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安帕德侯爵皱了一下眉头,目光牢牢锁定在我的脸上,想必是在揣测我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自然不会让他看出我的面目表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然他会对我感到狐疑并不奇怪,通过这句话引出的后面的理由才是重点。
“我姑且都已经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因为希尼卡砍伤了你这个事实,还以为你会借此对亚尔尼德家提出一些让我感到伤脑筋的无理要求。比如说,让希尼卡和你缔结一种特殊的关系……之类的。”
特殊的关系?他指的是……啊,怎么可能?!他以为因为亚尔尼德家欠我一个大人情,我就会以此要挟让希尼卡强行和我成为那种关系?!我到底是有多不怕死才敢提出那种要求啊?
虽说如果是中的杰诺提出那种不要脸的要求也不奇怪……原来如此,现在的安帕德侯爵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不不不,看样子安帕德大人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我深知多年来两家的关系很敏感。虽说我也期望两家的关系能够有所缓和,并不介意为此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但什么事情是碰不得的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呵呵,是你想多了吧,我亚尔尼德家是很重情义的家族,有恩不报有情不还则是家族的耻辱,如果你试着提出那种要求,我会欣然答应也说不定。”
真、真的吗?
等等,我动摇个什么劲啊?谁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如果真的像传统恶役贵族那样提出厚颜无耻的要求,说不定下一刻他就拔出放在旁边的武器砍下我的人头了。
总而言之,不该冒的风险不去涉及自然是最好的。我本来就没考虑过那种事。
“安帕德大人,我们还是回到之前的话题上吧。我来这里只希望实现这个要求,也就是希望您能对之前希尼卡砍伤我这件事既往不咎,作为被砍伤的本人都这么说了,您应该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吧。”
“唔……确实由你本人来跟我谈这件事要比希尼卡更有说服力,不过你有意识到你这种行为有多么异常吗?”
“当然,我差点因为令千金丧命,按照常理来讲,我应该要求亚尔尼德家对我进行相应的赔礼道歉,并且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向亚尔尼德家提出一些刁难的要求也不过分。但我不仅没有那么做,还在为砍伤我的希尼卡说话,安帕德大人会觉得可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我自然有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我这种看似不合理的行为。”
“哦?洗耳恭听。”
安帕德侯爵稍微前倾了身子,很明显再次被我的话勾起了兴趣。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能不能说服安帕德侯爵就看我接下来的这些话术了。
“为何我要提出这样的要求,理由有好几个……”
我轻吸一口气,并将背部再次挺直,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
“首先是我们学生在参加剑术大会之前,都会无一例外地签一份责任声明书。不论因何种原因导致自身受伤都是责任自负。所以即使希尼卡害我受伤,校方也没有追究她的责任,自然罗贝里安家也没有权利向亚尔尼德家追责。这同时也意味着我想向亚尔尼德家追求任何赔偿道歉都是不合理的,她也不需要获得我的原谅。所以这件事看起来影响非常严重,但我其实是处于在学校制定的规则下不得不忍气吞声的立场,就算想要把这件事闹大也没有人会站在我这一边。因此可以说希尼卡完全没有必要受到任何惩罚。”
这是有着理论支持的客观条件,我想表达的意思在于希尼卡根本没道理因为这件事而放弃剑术的道路。
“哼,我还以为你打算说什么,看起来你有个很大的误会啊。我让希尼卡放弃剑术并不是要她因为砍伤你负责,而是让她为自己不成熟的行为买单。作为一名剑士,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冷静,这是我从小就教导过她无数遍的道理,但她到这个年纪还会犯这么基本的错误,我对此感到十分失望。”
“这个年纪?恕我直言,令千金也就才十二岁,还说不上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成熟对待的年纪吧。仅仅因为犯过一次不该犯的错就让她搭上整个剑士的人生是否有些过于无情了?”
“哦?你是在对亚尔尼德家的规矩提出质疑吗?”
