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寒剑情 > 第1章 含泪书生

第1章 含泪书生

    雪住了。

    寒风吹拂着满园梅香。

    月上中天,天际冷冽晴朗,夜空宛如蓝色的玻璃一样。

    青山。梅林。溪流已经凝结成冰。一位年轻的书生伫立在树旁,忧郁地叹了口气。

    他举头凝望着明月,星目含泪,思绪万千。

    他也仿佛被冰冻成冰雪雕像一般,任凭刺骨的冷风刮着满头的乱发和英俊刚毅的脸庞。

    他仿佛有所期待。

    许久,一只苍鹰飞来。

    这只鹰神秘地出现,就像从地狱中出来一样,划着一个诡异的圆弧,从他身边刚健有力地掠过——

    不是一般的鹰。一般的鹰难以适应此时此地的酷寒。

    年轻的书生注视着苍鹰;当它再次接近他的时候,身形竟拔地而起,闪电般直抓过去······

    苍鹰身形何等灵敏,顿时振翅飞高数米。

    书生扑了个空,情急之中右脚直踏左脚,身处半空的他再度高飞而起,凌空轰出一掌——

    掌力汹涌,真气横空,只听见“嘭”的一声,苍鹰受创,硕大的躯体如巨石般坠落了下来,激起冰雪飞扬。

    书生身形,也自空中降落。

    他脸色苍白,发掌的中指犹在微微颤抖。

    感觉到体内,那依然还在持续的、沉沉的伤痛,他不由地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看来我的‘孤星袭月’掌还是未到火候。”

    “倘若不是体内这可怕的寒脉之毒困扰着我,我铁云早就应该练就这一掌的!”

    铁云注视着冰雪地上硕大的苍鹰,忽然扬声喝道:“来迟了,鹰王!你的飞鹰已先行一步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条黑色的人影,竟然如同幽灵一般迅速地自前方闪现,竟沿着凝结的冰溪激射而至。

    他身材高大,躯体削瘦,如标枪般笔直。

    这位原来的“鹰王”,看也不看地上的苍鹰,冷冰冰地道,“本座的飞鹰没有找错人吧?”

    “没有找错。不必多言。”

    铁云强忍住体内“寒脉之毒”带来的阵阵剧痛,喃喃地说道,“下战书挑战阁下的,正是我。”

    “普天之下,能伤到本座飞鹰的人并不多,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竟能有此功力,敢问是何人门下?”

    “无可奉告!”年轻书生显然不愿暴露师门。

    鹰王历来身居高位、养尊处优,何曾受过一个无名后辈这般无礼对待,不禁怒从心起,脸色愈寒,厉声喝问道,“你小子是谁?”

    “铁云!”

    “铁云?没听过!本座与你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你下书挑战意欲何为?难道是为了成名?”鹰王的眼里,满是深深的不屑。

    成名岂是易事?可知多少狂妄之辈,尚未成名,已经身亡?

    “鹰王!”年轻书生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很是窘迫,许久方道,“我要全力夺取你的天鹰丹!”

    他显然还是很有些稚嫩和木讷,正是初出江湖的样子。

    “什么?”鹰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夺取你的天鹰丹!”

    铁云朗声言道,几乎是在为自己打气一般。

    天鹰丹,那是弱肉强食的古武大陆,极为珍贵的宝物之一,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神奇丹药,一直是为声威显赫的鹰王山庄所独有的镇庄之宝。

    众所周知存量极少,号称稀世之珍亦不为过。

    天鹰丹除了珍贵异常以外,对于鹰王山庄而言,还有着一层很特殊的含义,一直秘而不宣,不轻易为外人道。

    索取天鹰丹,毕竟是有着特殊含义的。

    没有一定的资格,怎能轻易索取呢?

