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帕德侯爵即使面对这样的场面依然表现得镇定自若,仿佛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一般。他挂着平静的面容仔细勘察着现场。时而蹲下观察地上的尸体,时而又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这样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安帕德侯爵便将目光投向一个有道路的方向,闭上眼睛陷入短暂的沉思,片刻后猛地睁开眼,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快步向我们走来。
“班因兹哈特。”
“在。”
“事情紧急,我先简单跟你说明一下状况。被杀的这些人是一伙商队,应该是在河边休息的时候被一伙强盗杀了个措手不及。我确认过了,没有活口,值钱的货物和马匹都被带走了。但据我观察人死还不久,那群强盗留下的足迹也还很新,现在去追的话应该还能追上……你懂我的意思吧。”
“……明白。”
班因兹哈特大叔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我紧张地凝视着两人之间的隐晦对话,该不会接下来要去追那伙强盗吧。那他们是带我去还是不带我去呢?如果突然要我一起跟着去杀强盗,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不会拖他们的后腿。
话说回来,能干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的人,确实只有异世界作品里经常出现的那种穷凶极恶的强盗了。如果要我选择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杀人,对象是他们的话内心的负罪感就不至于太过沉重。我可不想因为一时心慈手软放过恶人结果导致更大的悲剧发生,类似的桥段在虚拟作品中看过太多了,我都是见一个骂一个的。
我心里早就清楚了,在这个道德标准不比现代社会的异世界,尤其是各个贵族普遍掌握着人的生杀大权,只要有正当理由杀人并不是一件多么罪孽深重的事,我当然也很有可能不得不面临那么一天。毕竟我的实力并不能达到面对任何人都手下留情还能全身而退的地步,如果为了保命的话,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我自然也会选择杀人。
但可能是现代人的伦理观还残留在内心,现在就要我动手的话根本就没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办?我到时候能下得去手吗?
然而我这无比纠结的心理在此刻只是多余的。
安帕德侯爵再次骑上马,然后等也不等我们便扬长而去。与此同时,他的手下班因兹哈特大叔则完全没有动作。
我满脸疑惑,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原来安帕德侯爵的意思不是叫我们一起去,他特意吩咐班因兹哈特大叔留下来保护我吗?
不用去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强盗内心不免舒了一口气。总而言之我还是先确认一下好了。
“班因兹哈特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在这里等安帕德大人回来吗?”
“不,我们也有我们该做的事。”
然后班因兹哈特大叔牵起马,慢悠悠地朝安帕德侯爵离去的方向走去。
不是去追强盗也不是在原地等候,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只能默默地跟上去,等待他给我一个解答。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会带上你一起去讨伐那些强盗吧,想多了,那种事交给安帕德大人一个人就足够了。”
“就交给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没问题吗……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我立马意识到这种问题是废话,亚尔尼德家现任家主有多么强大我昨天才深切地体会了一番。
如果这个异世界没有魔法的话,安帕德侯爵就相当于宫本武藏一样的存在,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达到以一敌百那样夸张的地步。
可有了魔法,尤其是与亚尔尼德流适配程度极强的辅助风魔法,安帕德侯爵就如同一个战术兵器,在战场上如果没有和他同等实力的对手存在,他一个人就可能结束一场战争。
区区强盗之流自然不足为惧才对。
“需要让我留下来保护你是一个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这次安帕德大人真的动怒了,他想要一个人去收拾那些家伙,我们跟过去也没有意义。”
“安帕德大人……动怒了吗?”
完全没看出来,他刚才说话的口气和态度与平时相比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我还说面对这样的场景依然能保持如此冷静,真不愧是成熟的大人。
但仔细想想这也是人之常情,亚尔尼德一家以安帕德侯爵为首都是嫉恶如仇的性格,更别说是自己的领地发生了如此伤天害理的惨剧,不动怒才不正常。
“是啊,而且还是震怒。当然你看不出来也不奇怪,安帕德大人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而且作为亚尔尼德家家主本来也不应该让你这个客人看到自己不体面的地方。”
“那班因兹哈特大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安帕德大人在最后说的那一句‘你懂我的意思吧’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就算要赶着去追那些强盗,明明只需要说一句我们该干什么并不会花费多少时间,但安帕德大人却刻意没有多做解释,或者是没有那个心情去解释,偏偏让我们自己去揣测。”
确实如此,再怎么赶时间也不应该连个明确的指示都不给。人如果处在气头上有这样的表现也不奇怪。
“不过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对班因兹哈特大人的绝对信赖呢?安帕德大人认为是你的话不需要多做解释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确实也可以这么说,如果站在安帕德大人的立场上来思考我的确能很快知道他想干什么,毕竟我可没白当他这么多年的部下。所以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你明白吗?”
“不是因为自己的领地发生了如此恶劣的事情而动怒吗?”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这次情况还有点特殊,而那个特殊的原因就在你身上啊。”
班因兹哈特大叔指着我说道。
“我?!”
