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飒行脸色苍白,脚步匆匆。她的内伤不重,但胸口发闷,元气运转不畅,让人很不舒服。当务之急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调息,但这里是徽山,游人如织,纷纷停下脚步望着她的衣袖,她一刻都不想多呆。
走到山脚,她舒了一口气,随意找个茶摊坐下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茶下肚,抚平了她急躁的内心。李季安在符道上的造诣出乎她的预料,同时也让她很来气,既然有本事,为什么不直接出手?害得她不顾张灿劝阻,千里迢迢赶来帮他。
她轻抚李季安留下的风符。虽然元气已经耗空,但仔细观察符文走向,规整且自然,隐隐有一代宗师的水准。符纸低劣了一些,肯定是在山下购买,否则可以发挥更大威力。
她对这个小师弟的第一印象不好,但现在想想,似乎也还说得过去。尤其是挡在她身前的刹那,眼神坚定而温柔。
她嘴角忍不住有一丝笑意。除了师父和大师兄,她很少能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一个年轻人不请自来,在她面前坐下。她很不喜欢拼桌,也不想赶人,站起来就走。
“姑娘,不记得在下了?”
吴飒行停了下来,不是不记得,是她根本没有看。声音很熟。
淬剑阁陈曦阳。
“有事吗?”
“问剑。”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一哄而散。神仙打架,凡人难免遭殃。
“我们交手不久。”她冷冷道,“你现在并非我对手。”
“此言差矣。你也不是我掌门对手,不也问剑了?还拆了我剑阁。”
“你是来寻仇的?”
“随你。”
吴飒行握住了剑柄。
陈曦阳模仿她当日言语,显然是在激她,他并不是来问剑,而是另有阴谋。不过剑在手,那便无所畏惧。
陈曦阳慢慢抽出秋水剑,剑与剑鞘发出悦耳的摩擦声,清脆而悠长。
秋水剑离鞘的瞬间,陈曦阳便动了,剑意如江水泻堤,肆意而来。他一出手就是秋水剑的绝杀,秋水断魂。
吴飒行眼中也有惊讶之色,此人不似上次那般柔弱,还算有些本事在身。
吴飒行抽出残剑,横剑一挥,两剑相交,火花四射,满天的剑意戛然而止。
陈曦阳抬头,脸上没有惊讶,反而有些蔑视和得意。
一道磅礴的剑意突然出现在她残缺的右臂,斩向她的脖颈。
有人偷袭,而且水准还在陈曦阳之上。
她的左臂被秋水剑所缠,无法回剑。
她只能弃剑后退,避开这致命一剑,但右肩已被划伤。陈曦阳的剑招未老,似乎算准了她这一步,秋水剑如毒蛇吐信,点向她的咽喉。
她勉力后仰,同时侧身闪避。万里云留的隐伤似乎立刻发作,影响了元气运转的速度。高手过招,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陈曦阳一剑刺空,但左手剑诀狠辣地点在了她的丹田上。
一道纯净如练的剑气击穿了她的小腹,周身元气尽散。她倒飞而出,身体还未落地,四周已被翠绿的剑影层层包裹,密不透风。千仞剑影,姚迎峰!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出手就是绝招,丝毫没有留给她喘息之机。
她突然明白这俩人一直在跟踪自己。趁自己受伤,十拿九稳才出手。
衣衫破裂,血光喷涌。
她跪倒在地,仅存的左臂已断。
“想不通吗?”陈曦阳满意地看着她,“你境界那么高,一点点隐伤而已,只会让你慢一点点,怎么会让我点中你的丹田?”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瓷瓶,“此物名为君子散。无色无味,亦无毒。但它会散尽你体内的元气,是皇室对付修行者的利器,千金不易。我知道你受了伤,便在整条街的茶水摊都下了些,也算大手笔了。本来是要用在李季安身上,让你抢了先。”
吴飒行抬头看着他,银牙欲碎。
“你不是一心寻求剑道吗?两只手都没有了,你用什么拿剑!”姚迎峰拾起她的残剑,扔在她面前。“把剑捡起来啊!哈哈哈哈哈……”
吴飒行奋起最后的力气,迎头撞向了他。但她元气尽失,动作缓慢而无力。
姚迎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提起,就像拎着一只小鸡。“想练剑?可以。我不杀你,给你个很好的建议,用嘴去练吧!就像含着男人的一样,哈哈哈!”说完,将她重重砸在地上,扬长而去。
断臂处鲜血如喷泉,她没有理会,也不觉得那里痛。
因为它再痛,也没有她的心那么痛。姚迎峰的话,比他手里的千仞剑还要伤人。
她呆呆地看着不远处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臂,神情木然。这一刻仿佛旧日重现,那个大雨磅礴的大婚之日。
不同之处在于,那天她还剩一只手;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没有哭,但身体在剧烈颤抖,忍不住呕出血来。
血是黑色的。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她昏了过去,好像来不及悲伤。
皇宫中,礼乐喧天,喜气盈盈。今天是太子宋煜宸的生辰。宋泽浩休朝一天,宫中摆下一千八百席,百官来贺。张灿作为皇帝的老师,同时也是夏唐境界最高的修行者,按惯例,要给太子宋煜宸戴冠赐福。
张灿手持金冠,皇帝宋泽浩垂手而立;皇后王柔汐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宋煜宸;亲王宋泽勇、宋泽霸,长公主宋宜嘉跪在台下。
宋泽光以亲王之礼葬入王陵,因膝下无子,收回名下所有府邸、庄园、田地,各王妃妻室送归本家。
张灿正将金冠轻轻系在孩子头上,突然眉头一皱。
“老师,有何不妥?”宋泽浩紧张地问。
“无事。太子金安。”
宋泽浩松了一口气,退到旁边。
众亲王、皇族、勋贵、大臣皆跪拜,齐声道,“太子金安!”
皇后王柔汐满脸喜气,将孩子抱在怀中,轻轻安抚。
礼成,众人入席。宋泽浩双手一拍,御宴开始。
礼乐响起,宫女缓缓入场献舞。
张灿等宋泽浩亲自献酒之后,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请辞。
宋泽浩倒也没有阻拦,只坚持一定要送送。
俩人走了小半柱香,礼乐之声渐小。宋泽浩急步上前,拦在张灿面前。
“陛下,您这是……”
“老师,那晚,无论宜嘉是什么目的,做得太过了,一直想恳求您和李季安的宽宥,可没有见面的机会。”
宋宜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跪倒在张灿脚下,颤声说,“老师,对不起。那日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我已经去信道过歉了。再次向您磕头认错。”说着就深深地伏下了身子。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本不该管。管了一次,就不会管第二次。你怎么想,只有你自己知道。做人,九分想自己,还是要留一分想想别人。”
“弟子谨记。”
“我不是你的师父,起来吧。陛下,这事就过去了,老夫真有急事,已耽搁了许多。”
说罢,张灿消失不见。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知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