    鹰王的脸色铁青了,身上的衣服竟在体内真气的筹运膨胀下鼓了起来,而脚下的冰块也因了真气运行而产生的热力,竟然也已开始融化······

    “为了什么?”鹰王目光炯炯,犀利地如同利刃,瞪视着这不知死活的痴子。

    “为了师父······”

    少不更事的年轻书生,脑海之中又掠过了那感伤的一幕。模糊中,他仿佛看到了师父那垂危的脸庞,全身在慢慢地僵硬······

    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这可怜的老人。

    依稀里,他仿佛还可以清晰地听到师父悲痛的呻吟:“找······找鹰王的······天鹰丹······”

    唯有无比珍贵的鹰王天鹰丹,是治愈师父身患绝症的唯一希望。

    痴子星目含泪,全身心都仿佛已沉浸在往昔与悲痛之中了。

    “师父病危,只有天鹰丹方能解除痛苦。”

    痴子激动地道,“为了师父,我即使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也一定要夺取天鹰丹!”

    鹰王的真气已经运集到接近巅峰的程度了。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就要如同狂风暴雨一样发作了。

    狂风暴雨来临之前,是片刻的死一般的沉寂。

    空气,仿佛都已经在这样的时空中凝固了。

    “年轻人!”鹰王阴测测地道,“你风华正茂,前程似锦。本座实在不忍,令你们的所谓正义武修,再增添一道学有所成的亡魂。”

    “不要再这样说了,鹰王!”年轻书生喃喃地说道“我······”

    “我”字甫一出口,鹰王身形似电,已如龙卷风一般袭来,双掌狂轰而出——

    真气汹涌,横贯长空,声势、威势大起,竟似欲一招之内,即将痴子击毙。

    大惊之下,痴子身躯剧转,身形竟是硬生生地滑飞十多尺开外······

    掌力如雷,四周的积冰,竟都已被鹰王残余的真力轰击粉碎。

    真气余波所震,气血翻腾,喉咙发甜,一道血丝涌出了痴子的嘴角。

    鹰王狞笑起来,汇聚功力,再次纵身欺近。

    死亡的阴影瞬间迫近!

    铁云朗喝一声,奋起斗志,平素苦苦修炼的武学武技尽数发挥而出。

    好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鹰王凶残的天性全被激发出来了,怒吼连连。

    “天鹰振翅!”

    “鹰击长空!”

    “狂鹰掠海!”——

    连环三式,掌力凶猛绝伦,诡异、霸道至极!

    身处劣势的铁云朗声长啸,亦是全力轰出三招,硬接他这强力轰出的雷霆之击!

    两道雄浑沉厚的真力在空中接连激撞,爆发出如雷般的轰鸣。

    “嘭嘭嘭······”

    一度欺进的鹰王顿时被震得退了开去。

    反观铁云,脸色铁青,卓立当场。

    这真是出人意料!

    鹰王不禁被骇住了,声音都不由有些颤抖,说道,“年轻人,你受我三掌,竟然毫无损伤吗?”

    一口鲜血从痴子的嘴角涌了下来······

    他奋不顾身,强行稳住身形,但显然已是遭受重创,伤及体内五脏六腑。

    他却不在意地擦去嘴角的热血,说道:“鹰王,是决战的时候了。”

    体内时常发作的“寒脉之毒”,使他其实早已习惯了创伤、剧痛。

    “真是条硬汉!告诉我,你究竟师承何门?”

    “你不配知道。”

    “你受死吧!”鹰王再度被激怒。

    鹰王横扫江湖二十余载,岂容面前的无名之辈如此嚣张!他已下定了必毁这年少书生的决心。

    他身形暴射,如一支离弦之箭。

    他掌力如涛,封住了铁云每一个可容反攻的方位。

    铁云只觉得呼吸都已艰难了。

    最后的关头已到,他猛力激飞而起,“孤星袭月掌”再度击出。

    “来得好!”鹰王暴喝,双掌硬接过去——

    但听见雷声般的轰鸣再度响起,在这两股雄浑至极的掌力击撞下,英勇不屈的痴子已被震得飞了出去,瘦弱的身形如败革般撞在冰雪地上,鲜血狂喷。

    热血染红了雪地。

    “怎么样?不好受吧!”鹰王狞笑着,露出了阴险丑恶的尊容。

    铁云只觉得全身都仿佛被震碎了,巨大的创痛在侵蚀吞噬着他的身心。

    人的身上会有多少的热血?

