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疏星城后,我潜藏在莫问天的识念中度过了日月轮回,度过了春夏秋冬。
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的同时,也看着他的父母相继离世。
白雨萍的法剑很锋利,锋利到受人忌惮。却又不归任何人所用,终究只能受人排挤,被人一点点蚕食。
技艺高强的剑修回归到代表着秩序的仙城中,便不能只靠自己手中的法剑行事,而是要靠形形色色的“关系”和人际交往。
当剑锋陷落到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被层层缠住,就只能躺在阴暗的角落里,慢慢生锈。
没人想要她得到“筑基丹”,因为没人想要不受控制的“宝剑”更进一步,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所以她只能像一个凡人一样慢慢变老,最终平淡地离去。
她也不是没有机会斩破一切,回归本源。只是她不会,因为其已经有了牵挂。
她的牵挂是自己的爱人以及自己的子女。
所以她最终选择的路不是用自己手中的法剑得到“筑基丹”,而是耗尽一生所学,为自己的儿子留下了本《无名剑经》。
莫问天靠着《无名剑经》一步步走到了他的父母都未有达到的境界——金丹境。
他更是修成了一身惊天动地的剑道神通,同境之中,几乎无敌。
但就是这样一位剑修,在“大人物们”的层层设计之下,在爱恨情仇的裹挟下,一步步被逼上了绝路,跟一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同归于尽。
究其原因,一把“剑”再强,它也只是工具。
我隐藏在他神识深处,竭尽所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他走完一生的路。
看着他的母亲寿尽而亡。看着他的父亲郁郁而终。
看着他的总角之交唐棠被逼入青楼,最后又被韩悦制作成傀儡。
看着他动情的少女黎梦若与他擦肩而过。
看着他的妻子孟痴玟自尽而亡。
当然,我亦看到了他一路走来的尸山血海,他一次次挥动着法剑,斩下的一颗颗人头——
韩悦、扁鹊、莲幽梦、许安、孟十三代……
每一次情绪的激荡、每一次的杀戮,都化作了“养分”,滋养了我的“魔识”,让我的《外道魔功》更进一步。
就像人族修士的进阶需要“筑基丹”等丹药,《外道魔功》的进阶需要的则是强烈的“魔念”,也可称之为“魔种”。
我从他情绪的波动间得到此物,亦从他杀死的一个个目标中得到此物。
我隐藏在他身上,经历了诸多杀戮,诸多“意难平”之事,已收集到了足够多的“魔念”,《外道魔功》的修行也达到了三重天之境,如果对标人族气道境界的话,那便是金丹境。
当最后一刻,他献祭自身的一切,剑刺孟十三代而陨落之际,我和他的神念一起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此刻间,我已明白,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他是我的前世,而我或许可称之为他的“今生”。
我们有很多名字——莫问天、钟汉、夏雨、许仙、庖丁……
每个名字代表一个故事,但每个名字只能算是一个面具。
我不该叫莫问天,不该叫许仙,不该叫庖丁,也不叫任何人,或许我天生就该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
所以,我叫“无名”。
我一直以来所求的“未知之物”便是那段被湮灭的“记忆”,便是“真”,是“真相”。
一直陪伴我的小黑道:“所以你看看,一切都是他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之人的诡计,他们利用不对等的信息差,利用你的‘无知’,让你处在层层迷雾中,把他们不怀好意的‘指引’当做唯一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你却不知,这是一条死路!绝路!”
“他们让你做‘执剑人’,为他们斩出一番新天地。”
“可就像在楚门镇一样,‘执剑人’最终被设定好的结局就是牺牲自我、成就他人!”
“就像你在中南仙域一样。”
“你还活着的时候,就这样被他们利用过。”
“现在你已经死了,还要被他们再利用一次!”
“多么可恶的一些人啊!所以你还要修他们所谓的‘道’吗?”
无尽的黑暗中,小黑的一句句话像刀子般扎进了我的心里,我思索良久,问道:“所以你故意把我拉入‘大梦千世’的梦境深处,让我觉醒自我?”
“是的!”小黑说道:“‘大梦千世’是亡者所共同演绎的一场梦,他们想让你当梦境的‘配角’,成就的是别人的梦。”
“我想让你做的是梦境的‘主角’,成就自己的梦。”
我试着去理解:“也就是说,我所进入的梦境世界本是别人的一场梦,因为我的干涉,那场梦变成了我自己的梦,我在自己的‘梦’中觉醒了自我,获得了‘灵机’,最终脱梦而出,由‘虚假’化为了‘真实’?”
“聪明!”小黑赞叹道:“你果然是有‘慧根’的人!”
“每一个梦境都有一个‘锚点’,就像凡人做梦一样,梦是虚假的,但人却是真实的。
真实的人做了一场虚幻的梦,但梦中的一切都是由真实之物衍化而来。
大梦千世的锚点则是‘魔种’,魔种与魔种之间会互相侵染,就如同两个人同时做梦,相互之间的梦又缠绕在一起,到底谁能醒来?谁为真?谁又为假?
在于谁的执念更深,谁的‘魔种’更强大。”
“魔种即为执念,想进阶需要强烈的情感,即需要祭品。”
“你是别人的梦中人,所以便是虚幻。你要成为自己的梦中人,所以才可化为实际。”
“强大的魔种吞噬掉弱小的魔种,最终一个梦境中所有的魔种都合为一体会化为真实。”
“就如同一个人从梦境中醒来,重新回归到了现实。”
“道启口中的船夫,所渡的那些人大都是逃离梦境之人,他们在造梦的进程中觉醒了自我,认识到世界的虚假,惊恐的想要离开,想要逃走。”
“却不知,就算是虚幻的世界亦可获得真实的力量,只要有战斗的勇气和决心,虚假亦能成就真实!
他们没有勇气留下来,拼杀到最后,他们是懦夫!是逃兵!”
“他们求的是‘真’,却不知在虚幻中留到最后的那个人才能成就真正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