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将二十六年后东城区的大致情况向两人描述了一番,莫要说罗蕾塔,那里除了瓦格斯,平日里也不会有第二个活人出现了。
“这样的未来……我不要也罢。”
瓦格斯神色有些黯然,他似乎成为了一直梦想成为的铁匠大师,可命运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馈赠的价格,代价是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全部。
罗蕾塔没有说话,她在桌下死死地握住瓦格斯的左手,安慰他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法兰,东城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蕾塔急于寻求一个答案——毕竟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只要知道了一切的缘由,那说不定还有机会改变。
“很遗憾,我也在寻找答案。”
法兰摇了摇头,他正是在东城区调查那些鬼祟的异教徒时被【虚构之影】盯上,然后被送回了二十六年前。
“目前能确定的只有【生命熔炉】在维尔城中并没有被消灭,它们在东城区布置了仪式,用来召唤它们的神明——阿拉姆。”
“具体发生了什么,瓦格叔又为何会一个人独活下来,且二十六年中没有任何变化……这些问题都尚且没有答案。”
“也就是说,我们的讨伐失败了,然后被那些【生命熔炉】的杂碎反攻了回来?”
罗蕾塔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凛然,皱起的眉头似两刃尖刀,有种肃杀的寒意。
“失败……不,不如说,讨伐应该是成功了。”
法兰思索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什么意思,难道那仪式是【生命熔炉】的殊死一搏?”
“塔姐,你的思考还没有完全跳脱出来——问题并不是出在【生命熔炉】之上,你有没有想过,组织这次讨伐的维罗,其实在暗中早就与那些教徒们沆瀣一气了?”
法兰将最关键的情报点说了出来。
“城主?不可能!他是出身于王都的贵族,二十三岁作为王国的开拓者出征,战功赫赫,在边境建立维尔城之后更是被尊为英雄——那些只是扎根在这个边境城市的邪教徒,根本没有能够动摇维罗城主的资本。”
罗蕾塔一口将这个说法否决,她并不是相信城主有什么高尚的人格,而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无利不起早,百事利为先”。
只敢在维尔城这种边境城市的地下暗中活动的【生命熔炉】教徒,是不可能有着能与出身尊贵的维罗进行交易或是合作的条件与利益的。
“谁知道呢?【生命熔炉】总有着一些令人眼前一黑的秘法,或许是为了不再有伤痛,或许是永生不死,又或许,是为了复活某个人……”
法兰摊了摊手,他只是将目前最大的可能讲了出来。
“所以,讨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就是维罗与那些邪教徒们联手布下的陷阱——从这种意义上来看,讨伐确实成功了。”
“前者是我和同伴们剿灭了【生命熔炉】的一个地下分部之后得出的结论,而后者,则是瓦格叔亲口告诉我的。”
法兰看向在一旁插不上话的瓦格斯,后者突然被点到,表情一愣。
“我?”
