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弟,现在该如何做?”仇九转而再请教范进。
“连续两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王府的盘查只会更严,没有请帖,白天是绝不可能进去了,只能选择晚上。今晚务必要成功,我和五兄弟可先去闯府,待将躲在暗处的敌人和王府中大部分守卫吸引开后,大哥再只身进入王府,面见三皇叔。”
是夜,无月亦无风,天气异常燥热,诺大一个京师阒寂无声,偶尔可听到巡夜军士兵戈声、脚步声,还有更夫的梆子声。
在仇九一再要求下,苒果留在了客栈,其余七人在三更时分来到王府东侧院墙附近,埋伏在十余丈外的高处向王府内观察。
这里林木建筑都很茂密,利于隐藏,仇九前两晚都是从这里进入王府的。按范进的安排,范进与五兄弟依然从这里闯府,将府内亲兵引开后,仇九仍然从这里潜进王府。
但是今晚不同,王府明显加强了守卫。王府内,亲兵护卫往来穿梭,站在屋顶树梢,远远就可看到王府内一盏盏灯笼四处游曳,将诺大的一座王府照得灯火通明。王府外,竟有驻防京师的汉军开始沿着王府院墙四周开始巡逻。众人大致估计了一下,足足有一曲汉军,也就是五百人的士兵。
硬闯显然是不行了,仇九是来告御状的,双方硬拼难免会杀伤人命,届时家仇未报,自己反而要背负一个杀害官兵的罪名。况且,京师重地,防卫森严,今晚这么多兵丁看守一座王府,即便硬闯,短时间内肯定难以闯进去见到三皇叔,但时间拖的一久,增援的汉军眨眼就到,众人反而可能失陷在这里。
仇九和范进小声商议一番,决定先退回客栈,再做打算。
王水小声道:“大哥,后面的几条尾巴怎么办,要不要割掉?”
仇九意念探测强大,王金对金属性的兵器有天生的感知能力,大家一路过来,早知后面缀了三个人,就埋伏在众人身后约五丈外的屋脊上。
“当然要割!但不需要我们动手。”说完这句,范进向在王府方向扬声高喊,“有刺客!”
早在范进喊出“有刺客”之时,仇九身子后蹿,直奔那三条尾巴而去,众人随后跟来。
只是两个起伏,仇九已经来到了三个尾巴埋伏之地方。黑暗中,仇九瞧的清楚,对方三人察觉不妙,已开始沿着屋脊逃窜。仇九一直扣在手上的暗器脱手而出,将离得最近的二人打翻当场。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轻功出奇的好,仇九起动在先,此时与仇九之间竟还能保持五丈的距离。
看着那条在屋脊上纵高伏低,飞速远去的颀长身形,仇九心脏狂跳。
“赵能!拿命来!”仇九弃了已被打中麻穴的二人,向赵能疾追而去。
范进等人前后脚赶来,仇九已经去远。
“三哥,杀不杀?”王水剑指倒在屋顶上的二人。
范进冷笑道:“哼哼,竟敢行刺三皇叔,真是狗胆包天!通通扔下去,交给官府处置。”
官兵收到“有刺客”的信报,正绕街转巷,向这里赶来,离此处也就是一个转角的距离。王火会意,对范进暗挑大拇指,“噗,噗”两脚,将二人扫落在街巷中。范进和五兄弟再不回顾,沿着仇九追击的方向赶了过去。
暗夜中,仇九仍可清晰视物,见赵能像一只大鸟一般在鳞次栉比的民居屋顶向前飞掠,心里奇怪他为何专挑显眼的高处逃跑,而不是选择进入错综复杂的街巷中遮掩躲藏。但杀父仇人就在眼前,满腔的熊熊怒火烧得正旺,已容不得他细想,脚下发力,奋力直追。二人一前一后,疾掠了顿饭工夫,赵能轻功很强,又仗着地形熟悉,与仇九竟始终保持着五丈开外的距离。
再往前十余丈外,是一大片低矮篷屋。那里大概是京师中的贫民窟,杂乱而无序。仇九心焦如焚,这要让赵能逃进迷宫般的陋街小巷,将会是鱼游大海,再难寻觅。
而赵能,正是奔着那个方向而去!
绝不能让他逃了!尽管已追了几乎大半个京师城,身体极度疲累,心跳如鼓,好似要破胸而出,仇九仍咬咬牙,强提一口真气,脚下催动,徒然提速,慢慢缩小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只有不到两丈距离了,再有两个纵掠,天龙剑就能刺到赵能的后背,而就在此时,赵能身子一矮,跳进了窄小曲折的小巷中。
仇九紧跟一跃而下,双脚触地的瞬间,一股浓重的危机感袭上心头。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地陷了,天也塌了!
