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李季安再三劝阻,雪狼没有在隆冬季节发动攻势,久在前线的战士们可以分批次轮流返回后方大营,见一见老小妻儿,营地中便热闹了许多。
乞霜在帐篷中,看李季安给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行针。他一直在不停地咳嗽,大概是肺部有极严重的伤寒。
“有救吗?”他的母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神色焦虑。
李季安抬头看了乞霜一眼,这并不是什么棘手的大病,为何如此焦虑?
“在部落,得了这种病,就要放弃了。为减少病痛折磨,都会选择让他提前离去,一般是沉水。”乞霜解释道。
“有救,放心。”李季安点点头。
她的早就憋不住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跪下来给李季安磕头。
李季安托住了她,让她到外面去等。
“你们部落太狠了,老人和孩子是很脆弱的,需要保护。”
“部落几乎没有药,靠几个巫医施法,能救几个人?”
“所以啊,”李季安道,“要多培养一些巫医,也不能只靠施法。药材和调理才是关键所在。”
“哪里有药材,吃都吃不饱怎么调理?”
“也是。”李季安叹了口气,“我带来的药耗光了,得想办法再弄些来,光靠行针不够。你挑几个瘦弱的练家子,太高了会被草原人认出来。开春之后随我穿过漠北,多带些药材回来。”
乞霜点点头。
“好了。”李季安给孩子穿好衣服,拍拍手说道,“我也要给自己治一治内伤,你给我找个清净的地方打坐调息。”
他的经脉受到严重的损伤,几乎跌境。好在就有青莲和归元珠的加持,让他得以较快的速度恢复。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炼化归元珠。
乞霜点点头,“你就在这里,我不让人来打扰你。”说完领着孩子往外走。
他转身盘膝坐于榻上,闭目凝神,开始调息。青莲的温润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受损的经脉,而归元珠则像一个深邃的泉眼,不断释放出纯净的元气,加速了他恢复的进程。
他将神识沉入丹田,元气逐渐汇聚成一股洪流,向着归元珠所在的位置缓缓推进。每靠近一分,他都能感受到归元珠内传来的强大排斥力,仿佛是在告诉他,可以给你一点元气,但要炼化我,你想都别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缓慢,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了这一过程中,外界的喧嚣与纷扰都被他隔绝在外。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终于,在无数次尝试与坚持之后,那股由元气终于触碰到了归元珠的表面,与其内的元气融合在了一起。
要成了吗?李季安正暗自开心的时候,一股古老而强大的元气波动从归元珠核心处爆发而出,瞬间将他包裹其中。这股力量不仅强大,而且充满了智慧与威严,它瞬间洞察了李季安的意图,并作出了反应。李季安只觉眼前一黑,随后便是天旋地转,仿佛被卷入了无尽的旋涡之中。他这才意识到,要么是归元珠灵智的抗拒,要么是还有什么封印未解。
青莲仅有四叶,还未开花,轻轻晃动,释放出一股祥和的气息,急躁的归元珠瞬间安静,静静躺在青莲根须之中,仿佛已经睡去。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他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要九叶齐开,才能将其炼化?果真如此的话,师姐要等多少年?
他突然烦躁,一拳砸向地面。犹如巨石投湖,他身边的天地元气陡然散开,掀起一股气浪,将帐篷吹得四分五裂。
这一幕吓坏了不远处的孩子,纷纷跑进大人的帐篷中。
“怎么了?”乞霜来到他跟前,看着他愤怒又疲惫的脸,“不顺利?”
李季安无奈点头。“敢问祭司,关于归元珠,格黑祭司可有留下什么话?”
乞霜想了想,摇头道,“当时师父也不知道现世的地宝会是归元珠,只对我说,无论是什么宝物,都应该归有德者持之。若是察布拿到,他拼死也要连人带物封印在雪原。”
“格黑祭司为什么不去拿,说不定可以……”
乞霜双眼微垂,“当时他已灯枯油尽了。他寿命逆天,已遭天谴,曾引发雪原火山,生灵涂炭;后来故意续命,引发黑雪天谴屠灭了草原骑兵,你应该已经听说了。”
李季安感叹,可能这归元珠自己已经无法炼化了。孟子有云,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修身,同情穷苦人,有怜悯心,却从来没有匡扶天下的雄心壮志。对他而言,“天下苍生”四个字过于沉重了。
格黑可以为了整个部落牺牲自己,这叫有德。这一点,他自问做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大营东西两面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
乞李俩人脸色大变。
敌袭!
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连成一片,人们东奔西走,鸡飞狗跳,营地大乱。
乞霜立刻冲了出去,大声呼喊,指挥混乱的人群北撤。
李季安想到了什么,阻止了他。“不能北撤!”
“为什么?”
“敌人东西两面夹攻,为什么留北边不动?”
“围三阙一。”
“不对。”李季安道,“敌人能绕过雪狼的防御,在这个时候悄悄摸进来,北边必然有埋伏。若仓促北逃,必遭围杀!”
“那怎么办?往南突围,去和雪狼汇合?”
“不行,老人和孩子跟不上,死伤会很大。”
“那你拿个主意!”
“守!既然是绕远路突袭,必然人数少而精锐。”李季安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把女人和孩子撤到山上去,除了粮食和水,不许带任何东西!要快!丢掉所有东西,上山!十六岁以下男子守山。剩下的人收缩死磕!雪狼闻讯后一定赶来支援!”
“山上只有一条小路,被冰雪封住了,老人孩子上不去!”
“骑兵更上不去!快!”
乞霜明白了,立刻组织人手去办。
李季安拉过一匹马,飞快向西赶去。因为西边的地形复杂,容易隐藏部队行踪。东面地势较为平坦,利于骑兵突袭,却容易被发现。乞霜设置了较多岗哨防备,应该能撑比较久。
既然是偷袭,西边得手的可能性最大。
这是孪鞮浮屠的得意之作。他不顾众将反对,执意将手上所有机动兵力集中,亲自指挥,日夜不停攻打黑水湾,拖住雪狼,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不顾天时、地利、人和,只为了这八百精锐能掩人耳目,偷袭雪原部落后方大营。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这八百人的首领叫那顺,是个很普通的百夫长,即便死了也完全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他长期和夏唐军队作战,屡屡被边军偷袭得痛不欲生,熟悉中原人的战法。于是这副重担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八百人可以死光,但一定要将雪原大营搅个稀烂!这是浮屠的死命令。
那顺给每个士兵都配了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战甲都蒙上白色狐皮,戴白帽,披上白色披风,就像一支白色的幽灵部队,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画了个巨大的弧形,悄悄绕过了雪狼的防守。
那顺将三百人放在东面进攻,亲自带领二百人在西面强行突入。留三百人在北面设伏。他的计划是,东西两面开打之后,肯定有大批妇孺北撤,三百伏兵等其行军过半,纵马冲出拦腰截杀,造成混乱之后,只管杀人,不问其他。
他先等东面开始进攻之后,再动手,打算直接冲到营地中央。
雪原好手基本都在黑水湾,所以他的计划顺利,推进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