“没错,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法兰指了指客厅连接外面杂物室的那扇木门。
“这扇门的后面似乎藏着一段历史影像,在杂物室的时候就能听到里面的瓦格叔似乎在对抗着什么东西,一些情报也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只不过当时来不及进入,也是到现在,我才知道在这之后是瓦格叔家的客厅。”
话音刚落,夫妻两人就陷入了沉默之中,在既定的命运转折点之前,个人的思索是渺小且无力的,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在其中挣扎。
“老婆,要不就别去讨伐了……”
瓦格斯有种站在抉择路口的迷茫,语气中甚至带了些哀求的意味。
他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否正确,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出改变的话,只会踏上原本的道路。
“我……我要去,如果事情真是如此的话,少我一个也不可能影响大局——东城区还是会被当做仪式的场地,还是有许多人要因此牺牲。”
“可是,你把这一切都告诉其他要参与讨伐的人不就行了,大家如果都不去的话,那就没有‘大局’一说了。”
到了这种时候,瓦格斯的嘴皮子倒变得特别灵光。
“不行,一是我没有证据,空口无凭;二来这样只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仪式会以另一种更为血腥与残酷的方式进行——改变不一定要在这里产生,在事情没有到达不可挽回之前,一切都有机会。”
罗蕾塔语气坚定,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一个人“临阵脱逃”的,她想要带着其他人一起走到最完美的结局。
“更何况,法兰不就是为了改变过去而来的吗?未来说不定在这里就已经发生了偏转。”
罗蕾塔最后安慰了瓦格斯一句,她理解对方关心心切的心情,但他所说的选择并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法兰无奈地笑了笑,毕竟他也只是稀里糊涂地被送回了二十六年前罢了,还是被站在对立面的【虚构之影】送过来的,远谈不上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最坏的情况,那么他的到来可能本就只是对方的另一个阴谋罢了。
但他很识趣地没有将心里的这番想法说出来,那也太毁氛围了。
瓦格斯将视线投向了法兰这边,似乎是请他帮忙一起来劝劝罗蕾塔——只可惜他要失望了。
“我认同塔姐的想法,讨伐不用取消。”
法兰朝罗蕾塔点了点头,向两人解释了原因。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就算这是个阴谋,我们也可以趁此机会把渗透进维尔城的这些【生命熔炉】们给连根拔起,不然它们会一直在这里扎根壮大。”
“但我也认同瓦格斯大叔的说法,塔姐你现在怀有身孕,为了这尚未出生的孩子,还是留下比较好。”
话锋一转,法兰也在劝罗蕾塔不去参加此次讨伐。
“我的孩子……不会有一个放任他人安危不顾的母亲。”
罗蕾塔拒绝了他的建议,无比坚定——或者说,已经达到了“犟”的范畴。
“但你现在的决定是在不顾你孩子的安危。”
法兰摇了摇头,点出了她话语中的漏洞,罗蕾塔果然沉默了。
“而且,我会去参加这次的讨伐。”
法兰补充了一句,说出了夫妻两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法兰兄弟,这可不能开玩笑——身为骑士,去参加这种巫师才能做的任务,实在是太危险了。”
刚松了口气的瓦格斯又被吓了一跳,他以为法兰是仗着有那套厉害的装备,生出了能与巫师一较高下的心思。
“城主说过要一环及以上的巫师才能参加,骑士的话,根本不会被考虑招募的。”
罗蕾塔没想到法兰最后会给出这样的解决方法,但她全当对方是为了好心劝回自己,没有考虑到讨伐的危险性。
“塔姐,你不是要去城主府报名讨伐吗,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
法兰只是淡淡一笑,他听多了这样的言论,没有多做辩解——毕竟百闻不如一见。
“虽然我只是一介小小的骑士,但也有着几分实力,足够塔姐你放心在家休养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答应你。”
罗蕾塔叹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法兰哪来的底气,但她也知道对方是在为了自己着想,因此也没有拒绝。
“我来收拾桌子……”
瓦格斯眼神中包含着不少的担心,他希望法兰能成功将罗蕾塔劝回来,但常识又在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骑士怎么会赢过巫师呢?
罗蕾塔回到卧室中整理起自己的装备,她准备下午就出发。
法兰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思考着刚才的某一句话语——“为了改变过去而来”。
先不论【虚构之影】到底怀着什么目的,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改变过去而来的,那么与科琳娜的相遇,收下阿拉尔,认识瑟莉亚……
那些既定的未来——不光是关于维尔城的,更是关于他自己的——到底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法兰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下去,陷得越深,越会觉得细思极恐。
……
或者,这里还有另一种可能,只是法兰在竭力地避免自己往那方面想,以至于选择性的忽略了——从始至终,他就根本不可能改变过去。
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全然是命运操弄的结果,即便是为了挣扎而所做的一切改变,也只不过是一种早有预料的“必然”。
自以为改变了过去,却没想过这就是过去……
法兰打了个冷颤,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