脚下一软,仇九情知有异,在徒然陷落的地面上用力一蹬,身子重新拔高,欲脱出陷阱。但,兜头一张大网罩了下来,仅相距四尺多宽的小巷两侧墙壁向中间砸落。双管齐下,将仇九强自按回了陷阱!
仇九处变不惊,在落下陷阱时,天龙剑直指向下,青白色剑芒中,陷阱底部的无数把利刃闪着寒光扑面而来!
瞄定!天龙剑尖抵上了其中一柄利刃的尖头,天龙剑与利刃相触的一瞬间,仇九借力再起,顶着冰雹般砸下来的断砖碎瓦,身子重新拔高三尺。碎砖烂瓦蜂佣而下,或砸在仇九身上,或擦着仇九身体,向陷阱中纷落而下。待仇九升势已竭,重新落回陷阱中时,那些坑底的利刃已被掩埋了起来,仇九双脚落在了这些砖瓦上。
但,仇九被活埋了!
怒火!憋闷!仇九运气左掌,单掌向上猛击。着力处的砖瓦碎成了齑粉,但头顶的杂物仅是向上耸动了半尺,又重新落回到了仇九身上。那是罩在陷阱上的大网,将被击飞的砖瓦又重新兜了回来。
天龙剑来回搅动,头顶的砖瓦碎成更小的碎块,从缝隙中向下滑落,仇九不住向上蠕动身体,慢慢将身子从陷阱中,从砖头瓦块的包围中挤了出来。
抬头看,天上疏星点点,从网眼中漏进来。一道黑影站在陷阱口,手中张弓搭箭,瞄定仇九。
“小子,六年前,你就该死了,是咱家一时疏忽,又让你多活这么多时日,你也够本了!小子,不想你爹么?咱家今天就送你去见他!”赵能阴测测尖锐刺骨的声音,仇九到死都忘不了。
但他不能死,他必须与命争,与运搏!眼看着张家大仇即将得报,他不能死在黎明前的黑夜中,否则,死不瞑目!仇九的天龙剑搅在了罩在头顶的大网上,竟然没断!不过手指粗细,柔软如丝麻的网绳竟然没断!
“小子,咱家奉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可知这张网是用什么所制?乌蚕丝!你知道么,乌蚕丝!对了,咱家忘了,你知道的,你身上好像就穿着一件乌蚕丝做的护体宝衣。不过,这张网的材料,够做五十件了。嘿嘿,小子,你该知足了,汪大人为了你,可真是倾尽了血本!”
“赵能,狗贼!阉儿!事已至此,休要废话,要杀要刮,痛快点!”
头顶罩着刀剑不能伤的乌蚕网,旁边守着张弓搭箭的赵能,身体周遭是密匝匝拥挤的砖瓦。仇九知道,一切已回天乏术,他不惧死,可心中实在不甘!实在悔!实在恨!
“嘿嘿,小子,终于认命了?可是爷不急,长夜漫漫,爷有的是时间。布置这个陷阱可花了咱家不少时间,哪能轻易让你想死就死?你说对吧,小子……”
陷阱外突然响起快速行走的脚步声,赵能住口不语,向来声处望去。
“成了么?”赵能显然认识来人。
来人禀告道:“成了!果然不出大人所料,那几个人被引向客栈了。”
“好!重重有赏,去客栈守着,随时传递消息。”
待来人远去,赵能俯看着仇九,虽在黑暗中,浑身的得意之情仍难以掩饰:“小子,听见了么?今晚,不会有人来救你了。你的那几个兄弟,已经去救客栈的那个小姑娘了。嗯,不对,咱家说错了,是去陪着那小姑娘去送死去了。嘿嘿,因为……敢到虎穴里来捋虎须,你们就都得死!”
想到兄弟们,还有苒果,因自己一人而死,仇九心如刀绞,但他不能流泪,更不能哭,他不能让仇人从自己的痛苦中汲取快乐!
“小子,别用这么凶巴巴的眼光看着咱家好么?咱家好怕哇!没错,你爹是我杀的,可你也杀了咱家的亲弟弟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咱家不恨你。咱家只想问你,那些密信在哪里,只要你乖乖把那些密信交到咱家手里,爷保证给你个痛快的。”
仇九冷笑道:“嘿嘿,那些密信,小爷已经藏到别处了,你得不到的。天理昭昭,赵能,你和你的主子汪品浩绝不会有好下场!”
那些信,其实就揣在仇九身上,须夷未曾离身。直到此刻,仇九才开始后悔当初没有把这些密信交给窦成。说到底,他还是低估了敌人的狡诈和凶恶,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正如窦成所说,汪品浩树大根深,老奸巨滑,绝不可能束手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