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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各怀鬼胎

    张灿在酒楼吃饭,是京都最豪华的盛世楼。

    桌上摆了十八个菜,每道菜都是盛世楼的绝活,外面吃不到。尤其是松鼠鱼,酥、脆、嫩全占满,芡汁儿酸甜合适,带一股樱桃的清香,让人欲罢不能。掌勺的厨子只做这一道菜,且不收徒,独家秘料。单单这一道菜,要价白银一百零八两。

    张灿吃得很开心,风卷残云一般,完全不顾旁边两个人也是要吃饭的。

    吴大锤。

    吴飒行。

    他打了个嗝儿,擦了擦嘴,捧起酒杯,美滋滋喝了一口。

    “你怎么不吃?”他诧异地问,“打铁铺子的饭菜连狗吃了都拉不出屎来。这么好的酒席,京都找不出第二家。”

    吴大锤沉默不语。

    “你呢?”他望向吴飒行,“你怎么只吃一点点?不合胃口?”

    “我只吃六分饱。”

    张灿点了点头,“吃六分饱好啊。只吃六分饱,肚子和肠子当然不舒服,可心脏却觉得这是极好的;若像我一样,一定要吃十分饱,肚子和当然是畅快的,可心脏又知道这是有害的。时间久了有个词叫什么,脑满肠肥,大概就是说我。对吧?”

    吴大锤还是没有说话。

    “你看,吃顿饭,一个人的心脏和肚子都是很难统一的,更别说是人和人了。对吗?”

    吴大锤的脸色很不好看。

    张灿也没有再说话,端起酒杯,自顾自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吴飒行冷冷地盯着吴大锤。

    “是我做的。”吴大锤长叹一声,“定风珠就是阵眼,融于刀身,可以用特制的罗盘阵来找到它。”

    吴飒行握住了剑柄,缓缓起身。

    “是我有负所托,本也不愿。但宋泽浩当时是太子,现在是皇帝。我没有办法。”

    “你我多少年的交情了。”张灿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吴飒行坐下,“说一声,有这么难吗?”

    “我不想,但我没有办法。”

    “你知道宋宜嘉吐了他一脸,又刺了他一刀吗?”

    “知道。”

    “你知道我这傻徒弟怎么做吗?”

    “不知道。”

    “站在那里被人打。”张灿叹息不已。“他太苦了,所以能记住每一个对他好的人,李聪,张仁,张宝灵,王道林,宋宜嘉,老僧,天玑,净岩,还有你。”

    张灿盯着他的眼睛,“堂堂将作大监,知命境高手,竟不如一个砍柴的樵夫!”

    “你要杀我吗?我认。”

    “不至于。”张灿淡淡道,“你我的交情,就在这顿饭了。”

    吴飒行看着吴大锤离开,忍不住问道,“宋泽浩并不懂兵器制作,只有他才会向宋泽浩提出那样歹毒的建议。心机如此,就这么算了?”

    “算了。”张灿喝了一口酒,“狗和狗是一类,人和人却不是一类。随他去吧。”

    “小师弟呢?”

    “之前能感应到在雪原深处,现在感应不到了。”

    “要不要去找一下?”

    “作师父的,责任就是把他引进门。但他选择什么样的修行,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却不是我应该去干涉的。所以,他的生活中发生什么事,也要他自己去承担。”

    “为什么?”

    张灿沉默了一会,“我怕我的选择也是错的。我们,尤其是父母和老师,总会想着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可这些东西是自己认为是最好的,在孩子眼里未必。更可怕的是,孩子若是不接受或反抗,就变成了我们口中的逆子、叛徒、白眼狼。”他哀怜地看着吴飒行,“借爱之名义行伤害,你不就是受害者?”

    吴飒行眼中似有光。

    张灿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灰蒙蒙一片,下起一阵小雨。

    金色的琉璃瓦顶,在雨水的洗礼下更显璀璨夺目,每一滴雨珠滑落,都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声响,宛如天籁,在空旷的宫宇间回响。雨珠沿着屋檐边缘缓缓滴落,汇聚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珠帘,轻轻摇曳,最终落入青石缝隙中,溅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殿内已燃起烛火,偶尔传来咳嗽之声。宋宜嘉坐在宋泽浩身旁,陪他处理奏章。罗飞提出在漠南筑城,并徙民三十万戍边,已经得到朝廷许可。现在的难题是钱粮。筑城、徙民、安置都需要海量的银子撒出去。

    宋泽浩看着眼前的议案,面露不满之色,哼了一声。

    “怎么了,陛下?”

    “皇后的兄长王瑞林,竟主动请缨揽下这徙民筑城的差事。”

    “这不挺好吗,为陛下分忧。”

    “为朕好?”宋泽浩冷笑道,“这三十万徙民从哪里征召?张口就是一千万两白银,知不知道朝廷一年的收入是多少?三千万两白银而已,入了国库的还没这么多。他徙民一项就要花掉全国三四成赋税,那南境苗民叛乱不用平了,运河不用修了,灾民不用赈济了,边军不用打仗了!”

    宋泽浩猛然站起来,来回踱步,“封了他国公还不够,赏了一千户食邑不够,赏了一万匹丝绸还不够!非要吸干朕的国库,还要夸他做得对!国家垮了对他有什么好,怎么就不明白?”

    “那陛下驳回就好了,生那么大气干嘛?”宋宜嘉端了茶,捧到他身前。

    他接过茶杯,愤恨地说,“朕之前已经驳回了,这次又揪着户部兵部几个不成器的蠢材,换个说法,联名上奏,真当朕可欺!把他叫进宫来,朕骂他个狗血淋头,罢了他的官,断了他的念想!”

    “这会伤到皇后颜面的。”宋宜嘉柔声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个不太好的主意,陛下当笑话听,可好?”

    “说!”宋泽浩倒在椅子上,喘了口粗气。

    “户部尚书张品曾多次上书,民间土地兼并之风盛行,要求朝堂打击、抑制当地豪强大户。因北伐草原,此事一直被耽搁。不如借此次徙民,准了张品的奏疏。”

    “嗯?”宋泽浩坐了起来,“这么说?”

    “让吏部详查二千石以上的赋闲、致仕大员,或家有五千亩田地以上的地方官员,列出名单,在漠南赐予相同数目的土地,限期六个月,举家前往认领。而留下来的本乡本土的田地,分给当地不足百亩之数的家庭耕种。若是不愿前往,那就按田地多寡,让他们以认捐的形式分摊这一千万两白银的开支。不肯认捐的,将所属田地充公,贱卖给当地百姓耕种。既可以抑制豪强兼并土地,也可以加快漠南新城的繁荣,一举两得。”

    “这招太粗暴了,缺德,不过朕喜欢。你的意思,让王瑞林来做这件事?”

    “王瑞林没有这个本事,陛下把他的官再封大一点,让他领衔而已。真正做事的,陛下要另挑能力强、果敢坚毅的贤臣来做。还要给他派兵,给他调兵、临机杀伐的权力。”

    “你有人选了?”宋泽浩看着她,“说来朕听听。”

    “没有,我不知道朝中何人可以担此重任。要陛下才能决断。”

    宋泽浩点点头,笑道,“可惜了,若不是皇家出身,朕一定给你封个大大的女官。”

    “陛下说笑了。”

    “来人。”宋泽浩道,“传户部尚书张品、吏部尚书郭凯见朕!”

    宋宜嘉悄悄舒了口气,手心里全是汗水。

    要学习理政,也要让宋泽浩看不出她的野心,让她有一种走钢丝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