安帕德侯爵的目光又冰冷了几分。
对我这样的孩子也毫无顾忌地释放压力,这个人简直是和巴霍德侯爵那个男人不同意义上的冷酷无情。
“安帕德大人有考虑过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吗?我也是一名剑士,在和希尼卡对决过后,我深刻体会到了亚尔尼德流的厉害,也坚信她今后肯定能成为一名相当厉害的剑士。而她今后的那份力量可以拯救很多人的性命,也能将亚尔尼德流剑术更加发扬光大。如果希尼卡真的放弃了剑术这条路,不仅是对于亚尔尼德家,对人民和国家都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正因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才敢把这些话当成理由。希尼卡的性格和实力都注定她今后会在与反派的斗争当中救下很多人的性命,如果这个设定一旦发生改变,本来能得救的生命却救不了,不该牺牲的人却牺牲了,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那样的未来。
安帕德侯爵摸了摸下巴,然后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你这人说话可真有意思,从刚才开始你都是在以别人的立场来讲述你不希望希尼卡放弃剑术的理由。就好像你真的只是单纯为了希尼卡着想才来到这里说服我一样。”
“我会这么做是那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了解你这个人。但没有什么是比无事献殷勤这种行为更可疑的了,除非你能给出一个充分的理由来解释你的行为动机。”
“安帕德大人说的没错,我并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为他人无私奉献这种事想都没想过,我会特意隐瞒身份拜访亚尔尼德家为希尼卡说话,自然也有我的私心在里面。以上那些话都是我临时想到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举例出来不过是为了让安帕德大人下结论提供客观的论证。”
“那我就直白地问了,或者说我想和你对一下我想到的答案。”
“请讲。”
“你该不会单方面对我的女儿抱有恋爱感情吧。”
“……”
确实是很直白啊,而且也说得通。男性想要追求一个出色的女性,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无私奉献。我曾经也考虑过要不要拿这个当借口,毕竟我只是单方面喜欢希尼卡的话,构不成在真男主登场之前就让我横插一脚这个事实,应该不会对剧情产生什么大的影响。
但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总觉得要是当着安帕德侯爵的面承认了这种事的话,下一刻他就会提出要和我进行一场决斗,而且是有生命危险的那种,太害怕了不敢尝试。
因为这个男人哪怕表面上表现得十分冷酷,但我觉得他一定是能说出“要想当我女儿的对象就得先过我这关”这种话的人。
“令千金确实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但我既然生为了罗贝里安家的人,就注定我们不会有那种缘分。因此我从来就没有奢求过和她成为那样的关系,还请安帕德大人放心。”
“哼,想想也知道你不可能是那种因为儿女情长一时冲动就胆敢来找我谈判的人。不过除了这个理由之外,我确实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你如此异常的行为。差不多我也该失去耐心了,我说过我不喜欢拐弯抹角,铺垫也已经足够多了,差不多该把你的真正目的透露出来了吧。”
不愧是安帕德侯爵,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我至今为止的那些话术不过只是引子而已。本来也不指望凭那些理由就能说服他,接下来才是我真正想表达的重点。
不过他还是搞错了最根本的一点,那就是他认为我这一系列的行动都是出于个人私欲,也就是说我这么做一定是有着什么巨大的好处可以拿。然而并非如此,我只是害怕改变设定想把它纠正回来而已,哪怕最终注定我得不到任何好处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做这件事,这就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当然,他猜不到这点也情有可原,认定我有利可图那我正好可以顺势而为,创造一个的确有利于我的谈判条件。
“安帕德大人,我的行动根源其实很简单。正如刚才我所说的,希尼卡一旦放弃剑术这条道路,对亚尔尼德家和人民,乃至国家都是一个重大的损失。而以我个人来说,这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跟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了,请安帕德大人试着以我的立场来思考一下。造成希尼卡不得不放弃剑术的直接原因是谁?毫无疑问就是我。虽然这个结果全怪在我头上是没道理的,但因为罗贝里安家和亚尔尼德家历来就不和,以旁人的视角来看,把责任全怪在我头上就能得到大部分人的附和。就像您的家人一样,他们不会责怪希尼卡失手伤了我,而是不自量力地挑战希尼卡的我才应该负主要责任,这就是亚尔尼德家的共识。更别说如果最终希尼卡不得不放弃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剑术,亚尔尼德家肯定会对我这个罪魁祸首恨之入骨吧。”
“哼,你是想说到现在这个时期你终于想要改善一下自己的名誉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剑术大会开始之前你个人的名声就已经不太好了,怎么又突然开始在意起别人对你的看法了?”
“不,别人对我怎么看都无所谓。我最关心的是亚尔尼德家对我的看法,如果我被亚尔尼德整个家族仇视的话就非常伤脑筋了。”
“……什么?”
安帕德侯爵皱了一下眉头,似乎还没理清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不,可能他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可能性,但一时间还难以相信。
按理说本身两家就是互看不顺眼的关系,哪怕我真的和亚尔尼德家结下梁子也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如果剑术大会的最终结果是我砍伤了希尼卡,巴霍德那个男人说不定还会夸我几句。
但我特意强调“唯独不想让亚尔尼德家的人将我视为眼中钉”这点就非常值得耐人寻味了。
“安帕德大人……”
终于到了这一刻,我鼓起最后的勇气打算将我脑海中早就准备好的某个大胆的想法道出。
也许今天就会成为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分歧点之一。
“要不要和我一起联手,推翻罗贝里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