    热血已经快要流干了。

    在这样不祥的时刻,他已经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死亡气息的降临了。

    但是,他却依然挣扎着,歪歪斜斜但却坚强不屈、却义无反顾地站了起来。

    “你,”鹰王戟指怒目,厉声喝叱,“你站起来还要干什么!”

    “我知道······我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痴子强忍着创痛,挣扎着,握紧着拳头。

    “你还不认输么?”

    “我知道,我会死,但我决不言输!”痴子坚定地说道。

    一息尚存,奋斗不已!

    年轻书生的声音是如此地铿锵有力,有着一种莫名的、气势磅礴的英雄气概。

    “宁死不服输?好样的!看来你是非要我送你下地狱不可了!”

    鹰王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狞笑。

    战斗还将继续!

    势必更加残酷!

    痴子擦去了嘴角上的血痕,如巨柱一般伫立。

    已到了极度危险的时刻了······

    在这酷寒的冰雪地上,他做好了最后一击的准备。

    冷冽杀气再次充斥了整个空间。

    鹰王摇了摇头,道“死后,安心地去吧!我会为你准备坟墓!”

    他双手汇聚真气,运集全力轰出一掌——

    “嘭!”

    半空中响起焦雷般的轰响。

    雪花狂舞之间,但见痴子安然卓立,鹰王竟意外地被激震开去,接连直退十多步······

    他的千斤掌力,仿佛竟是击向了自己。

    激战场中,已经神秘地多了一人。

    一位衣袂飘飘、婷婷玉立、婀娜多姿的蒙面紫衣女郎。

    “你是莲池宫的人?好厉害的借力打力,我总算领教过了。”鹰王惊异至极,沉声喝道。

    彼时他五脏六腑都似已受震荡,气血翻腾,一口热血涌上喉咙,几乎就要喷将出去。

    紫衣女郎看着他,并不搭话。

    她身材曼妙,十指纤纤,虽然黑纱覆面,看不见脸容,但也容易猜想得出,会是怎样的一位温柔多情、端庄高贵、气质优雅、超凡脱俗的美丽佳人。

    “莲池宫武学博大精深、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鹰王内伤深重,却又无法像铁云那样鼓足勇气作最后的一拼,忍着剧痛道,“告辞了!”

    他说走起走,向前疾奔而去。

    “站住!”痴子朗声说道,意欲急追,哪知身形竟仿佛被某种力量牵扯着,被硬生生地拉住了。

    “你要去送死吗?”

    身后传来紫衣女郎悦耳而又冰冷的声音。

    痴子这才发觉,全身已被一道丝带缚住。

    “不要拦我!”痴子说道,“我花了三个多月才找到鹰王,我决不能让他轻易离去”

    “你找他干什么?”紫衣女郎声音冷若冰霜,“这种人奸诈至极,无恶不作。你要想一战成名,找这样的人做对手也太危险了。”

    “姑娘,不是的!我非沽名钓誉之徒。我找他是为了要天鹰丹!”

    “如此说来,你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强盗而已!”

    “强盗?”痴子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痴子天性淳朴,又长时期生活、修炼在几近荒无人烟的深山之上,甚少与外界来往,几曾想到自己竟与“强盗”这样的名词联系在一起。

    他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小强盗,”紫衣女郎冷冷地道,“你是否知道,天鹰丹并不能增强内力,只能疗伤而已。”

    “我正需要天鹰丹。”

    蒙面紫衣女郎看了他一眼,目光是如此犀利,仿佛能看透他体内的功力修为与内伤一样。

    “天鹰丹虽说能起死回生,但也只能治愈常见的疾病。你身患寒脉之毒,只怕是与生俱来的顽疾,即使天鹰丹也是不能够解得去的!”

