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殿中,诸神云集,头戴月冠的满月女神塞勒涅被迫跪在大殿的中央。主神座上,除了已经前往冥府的生命女神赫柏以及在大地上的赫斯提亚女神没来之外,其他的主神均已到齐,端坐在自己的神位上,等待着这场审判的开始。
神山上的诸神也陆陆续续到齐,他们站在主神殿的大厅边缘,或成群,或孤身一人,各怀心思。
看着已经被抓上神山却仍然对自己那处于人间的情郎念念不忘的塞勒涅,有的神明目露嘲讽,有的神明心生同情,也有如同她一样坠入爱河的,隐隐与她发生共鸣,替其打抱不平。
褐发紫眸的天后赫拉,看着下方的塞勒涅,作为司掌婚姻神格的女神,她自然隐隐察觉出了这位女神状态似乎不太对劲,那令人失去理智的混乱的爱意,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赫拉紫色的眼眸瞥了一眼主神座上的阿芙洛狄忒。
果不其然,这位美与欲望的化身,神山最美之神,此刻纤纤玉指正缭拨着自己比黄金还要璀璨的秀发,一双碧眼看着塞勒涅,露出如同餍足的狐狸一般的笑意,那表情,就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某件杰作。
果然是这位女神搞的鬼!也不知道她收了那对双子神什么好处,给塞勒涅下了这个套。
身为神后,她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件事情是谁的手笔,背后又有谁在推动。
阿尔忒弥斯这些年来倒也还算争气,似乎是被那场败于赫柏的战斗所带来的屈辱给刺激到了,这位女神近些年也一直在大地之上,不断参悟自己的狩猎与森林的神格,并为进入森林中的猎户们提供庇护,换取信仰,大地上关于其“野兽的女主人与荒野的领主”的名号已经传播开来,这位女神的实力也因此得到了晋升,踏入了一等神的位阶。
虽然只是一等神下位,但比起神山上这群不思进取的神明,阿尔忒弥斯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很有上进心了。
如今阿波罗算计塞勒涅,宙斯也从背后推动,为的就是帮助阿尔忒弥斯夺取月亮的权柄,有了月亮本源,这个天空之中最重要的两个光源之一的帮助,阿尔忒弥斯的潜力将会大大增强,迈入主神位阶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神山之中,十二主神的最后一个位置,归属于这位女神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但是……赫拉红唇勾起一抹轻嘲,盯着那个主神位的,可不仅仅就阿尔忒弥斯。
赫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那位站立在宙斯身侧,持着双蛇杖,头戴双翼头盔,始终面带笑意的少年神明。
这位宙斯和风雨女神迈亚的私生子,众神的使者,他真的有像他表现出的那么温和无害吗?
赫拉心里嗤笑一声,若真是如此,就不会刚出生的时候,就能够私自上了神山,以言语蛊惑之力把宙斯和阿波罗哄得团团转了。
商业、旅行、偷盗、欺骗、雄辩,这些神格哪个看起来简单了?
赫拉有一种预感,阿尔忒弥斯的主神位恐怕不会来得那么容易。这位众神使者,同为宙斯的子女,他心底的野望并不比任何一位神明来得少。
不过那又如何?
赫拉好整以暇,端坐在神后宝座上看着这场闹剧,如今她的几个子女都已经是尊贵的主神,完全不需要她操心了,宙斯的这几个私生子女,谁坐上最后一个主神位,她并不关心,这对她来说影响不大。
“塞勒涅,身为月神,你竟然私自从天空之中落到凡间,你这是严重的渎职!”
好戏开场了,宙斯端坐于神王座上,英俊的面容一脸肃穆,天蓝色的眼睛酝酿着风暴,他看着下方的满月女神,磅礴的威压让塞勒涅几乎抬不起头来。
“更可笑的是,你渎职的理由,居然是因为一个凡人?”
宙斯打了个响指,大地之上的恩底弥翁刹那间就被这位诸神之王传送到了主神殿上,俊美的牧羊人看着自己周围突然变幻的场景,以及高高在上的诸神,他长那么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顿时慌了神,一脸惊恐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就是让塞勒涅痴恋的凡人吗?
