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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梅花开

    又是隆冬,广袤无垠的雪野,仿佛是大自然最纯粹的笔触。那是一片浩瀚的洁白,没有任何杂质,只有纯净与宁静。阳光不常露面,但每当它穿透云层,照耀在这片雪原上时,整个世界便熠熠生辉,金色的光辉与晶莹的雪花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令人震撼的壮丽景象。

    李季安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身穿轻盈的白色上衣,脸色淡然。他身姿挺拔,衣袂随风轻轻飘扬,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不染尘埃,不染风雪,慢慢往雪原走去。

    所有人都忘了,他也是一位白衣少年。因为他一直在污泥和血水中打滚,岁月与磨难在他的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掩盖了他原本纯净无瑕的模样。但即便如此,那份深藏于心的纯真与坚韧,却如同雪地中的火种,即便被冰雪覆盖,也从未真正熄灭。

    草原十八部在漠南遭受重创,骑兵战力大打折扣。古罗退守漠北之后,需要重新安置部落,改革军队,攻击雪原的计划也就此搁置,转为守势,待来年夏秋两季,再对雪原用兵。

    猛兽舔舐伤口的时候,是最佳的捕猎时机。祖祖辈辈都以狩猎为生的雪原人岂会不知?草原骑兵战力受损,改制未成,大雪也会很大程度限制骑兵的机动性和冲击力。这都还不打,和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没什么区别。通俗一点说,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放哨的骑兵警惕地望着前方的雪地。作为与雪原部落对峙的最前线部队,千夫长已经亲自来巡查过一次,并再三交代不可大意。帐篷中的士兵吃饱喝足之后开始睡觉,不能解开身上的铠甲,武器要放在身边。士兵分为三个批次,轮流巡视、备战、休息,严防雪原人突袭。

    雪已经下了好几天,积雪已经可以蹭到马腹了。

    草原的将领们很担心敌人这个时候攻过来,那他们基本只能舍马步战。所以他们要求,一旦积雪没过马蹄,士兵要立刻把阵地前两里的积雪全部清除,防止雪原人摸进来,也可以发挥骑兵的冲击力。

    雪还在簌簌地落下来。距草原骑兵大营两里半,两千雪原战士已经趴在雪窝里整整两天了。他们呼出的热气化成了冰,挂在眉毛和头发上。

    他们会在冰层上捕食一种身形巨大的鱼,体长可达一丈有余。先在冰层上开个洞,然后几个人围在洞口,等着这种鱼出来换气。这种鱼视觉近乎瞎子,但有敏锐的耳朵,哪怕发出一点点声音,它会立刻溜之大吉。他们必须一动不动地站在洞口很长时间,有时候是一两天。等它伸出头来换气的一瞬间,立刻把绑了绳索的短矛掷出,扎进它的身体里,拉紧绳索。这样一来,它插翅难逃。

    草原骑兵比这种鱼危险许多,所以不用叮嘱,他们就可以拿出最大的耐心。

    他们在等一样东西,风。

    半夜风起,扬起白皑皑的积雪打在脸上,让人难以睁开双眼,也看不清火光之外的任何东西。

    草原的将领们警惕起来,下令备战的士兵全体外出巡逻,大规模增加火把和岗哨。

    熬过今晚就好了。

    大家都这么想,绷紧了神经,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时间过得比滴漏慢,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不安。

    大风吹起了积雪,也吹散了云层。一束金色的阳光打下来,照亮了这片白色雪原。

    天已大亮。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昨晚睡觉的士兵整装换岗,其余人返回帐篷吃饭、休息。

    按照长官的命令,几支小队拿着铁锹、簸箕去除雪。他们惊讶地发现,昨夜的积雪居然没过了腰腹。他们赶紧打扫,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理出阵地前的空地。

    利刃破空之声传来,接着呲一声轻响,殷红的鲜血如同水管突然破裂,喷射到半空,然后洒落在洁白的雪地,开出一朵朵血红的梅花。

    他们来不及呼喊,被尽数割喉,手里的铁锹尚未落地就被接住,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营中的猎犬似乎嗅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警惕地叫了几声。

    军营外,竖立着一根大旗,旗杆高三丈。小队长对身边的人说,“爬上去看看,远处是不是有什么状况?”

    士兵爬上旗杆,向远处眺望。他一只手抓住旗杆,一只手搭在眉梢,睁大眼睛仔细查看。他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

    “没事呢,啥也没有。”他正想下来,往下一看,整支小队已经倒在了地上。

    “敌袭!”

    这是他生前最后一句话。

    一把斧头飞来,正中脑门。

    骑兵营中大乱,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上马。草原人是天生的骑兵,马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雪太深了,严重影响了马的速度。对于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雪原人来说,腿才是他们最重要的武器。他们身材高大,双腿粗壮有力,极其擅长奔跑,厚厚的鞋底可以向两侧翻开,在雪地中更加如鱼得水。

    雪原人啸叫着冲了进来,先扔一波短矛,再扔一波飞斧,最后再贴身近战。他们不是不知道远程攻击的作用,只是手上的武器过于简陋了。

    惨叫声不断传来。草原的骑兵有盔甲,不惧刀剑,但是很怕斧头。雪原战士在数次交手中发现,用斧刃很难一次就破开盔甲,但转过来,用斧背去敲会有良好的效果,斧头也不会卡在盔甲上。要是敲在头盔上,和敲核桃简直没什么区别。

    梆梆梆的敲打声不断传来,就像在打铁。

    血花四溅,在雪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梅花。

    敲击声响了一整天,哀嚎声慢慢地平息了。脑浆流了一地,胸前的铠甲塌陷得可以放进去一个碗。恐惧和绝望的气息蔓延开来,随着黑夜的到来掩盖了这片营地。

    雪原人开始打扫战场。武器是他们最需要收集的物品,尤其是弓弩、箭枝。每次作战,造成雪原战士死伤的武器就以弓弩位列第一。然后是盔甲,拿回去给部落的女人改一改,垫块兽皮,争取让每个战士的胸前都绑一块。随着战线的拉长,以及从雪原深处走出来的妇人和孩子越来越多,军粮也很需要。受伤的战马直接杀掉,分解之后送往后方驻地,健壮的战马要照料好,方便运输受伤的战士和物资。

    他们要在敌军左右两翼的支援到来之前,迅速撤离。

    一个年轻人牵着马,费力地来到他们面前。他似乎不惧这血腥的画面,以及屠夫一样的雪原战士。他们脸上、身上的血水还没有干,就像地狱里的恶魔。

    “在下李季安,求见格黑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