    紫衣女郎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

    名闻天下的莲池武学果有惊人之处,竟能让修学有成者敏锐感知到他人身体的情状。

    只是也不知她功力修为达到何种程度,是如何做到,居然连天生顽疾、寒脉之毒,亦是被感知、看穿。

    “不,你误会我了。我非为自己,而是为师父。”

    痴子心里亦是深感震惊。

    多少年了,从来倍受寒脉之毒剧痛折磨,钻心刺骨,从来都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但何曾会有人知道,他身上这般隐秘之疾。

    讶然许久,不觉喃喃言道。

    “师父?”神秘的紫衣女郎,美丽的眼眸凝望着他,不经意间,掠过一丝柔情的光辉。

    “师父!”铁云原本黯然的眼睛,闪烁着一种明亮的、痴情的神彩。

    这是一种纯真、清澈的神彩,自然而然,流露出痴子与生俱来的至情至性。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在我心中就像是父亲一样。无论怎样,我也要夺取神丹,解除师父的苦痛。”痴子喃喃地说道。

    紫衣女郎又看了他一眼,清纯似水的美丽双眸,似乎蕴涵着些许的赞赏。许久方道:“你根本无法追上鹰王,看来你又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了。”

    “姑娘,请放开我。”

    年少书生身上,坚韧异常的丝带缠缚其身,难于挣脱,很是不适,说道,“我不喜受人束缚。”

    “不行!”

    “为什么?”

    “你的孤星袭月掌是谁教的?是你师父吗?”紫衣女郎原本已有些缓和的口气又变得冰冷起来。

    “家传武学而已。”

    “家传武学?”

    铁云凝视着紫衣女郎,说道:“我自幼是孤儿······这招是父亲在临终前教我的。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满意了吗?”

    紫衣女郎仿佛没有感觉到铁云此刻浮躁、懊丧、不耐烦的心情,“你的父亲是谁?”

    “你问这些干什么?这些与你无关吧?”

    紫衣女郎正问得兴起,忽然听到他的反问,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要走,可以了吗?”铁云又问。

    “不行!”语气依然是冰冷而悦耳,依旧是截铁斩钉。

    “为什么?”

    “我是莲池宫的人。我的职责是杀尽天下所有会‘孤星袭月’掌等诸如此种武功招式的人。”

    “如此说来,你是要杀我了?”仿佛一股寒流瞬间涌入了痴子的心中,不禁问道。

    “只好如此!”蒙面紫衣女郎冷冷地道。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

    痴子虽然久居深山,却也常常手不释卷,很有一些书卷气息,“我与你无怨无仇,就凭我会‘孤星袭月’掌这种武功就杀我,公道何在?”

    “穷书生,你这种人怎么闯荡江湖?你趁早读书赶考吧,兴许还能考个功名!”

    她看着他,冷冷地道,“孤星袭月掌原本是我师门绝学,仅仅凭这一招,就基本上可以称霸一方了。”

    “······”书生心里不禁一片黯然。

    他其实苦修了许久,可是也未能发挥出太大的威力。

    归根结底,不只是体内寒脉之毒不时爆发,主要还是功力修为尚浅。

    “很多年以前,由于我师门武功树大招风,使得当时许多所谓的一流高手,不顾廉耻地通过各种卑鄙手段偷学出去,‘孤星袭月’就是被偷学而去的其中一招。”

    紫衣女郎冷冷说道,声音却是宛如天籁一般,悦耳又清亮。

    “你说什么?”