诸神忍不住打量着这位少年,脸蛋确实还不错,但青春女神对于人类的赐福早已被宙斯收回,再美丽的容颜,都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用不了多久这少年的脸上就会爬满皱纹,为一个花期短暂的人类而让自己陷入如今的险境,真是愚蠢。
“恩底弥翁!”看到情郎出现,塞勒涅的情绪顿时变得异常激动,她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恩底弥翁的身边,生怕宙斯伤害他,将他护在自己的身后。
“……塞勒涅,这里是?你怎么会……”恩底弥翁看着自己身前的塞勒涅,惊讶于这位女神此刻的狼狈。
塞勒涅却无心回答情郎的话,她虽然被爱情蛊惑着,却也不是变成一个傻子了,凡人是没有资格到神山来的,宙斯召唤恩底弥翁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惩罚自己。
果然,威严的神王在此刻开口了。
“塞勒涅,为了这个凡人,你亵渎了自己月神的身份和职责,为了让你不再继续堕落下去,我决定,永远清除人间对你的诱惑,赐予这名牧羊人死亡。”
“不!”塞勒涅此时心如刀绞,被爱神的魔力蛊惑的她,并不剩多少理智了,她的内心分外焦灼,思考着能够拯救爱人的方法。
突然,她灵光一闪,塞勒涅抬起清雅秀美的脸看向高高在上的神王,朗声道:“诸神之王,乌云密布之神,我愿意交出……”
“塞勒涅!我头戴月冠的姐姐!”黎明女神厄俄斯的声音在主神殿中显得如此突兀,有着玫瑰色手指女神快步上前,赶在姐姐说出不可挽回的话之前制止了她。
“从这令人焦灼、恼怒和疯狂的痴恋中清醒过来吧!”
此时的厄俄斯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惹恼宙斯了,她牵起塞勒涅的手,玫红色的眼眸亮起璀璨却柔和的光芒,黎明女神驱散迷雾的晨曦光辉笼罩着塞勒涅,让她陷于混沌的头脑获得了短暂清明,塞勒涅此刻体内的月亮神格也发出一阵柔和纯净的光芒,塞勒涅眼底那遮蔽她双眼的桃金色神力此刻仿佛是被木棍打中的毒蛇一般,在一阵挣扎之后开始变得萎靡了起来。
主神座上的阿芙洛狄忒脸色一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好像让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妙了,她碧绿的眼眸瞥向阿波罗,果不其然这位光辉之子此刻的脸色也不好看。
阿波罗心里暗骂一声,这个阿芙洛狄忒,真是不靠谱,堂堂主神施展的爱情神术竟然会被厄俄斯这样一个一等神动摇,出去别说自己是十二主神之一了,真是丢脸!
‘你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阿波罗递给了阿芙洛狄忒一个眼刀。
‘关我什么事……我哪知道她们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够动摇爱情迷雾。’
阿芙洛狄忒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如同一朵纯白无害的铃兰,让人不忍苛责。
不过说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感觉自己的神力时常有些不稳,也有点容易疲惫,是最近和阿瑞斯耕耘得太勤快了吗?
事已至此,阿波罗也别无他法,只得赶紧找机会补救了,他修长的手一拍神座,站起身来,语气正义凌然:“黎明女神,诸神之王正在审判罪神塞勒涅,你上来搅什么局!还不快退下!”
刚猛霸道的太阳火焰向厄俄斯甩去,那灼热的温度,主神级的伟力,即便是同为光明神的厄俄斯被打中了死不了也得重伤。
女神惊叫一声,也无心再施展晨曦光辉让姐姐恢复清醒,她急忙张开双翼,抽身离去,才堪堪躲过阿波罗的这道太阳火焰。
惊怒交加的厄俄斯看向阿波罗,见对方也在看着自己,那双和他父神肖似的天蓝色眼睛暗含着冰冷的杀意。
莫名其妙被从人间捉来的恩底弥翁心有余悸地看着说动手就动手的神明,刚才若不是塞勒涅张开屏障保护了自己,恐怕他就要被那太阳灼热的温度给蒸发了。
“阿波罗,主神殿上随意动手,你眼里还有各位主神存在吗?”
诸神之王此时也开口训斥了阿波罗,只是听他那淡淡的语气,显然是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伟大的诸神之王,请原谅我的过错,实在是黎明女神干扰您的审判,让我看不过去。”
阿波罗也从善如流地向宙斯认罪。
“嗯,下次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主神就要有主神的气度。”宙斯说完,又瞥了一眼厄俄斯,眼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伟大的雷霆掌控者,请原谅我一时心切做出的无礼之举,我不会再干预您的审判,请您原谅我的过错。”
厄俄斯也低头认错,她眼眸低垂,不再吭声,只是她纤长的睫毛下,掩藏着的是一双充满恨意的双眼。
没有了厄俄斯的搅局,宙斯对于满月女神塞勒涅的审判又继续进行了下去。
“塞勒涅,为了断绝这使你产生渎职行为的根源,我决定赐给这名胆敢蛊惑神灵的凡间生物,雷霆的惩罚,对此你可有什么异议?”
