来更长久的稳定。”
“位高权重的人是不是说话都一套一套的!”紫羽看了一眼佝偻的身影又移开了目光。
“石某所说都是肺腑之言……”
“好啦!”紫羽拉长了音调,“失去的要夺回来。”
石长老摇摇头:“尤途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三重门的各个角落,有一半的人听从他的调遣。如果正面挑起事端只会两败俱伤,损失惨重。三重门经不起波折。况且论威望,没人比得过他。”
“若是三重门在尤途手中变成炼狱,你能安心吗?”
“石某老啦,”他摆了摆手,“管不了那么多。”
紫羽将自己的意图坦诚相告,石长老却并不为所动。费尽周折想说服石长老暗中帮忙,但他似乎有撒手隐退的意思。
“蛮王就这么白白的死啦!”紫羽嘲讽道。她以为石长老会念及蛮王的旧情,等来的却是沉默不语。
她笑了笑:“不难为你。你等着瞧好了。”
石长老默不作声脸上闪过惭愧之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小满。”
石长老老泪纵横,那三个字如钟磬之音回荡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