    痴子难于掩饰内心的震惊,惊呼出口,“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说话之间,但听“啪”的一声脆响,香风拂动,痴子的脸上已经扎扎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痴子全身被她异常坚韧的丝带缚住,动弹不得,无法发作。

    而他内心之中,不知为何,竟挨了如此响亮的耳光也实在无多少恼意;像是活该如此受虐一样的,偏偏恼怒不起来。

    分明是又在受虐了,可是面对这位神秘的紫衣女郎,为何却又能欣然接受、没有违和之感?

    紫衣女郎背过身去,不再看他,“说实在的,像你这样胡乱使用‘孤星袭月’掌,威力发挥不过一二成,真是丢尽我莲池宫武学的脸了。你选择吧!”

    “选择什么?”

    “你是自刎呢,还是让我动手呢?”

    “你动手吧!大丈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心愿未了,死不瞑目的”。

    “这只好怪你命该如此了。我仅能答应,你死后不会暴尸荒野,如此而已。”

    铁云内心感情澎湃,竟是一片无言的酸楚。当下微闭星目,不再说话。

    “不过,这里一片玉洁冰清,满林梅香,风景如此之好,我怎能在此处动手?”

    这清雅高贵的姑娘喃喃说着,一紧手中坚韧的丝带,拖着痴子铁云的身躯向前飞奔而去。

    痴子只好任她摆布,由她拖着。整个躯体都仿佛已经飞了起来似的······唯有她优美的身上,传来淡雅的芳香,沁人心脾,竟是如牡丹花开一般,令人痴醉不已。

    也不知飞了多久,便又接触到了冰雪,痴子的身躯如箭一般地在冰雪地上滑行起来······

    冷风呼啸着吹拂着他,强大的气流贯住了他的口鼻,使他眼睛巨痛而且艰于呼吸。

    铁云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命运。

    他不知自己终会被这个神秘的紫衣女郎拖到什么地方。

    而那与冰块之间的巨大摩擦使他感觉到自己就要像这冰雪一样要被消磨乃至融化。

    在这样长时间的痛苦折磨中,他尚能保持一点儿清醒的神智。

    他终于感到向前滑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或许,目的地已经到了吧!”他想,“下一步她就要动手了。”

    果然,她停下来,站在雪地上,似在剧烈地喘气。

    铁云感到一阵头昏目眩,许久后方能睁开剧痛的眼睛;原来竟是置身于一片荒野之中。

    白雪茫茫,冰封大地。只在前面不远之处,似有一座荒废的寺院。

    紫衣女郎显得很疲惫。目光之中的一片锐气已经褪尽,取而代之的只是一片柔和。

    狂风呼啸,席卷大地。

    此时此地,她慢慢地扬起了蕴含深厚功力的玉掌······

    痴子注视着她的手掌,内心中涌起了一片悲凉。——他深深知道,死神已经逼近。凭他这样奄奄一息的身躯,是绝无法躲过这雷霆一击的。

    神秘的紫衣女郎似是不愿正视痴子悲壮的眼神,只是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我命本如秋草,死不足惜。”

    痴子的内心满是无言的伤感。

    对于死,他已经不再抱有什么畏惧。他体内的寒脉之毒不时、不断地发作,那绝对是比死还要难受百倍的事情。

    这位铁骨铮铮的硬汉,并不畏死。但是,师父怎么办呢?他还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和煎熬!

    “只是我师父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还在忍受着病痛缠身之苦!我对不起师父,无法报答师父的恩情。我死后,只能希望他老人家不知道我的死讯,让他依然保存着希望,依时服药,按时添衣······”

    他星目含泪,喃喃地说道。

    “永别了,师父!”他内心中暗暗祷告,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紫衣女郎静静地听着,不知作何感想。

    倘若不是黑纱遮住了她那必然美丽至极的脸庞,现在便可以看清楚她此刻的表情了。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一掌运集强大的功力,愈加向上地扬起。

    内家真气汇集密布,空间气流都已形成漩涡,声威显赫已极,终于就聚集到顶点轰击了下去——

    “嘭”!

    惊雷般的轰鸣在半空中响起!