雷霆的惩罚,就是以宙斯的闪电将恩底弥翁彻底泯灭,神王的雷霆,只是普通人类的恩底弥翁怎么可能承受得住,用不了一秒钟他就会化作尘土,连灵魂都会被诛灭,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
至于恩底弥翁的意见,不好意思,在场的都是神族,人类于他们来说就如同蚂蚁一般渺小,他们的声音直接可以忽略不计。
头戴月冠的满月女神此时神色复杂,从爱人颤抖的手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恐惧,这让她心里不可抑制地泛起酸楚和悲伤,因为自己的任性,给这位人类爱侣带来了灭顶之灾。
心里虽然仍旧是疼痛的,但塞勒涅此刻的双眼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在厄俄斯的晨曦光辉和体内月亮神格的帮助之下,她破除了那盘踞在她的双眼之中,让她看不真切,失去理智的爱情迷雾,恢复了清醒。
她仍然爱着恩底弥翁,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偏执、不可理喻,现在理智回归的她,也已经意识到,今天所有的一切,其实不过是一个局,一个为了让她交出手中权柄的圈套。
要说渎职,神山上渎职的神明和渎职的次数还少吗?却偏偏拿她开刀,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那对双子神中的哥哥已经夺取了兄长赫利俄斯的太阳权柄,那他的妹妹自然也盯上了自己,只恨自己清醒得太晚,如今这局面,如果自己不付出点什么,别说恩底弥翁,就是她自己,可能也无法全身而退。
“尊贵的雷霆掌控者,身为一名月神,发生渎职的行为确实是我的过错,作为赔罪,我愿意将三分之一的月亮本源献给您,但恳请您,伟大的诸神之王,能够给我一个恩赐,让我亲自赐予恩底弥翁死亡。”
三分之一的月亮本源!?
诸神顿时哗然,人群中的阿尔忒弥斯更是忍不住握紧双拳,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宙斯挑了挑眉,塞勒涅的一切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对方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理智,虽然心底还是保留着对恩底弥翁的爱意,但却不再是能让对方甘愿放弃所有的筹码了。
三分之一,倒是可以接受,帮他们争取到这一步,他这个父神已经够可以了,剩下的,就要靠他们自己去努力吧。
没看见赫尔墨斯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些许幽怨了吗,自己这个神子这些年来替自己遮掩隐瞒赫拉,确实说得上任劳任怨,劳苦功高。
“好,月亮的女神,你既然愿意以本源赎罪,那么我就赐给你这个恩典。”宙斯点头答应了与塞勒涅的交易。
塞勒涅点点头,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爱人,眼神复杂。
“恩底弥翁……”
“塞勒涅,我明白你的苦衷,都怪我,因为我的挽留,才会让你遭受惩罚,赐予我永恒的死亡吧,我美丽的月之女神,在你爱的光辉照耀之下,死亡于我只是一场黑甜的梦境。”
来自凡间的牧羊人,已经得知了自己的命运,但他那还没有遭受罪恶侵蚀的灵魂实在太过纯洁,对自己的爱人,他生不出半点怨恨,只为了她,心甘情愿奔向死亡。
牧羊人炙热无悔的爱意让满月女神眼角滑落一滴凝聚着月光的眼泪,落在地上,化作一颗美丽剔透的宝石。
她如同往常一样,在牧羊人的侧脸印下一吻,清冷的神力弥漫,牧羊人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他无力地倒在了女神的怀中,永远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恩底弥翁如他所言,将在永远的沉眠中青春永驻,陪伴在自己的爱人身旁。
“多美好的爱情……”
阿芙洛狄忒看得都痴了,她被这美好的爱情所触动,心下为自己对这位女神的算计生出些许愧疚。
塞勒涅用月光将爱人送回他家乡的山谷之中,而后这位女神站起身,在诸神的注目下,干脆利落地将手伸进胸膛,掏出一枚散发着清冷皎洁光芒的神格。
“古老的光与预言女神菲碧,掌握着新月的权柄,代表月的新生月相;我将分裂三分之一的月亮本源,化作弯月,代表月的结束;而我则执掌月的圆满,代表月的强盛时期;从此以后,月亮将有三种月相。”
伴随着塞勒涅的话语,月亮神格一阵颤动,一枚弯钩朝下的弯月神格诞生,塞勒涅脸色一白,将只余下满月月相的神格收回,弯月神格则被她交给了宙斯。
宙斯把玩着手中的弯月神格,嘴角浮现一丝满意的微笑。
“阿尔忒弥斯,我的女儿。”
“伟大的父神。”
银灰色短发的女神越众而出,她单膝下跪在神王面前,脸上是不可抑制的激动。
“你和阿波罗是天生的光明双子神,既然太阳的权柄归属于他,那这枚弯月神格,就交给你来掌握吧,从此以后,你就是代表弯月、森林与狩猎之神,纯洁的阿尔忒弥斯。”
“赞颂您的仁慈,我伟大的父神!”
弯月神格托离了神王之手,融入了阿尔忒弥斯的体内,女神身上涌现出一股月华的神力,弯月、森林与孤狼的虚影浮现,画面如此和谐,让她一举迈入了一等神上位的神力位阶,只需要一个契机,她便可迈入主神位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