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不知道是谁家死人了,我爸和润喜俩人只好朝着刚才响炮仗的方向走去。
早晨,街上人还不多,起来的也多是脑血栓老头拄着拐棍在挪蹭着锻炼。
“二喜,你说得脑血栓的咋都是老头呢?”我爸和润喜闲聊,“咋一个女的都没见?”
“因为都是被女的气的呗。”润喜耸耸肩,“二哥,你没发现老头一般也都死的早吗?不过嫂子这么好,你应该能多活几年。”
“去你的”我爸假装踹润喜一脚,润喜笑嘻嘻的跑开了。很快,俩人就走到了办事这家跟前。
这时候巷子里已经围了很多人了,胳膊带一圈素孝,进进出出的都在忙活。巷子口停灵的架子车已经停好了。
我们这儿停灵时间一般是七天,但是又讲究“逢七不出丧”,也就是说如果出殡那天日子正好逢七,也就是“初七、十七、二十七”,那么停灵时间就由七天变为五天。“葬七”谐音“葬妻”,不吉利,所以就有了七不出丧的说法。
这人死在今天,初一,七天发丧正好是初七,所以应该是第五天发丧。少停两天意味办丧事的准备时间也就少了两天。大夏天的,停的越久,尸体腐烂的越严重,尸臭味越浓。那时候镇上都还没有殡仪馆,都是堡子里的“画家”帮着收拾。
所谓“画家”,就是堡子里画棺材画的人。其实还承办了白事所有的流程。包括纸扎花圈,寿衣棺材,甚至是乐队酒席一条龙。
堡子里的“画家”有两个,老画家“六块”,大名柴六。据说是他是他爹从邻村花了六块钱买来的,所以起名六块。他爹就是画家,做了一辈子白事,周边有姑娘的人家都嫌弃他的身份,讨不到媳妇儿,无奈花钱买了个孩子。柴六从小跟着他爹也是做白事,手艺精湛,能说会道,仿佛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后来这行越来越赚钱,柴六还从镇上娶了个寡妇回来。
另一个“画家”柴文明。他是村书记柴大海家的小儿子。按理说村书记家的孩子一般不会做这种行当,可架不住它越来越挣钱呀。最近几年,也不知道哪里刮来的风,白事大操大办的越来越多,这行当也就越来越吃香。本来大家白事都用柴六,后来看村书记的面子,柴文明也有了不少生意。
爸爸和润喜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了村书记柴大海带着几个人抬着一个棺材过来了,看来这家用的也是柴文明办事。
“大海叔,这谁家办事呀?”润喜拉住柴大海问了一句。
“嗐,赵奉阳死球了。”
是他?!!
不是说他躲出去了吗?咋就死了呢?难道是被追债的人打死了?不至于呀。
这年头堡子里的人们虽然法律意识不高,但是也都知道打死人是要偿命的。应该不会是追债的人把他打死了吧。
现在赵奉阳家里只剩个瘸老婆,还有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得,这下欠的工钱是别指望要回来了。
“二哥,是赵奉阳死了。”
“这老小子藏哪去了?不会是躲野地里被狼咬了吧?”
“二喜,来都来了,咱们进去看看。”
“成。”
俩人跟着抬棺材的队伍进了赵奉阳家的院子,帮着把棺材放在了堂屋门口的棺凳上。
赵奉阳家算是堡子里的富户,三间瓦房整整齐齐,屋里的组合柜家具一应俱全,地下铺的是三零的瓷砖。瘸女人还把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玻璃擦的也是瓦亮瓦亮,好像和城里的人家一样。
里屋,赵奉阳的瘸老婆在椅子上呆坐着,没有哭也没有闹。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满是灰尘,好像是刚从路上滚了一圈,和平时的形象大不一样。
赵奉阳的尸体在炕上放着,虽然盖着一块白布,但是看的出来,姿势扭曲,看来发现他死了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硬,掰不回来了,不像是正常死亡。
柴文明这时候从后面挤了进来。“咳~咳”,假装清了清嗓子。
“孝子贤孙,给老人穿衣服喽”柴文明捏着嗓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老子给了一杵子。
“倒霉球的,瞎喊啥呢?”柴大海低声吼了一句。赵奉阳的儿子还在外地没赶回来,这么喊明显不合适。
挨了一拳的柴文明这才睁开了眼睛,吧唧了吧唧嘴,一声酒嗝打出一股臭气。看来昨天晚上又没少喝。堡子里人们不是看他爹的面子谁也不会用他这酒蒙子来办白事,忒不靠谱。
“是赵奉阳,好好看看。”柴大海又提醒了一下自己儿子。真怕他再闹笑话,丢自己的脸。他也想不通,自己立立正正一辈子,咋就生了这么一个讨吃小。
“知道了。”柴文明白楞了他爹一眼,“贤妻良母,给丈夫穿衣服喽!”
赵奉阳的瘸老婆一动不动,柴文明又喊了一声,旁边来帮忙的几个大娘提醒她,“兰子,该给穿衣服了。”
瘸女人依然不动,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压根没听进去。
柴文明又喊了一声,看她还没反应,“他妈的你个拐子穿不穿啊?一天天的净耽误爷的事。”
柴文明张口就骂,气的柴大海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两脚。
“嘴里干净点,谁家里出这么大事都接受不了。你他娘的别滚后面去。”柴大海直接推开了他。
“妹子,你别放心上,文明他不懂事。我回去再收拾他。咱先给奉阳兄弟穿衣服吧,总得让他体体面面的走吧…”
这时候本来安安静静的瘸女人,突然扑到了赵奉阳尸体上大哭起来。
这女人嫁过来快二十年了,口音还是一点没变,再加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哇哩哇哩的谁也不知道在喊啥。
听着她的哭喊声,在场的人们也都跟着共情起来。刚五十岁就死了丈夫,一个瘸子带着个上大学的儿子,还有外面那么多债主,接下来的日子指定不好过。
瘸女人哭的翻了白眼,手脚都开始抽搐,一口气没上来就挺了过去。几个大娘赶紧把她抬旁边炕上开始掐她的人中,给她顺气。
人在极度悲伤或愤怒的时候,都有可能出现这种症状,医学上叫呼吸性碱中毒,缓一缓就好了。
看来让她给赵奉阳穿衣服是费劲了。儿子又没赶回来,柴大海只能招呼赵奉阳继父本家的几个叔伯兄弟给他穿衣服了。
金丝花边的寿衣在一旁叠的整整齐齐,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都不想干这个活儿。一来是嫌晦气,二来是赵奉阳一个外来户,和他们也都不亲。
“来吧,哥几个,别让人看笑话。”柴大海无奈拿出了村书记的气势。
无奈几人只能听话,一起上手,揭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