    巨大的真力竟将足下冰雪覆盖的坚硬土地击得冰飞雪碎,形成巨坑······

    多惊人的雷霆之击!

    然而这雷霆之击并没有施加在痴子身上,而仅仅只是施加在他的周围。

    这是多么地意外!

    这是有意对他的保全。

    与此同时,轰击出这惊人一掌的紫衣女郎,竟似虚脱般地身躯一阵摇晃,竟无力地倒了下来,似要卧倒在这坚硬寒冷的冰雪地上。

    这真得是更加出人意料的变化。

    铁云刚刚睁开了哀伤的眼睛,连忙扶住了这位紫衣女郎。

    却是如此意外地发觉她的玉手脉膊微弱,倍感冰凉;而在她所走过的一路上,竟都留下了属于她的淡淡的血迹······

    风掀起她那蒙面黑纱,果然是张清纯俊秀,年轻美丽的脸庞。

    美到了极致!

    美到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清纯美丽宛似梦幻,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

    可是这张脸是怎样的苍白?

    她的嘴角还噙着鲜红的热血,说明这姑娘在此之前已经受过了要命的重伤;而现在,又经过长时间的、耗费功力地、不断地奔跑······

    旧创新伤、种种原因交相汇集,便再也难于承受爆发的内伤。

    她的美眸已经闭上了,此际处于昏迷状态之中。

    铁云探了探她那微弱到已经难于察觉的、似有若无的呼吸,心中莫名地涌起无限哀伤。

    他不假思索的用手抵住她的玉背,运用家传内功疗伤心法,运集自身最后的真元之气,缓缓地、稳稳地输注到她的身上。

    这是极其宝贵的疗伤真元之气。

    真元之气入体,迅速地震动气机,畅通血脉,鼓舞体内的真元自行运转。

    半响过后,紫衣女郎体内受损的血脉逐渐修复,逐步恢复生机,呼吸开始平稳,脸色转向红润。

    反观痴子,体内真气不断锐减,几近衰竭,终于支撑不住,狂喷出一口热血。

    他自觉浑身乏力,天旋地转,几近昏眩,直至最后终于再无力输注真气了。

    所幸此时紫衣女郎虽然未醒,但呼吸顺畅,脉搏正常,已离开生命危险。

    天色渐晚,风雪愈大。

    隐隐之间,远远传来野狼的长啸。

    此处本非久留之地。

    情非得已,年少书生不由得俯身抱住了她——

    这是个多让人心动,多令人难忘的公主抱!

    这是一个必将载入人生史册的美好情景----因了这个美丽的情景,寒凉的余生都已获得温暖;灰暗的世界恢复了艳丽!

    就像春风翠绿了原野,往日种种内心的创伤,似乎已被这一刻心灵的悸动悄然地抚平。

    此情此景,此生不忘。

    年少的书生,本已饱受重创。此刻他几乎倾尽体内残余仅有的气力,勉力地、艰难地支撑着站了起来。

    此时再度牵动内伤,撕裂心肺般的剧痛中,又一口热血涌上了他的嘴角,势要吐将出来······他连忙强行忍住。

    他善良的心地与宽阔的胸襟早已令他忘记了紫衣女郎对他的种种坏处······

    嗯,真被她杀了也认了吧!

    体内真气减弱,寒脉之毒更是发作。他强忍住内伤的剧痛,勉力托抱着她,向着前方艰辛地走去······

    现在对于他,每走一步路却已是锥心刺骨的疼痛,都是全身心乃至整个生命的努力了。

    这段路本不远,却又显得是如此的漫长。

    前面果然是座破落的寺院,仅能阻挡住一些狂袭而来的、刺骨的寒风。

    然而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毕竟是能够容身了。

    古道热肠,天性淳朴的铁云在靠墙的一边铺上了柔软的干草,让这位楚楚可怜、国色天香、美若天仙的年轻姑娘,轻轻地仰卧在上面。

    铁云找来了一些折断的干燥的木头,燃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

    片刻,黑暗而冰冷的空旷寺院顿时显得光明、温暖了许多。

    篝火的光亮映红了女郎那俊美、清丽的脸庞。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佳人!