我不得不一脸茫然地指着自己,脸色和内心都顿时变得慌乱不堪。
脑袋飞速运转,瞬间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啊,确实是这样,要是在刚才不是因为我去河边休息耽误了一些时间的话,说不定就能阻止这场悲剧了。是我的错……”
“你这傻小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班因兹哈特大叔把手放在我的脑袋上用力地来回摇晃,这一举动即刻遏制住了我的内心中逐渐涌上来的黑暗感情。
“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算了,怪我没把话说完。你还记得今天早上安帕德大人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吧……”
——哼,其它先不说,确实如果让他误以为我的领地里是什么盗贼肆虐魔物横行的不法地带就头疼了。
“啊,确实还记得。”
“明明才对你声称自己的领地并没有那么危险,转眼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安帕德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一名贵族,当然是要面子的。那些强盗的作为相当于是当着你这个客人的面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这怎么能不叫人震怒呢?”
“是……这样啊。”
“所以不要把发生这种悲剧的原因怪在自己头上,安帕德大人和我都不认为你有任何一丁点的责任。擅自背负一些不该承受的罪恶感,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你得改改。”
“您说的是。”
我知道没有人会在这件事上怪我,毕竟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我还是禁不住会去想如果我再忍忍的话……
我当然不会想当然地认为我有责任去阻止世界上发生的一切悲剧,那是只有神才能办到的事。但至少在我目所能及的地方,我会因为错过了拯救生命的机会而不可避免地感到不甘心。
“而且你要这么说的话,最先提议要休息的人本来就是我。要是那些死者都化为幽灵来问责的话,要找也是应该先找我。你说对吧。”
“嗯……”
果然班因兹哈特大叔对我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啊,言行上完全把我当成了自家人一般。
虽然是一件很令人感激的事,但多少还是让我有些不习惯。
“阴沉的话题就到此为止,我跟你说一下接下来要干什么吧。”
此时我们离开了河边,再一次回到经过了修整的干道上。班因兹哈特大叔首先将马匹拴在了一棵树下,然后拿着一根绳子朝前方道路的拐角处走去。
我自然也跟了上去,他边走边开始跟我说明接下来的打算。
“我先从这件事的结论上开始说起吧。安帕德大人打算将那些强盗全部杀光,一个不留。从这件事的性质上来说,也确实没有放过他们的理由。那些家伙也真是胆大包天,偏偏在亚尔尼德家的领地里做出这等事,也不看看这片土地的主人是谁。”
班因兹哈特大叔露出了阴沉的笑容,似乎脑子里已经想象到了他们的悲惨结局。
我能理解,如果那些强盗选择在软弱无能的领主的土地上行事,兴许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可一旦被安帕德侯爵盯上就一定凶多吉少了。
也怪他们不走运吧,这片领地上最强的男人正好就在附近,而且还一个人亲自去收拾他们了。一般的死刑犯都享受不到这个“特殊待遇”。
“那接下来问题就来了。我和安帕德大人都不认为区区野盗会有什么威胁,唯一的顾虑就是他们可能人数众多,并不能保证一个漏网之鱼都不会有。因为很大概率他们一旦认识到安帕德大人是无法战胜的对手后就会四散而逃。当然就算他们逃也没关系,凭借安帕德大人的速度,最多也就多花一点时间来处理罢了。”
辅助魔法能够让安帕德侯爵的速度达到一个极其夸张的地步,就算贼人们四散而逃,也足以让他一个个追上去干掉。但如果人数多到一定数量,比如说50人以上的话,除非安帕德侯爵的速度快如闪电,否则肯定会有一部分人逃掉。
不,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一般来说强盗团不会形成那么大规模,人数过多不仅行动起来十分显眼,也会很快被领地里的权力者注意到。俗话说枪打出头鸟,没有哪个领主乐意见到一个为非作歹的邪恶团体越来越壮大,强盗头领如果是个有脑子的人也不会选择壮大自身的势力。
据我估计一般的强盗团规模在10人到30人之间比较妥当吧。
“但其中肯定会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变数,你知道是什么吗?”
“强盗们可能有马的情况,对吧。”
“没错。当然养马的成本是很高的,他们不可能人手一匹马,顶多也就只有三四匹吧。那么就必须考虑到会有人骑马逃走的情况,哪怕是安帕德大人要去追一匹全速奔跑即将逃离自己视野范围内的马也是很困难的。那么他就索性不会去追,而是把骑马逃走的人诱导到我们这个方向来,为此他一开始一定会先绕到他们前面再去和他们接触……啊,就选这里好了。”
似乎是选好了地点,班因兹哈特大叔将绳子在一棵结实的树上紧紧地绕了一圈,然后打了个死结,牵起绳子的另一端,一直拉到另一个路边。
“这是……绊马绳吗?”
“没错,我们要做的就是把逃到这里来的强盗给绊倒,干出了那种事还想逃之夭夭,亚尔尼德家可不允许。”
最后班因兹哈特大叔用泥土和杂草将绳子稍加掩盖,简单的陷阱就算完成了。
再加上这里是拐角处,策马狂奔而来的人是绝对无法察觉到这样的陷阱的。
不过话说回来,安帕德侯爵仅仅留下了一句“你懂我的意思吧”竟然包含着这么复杂的操作和想法,就算是作为多年的部下,班因兹哈特大叔的理解能力也太强了。
“当然也有安帕德侯爵在现场就把他们全灭了的可能,这终究只是一个保险措施而已,到时候还是得看清来的人是谁再决定。还有,在我说可以出来之前,你就一直在树后面藏着。明白吗?”
“明白了。”
如果来的人真的是强盗的一员的话,在绊倒他之后就该由班因兹哈特大叔来补刀了,自然没有我出场的份。
想到这里我不禁摸了摸腰间的剑,但愿不会有用到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