    痴痴地凝望着她,美好的柔情如同甘泉清露,不由自主地涌入心怀,竟是此生再也难忘的甜蜜!

    那是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竟是那样的自然而然、那样的纯净美好。

    心魂都已沉醉。

    痴子就这样痴痴地、静静地守候着她。

    许多的往事,和着体内不断爆发的寒脉之毒,引起的阵阵透骨入髓的剧痛,也就在这些时刻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

    这恐怖的剧痛,与生俱来,如影随形,不时不断地发作。

    每每都是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曾听师父言及,这种创痛、这种所谓的寒脉之毒,似乎是一种来自古老的、独特的、天生的血脉传承,并未知怎么治愈······只是记忆中,父亲却是并没有这样的寒脉之毒的病症呀······

    唯有勤勉地修炼、忘命地修炼,不断地汇聚、增长体内的真气,方能稍微抵挡寒脉之毒的侵袭,方能缓解些微的痛楚。

    他盘腿而坐,努力调息,运行体内的真气,默默地修炼着。

    夜渐渐地深了,开始下雪。

    风仿佛已经发了狂,漫卷着鹅毛般的雪花飘扬在大雪地上。不远处的枯木老枝,在积雪的堆压中颤抖着,呻吟着。

    时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紫衣女郎终于睁开了眼睛;熊熊的火光中,她看到了空荡荡的殿堂,看到了一张善良英俊的脸。

    她痴痴地看了这张脸好一会儿,忍不住地就要伸出玉手儿来抚摸,然而玉手还停在半空中的这一刻,铁云也已睁开微闭的眼睛,从彻夜的刻苦修炼中醒来了。

    “你救了我?”

    紫衣女郎羞怯地收回玉手,痴痴望着他问。

    其时微风拂过,洁白如玉的脸上倍感清凉,方知长久以来一直陪伴自己的蒙面黑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而这年少的书生,这呆子,他自然是第一个见到自己真容的男子了。

    紫衣女郎是如此地绝色美丽,如同天上的明月,光彩照人,明亮四方。

    “或许,应该说是你先救了我。”铁云情不自禁地说道,“而且你还放过了我。”

    “谁说我放过了你了?”紫云女郎道,吐气如兰,“我还是要杀掉你的。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我会保护自己,不会让你轻易杀掉的!”铁云不禁喃喃言道。

    这呆子,那么实诚。

    紫衣女郎看着他,终于也笑了,但她的笑容是如此的短暂又是这样的娇美,真真就如夏夜的昙花一样了。

    唯有她身上散发的香味,也如含露的鲜花盛放一样,沁人心脾,令人心醉。

    “若你愿意从此放弃练习和使用孤星袭月掌,我一定会网开一面,放过你的!”

    “不行!”铁云摇头,“恰恰相反,我需要全力练成孤星袭月掌。只有这样,我才能击败鹰王,取得神丹!”

    “要打败鹰王,不一定就要练成孤星袭月掌,”紫衣女郎正色道,“但只要你练就了孤星袭月掌,或者还在使用······那就是我们决战的时刻了。”

    铁云望了她一眼,接触到了她那明亮的、认真的美眸。

    多么美丽、多么温情的美眸,令人如此痴醉,如此难忘!

    痴子胸中柔情汹涌,却也千言万语,欲言又止。

    一时之间,两人默默相对,彼此竟都说不出话来。

    许久,紫衣女郎道,“倘若你真得要······夺取神丹,要按照你的计划行动,为免除后患,你现在就可以动手······杀掉我。”

    她叹息着,微微地合上了眼睛。

    “不!”痴子看着她,有些儿疲倦,有些儿无奈,还有一些莫名的感情在困扰着他,“如果我决心要杀了你,又何必将你从雪地中抱到这里来呢?”

    “你抱了我······?”紫衣女郎脸上不禁火辣辣的,一片通红。

    一种莫名的情感涌入芳心,一时之间胸如鹿撞,亦不知是羞、是喜,抑或是惊。

    她从来都是潜心修炼,心平气和、宛如古井无波,何曾有过这般强烈的情绪波动、起伏?

    这是一种从未曾有过的心跳感觉。

    紫衣女郎这样沉默了半响,最后说道,“我们别谈这些了,好么?”

    她凝视着跳跃着的火光,美眸中闪耀着愉悦的光辉,“少侠,你叫什么名呢?”

    “铁云!”

    “铁云?”

    “钢铁的铁,云彩的云!你呢?”

    她不禁微笑了,笑容如春日里的鲜花般绽放,却是如此的美丽、醉人,“你一定要知道么?”

    “一定要知道!”铁云很认真地道。

    “我姓秦,名无双。”她身上芳香四溢,吐气如兰,脸上微微泛起一片红霞,却显得越发楚楚动人。

    “秦无双!”

    佳人绝色,情意无双!

    铁云喃喃地念着这个美妙的芳名,仿佛已经铭刻在了自己心中深处一样,不禁更是有些痴醉了。

    但见她是如此肌肤胜雪,皓齿明眸,长发飘香,高贵端庄,宛如仙子,真得是越看越想看,越看越迷人,“秦无双!秦无双!你真得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啊!”

    “我······”姑娘不禁愈发羞红了脸,“你真觉得我好看么?”

    多少年来,她其实一直在山中的清静里潜心地修炼武学,伴青松白鹤,看云起云舒,并不曾听到过这样诚挚的、深情的、无比痴醉、迷恋的赞美。

    “你真得是国色天香啊!”

    痴子情不自禁,肺腑之言痴痴地脱口而出,“分明是沉鱼落雁之容,羞花闭月之貌!”

    紫衣女郎秦无双嫣然一笑,脸上红晕犹未减退,“除了师父师姐妹们以外,你是第一个见到我面容的人!”

    她的芳心可真激动地厉害。

    果然听到这呆书生痴痴地言道,“我可真得是三生有幸!”

    “你如此称赞我,我一定要谢谢你。”姑娘满脸通红、胸如鹿撞地说道,“以报答你的这份知遇之情的。”

    “你实在是美貌过人,人人见到都会为之赞叹的。我只是说了想说的话而已。”痴子生性质朴,又久居荒山,基本不与外界交流,习惯直话直说,反而增添了一些豪爽。

    “你是第一个见到我面容的外人,又是第一个称赞我的人,这样意义就不同了。”紫衣女郎佳人无双正色说道。

    痴子不禁看着她,但觉她的眼眸是如此的明亮多情,目光又是如此的认真,执着,不禁更是为之痴醉不已。

    只觉得她的美眸,她的秀发,她的脸庞,她的玉手都似是自着一种莫名的磁力一般,痴痴地沉醉,再也无法移开温暖的视线了。

    而佳人无双何尝又非如此呢?

    她原本长期过着与世隔绝的、几近封闭的生活,几曾受到过异性如此痴心的赞美、如此真诚的关怀呢?

    此刻彼此默然相对,虽无言语,但觉甜美的柔情溢满胸怀,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悄然流逝了。

    如此过了好一会,远处隐隐传来一声长啸。

    秦无双俊美如玉的脸上,神情不禁有些紧张。

    “怎么了?”这微小的变化落在了痴子的眼中,不禁关切地问道。

    佳人无双示意他噤声,然后又用传音入密功法对他说道,“有位绝顶高手要来了!”

    “绝顶的高手?”铁云也使用了传音入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佳人无双不禁这样说道,“来者是一位仇家。”

    她的神情是这样凝重,让痴子都能感觉得到,来者会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物。

    空气,都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凝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