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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78章 风云变(下)

    “哈哈哈,”孪鞮俊成大笑道,“本王就不陪你们玩了,我要去见见传说中的卑鄙小人、夏唐皇帝宋泽浩。这九个祭司可是察布大祭司亲手挑选调教出来的,想必你们会一见如故哦。”

    他一边笑,一边离开。因为再不离开,他的脚就不大听使唤了。谭德已经攻破镇远关,向着他的左贤王王庭杀过来;侧后方的罗飞,已经切断了他北归的道路,同时派出一支轻骑兵,不断射杀他的侦骑和信使,很快他就会失去同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右贤王通过猎鹰传给他的,大概内容是,真如宋泽光所料,张玉麟放弃攻打龙城,似乎对龙城里端坐的古罗没有兴趣,直接绕道去抄古罗的退路了,古罗将鹰师和豹师交由右贤王指挥,正全力阻击张玉麟的骑兵。

    他的脚忍不住有些哆嗦。他已经完全明白,只有按宋泽光的计策,草原才有机会保住核心力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一向只作刀,从来没想过要作鱼,而且是主动往砧板上躺的鱼,嘴里还要不停地念叨“快来剁我啊,我躺好了”,真是一条懂事得让人心疼的鱼。

    他的心是真的疼,但他不想作鱼,尤其不想作如此懂事的鱼。

    犹豫再三,他下令集结所有的骑兵集结,包括王庭侍卫,共六万人,随他南下,正面对决谭德。

    释放所有仆役、奴隶和囚犯,分发武器,并鼓励部族中十二岁以上男女拿起武器,保卫他们的草原。他想,自己有部众约五十万人,牛羊数百万头,罗飞要把他们全杀光的话,至少也要杀一个月吧。

    这样一来,时间和空间就都有了,古罗那边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只有他、他的骑兵、他的部族,都会灰飞烟灭,消失在这广阔的草原。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他流着眼泪,唱了一首歌:

    草原雄鹰坠,铁骑声已消。

    热血洒故土,马嘶兜铃摇。

    南征化泡影,战火草原飘。

    妇人无颜色,牛羊无草料。

    母滴泪成河,童眸失欢笑。

    歌声悠扬婉转,声音颤抖,左右闻之,无不落泪。他擦干眼泪,坚定地朝着南方挺进。

    宋泽浩坐在一辆巨大的八轮马车上,十二匹高大雄俊的白马拉着马车快速奔驰。

    他已经收到各方战报,读完的奏报在脚下散落,盖住了他华贵的靴子,也盖住了另一双小巧的脚。那是一双秀气而白嫩的脚,显然属于女人的脚。

    他没有注意那双脚,眼睛盯着面前巨大的战况图。

    战事发展还算顺利,但没有完全达到他的预期。

    张玉麟受到察布的强力阻击。察布带了呼衍氏所有的骑兵,共五万人,牢牢把住了各个路口,并将族中所有成年男子,大约八万人,在张玉麟的必经之路上挖沟、打洞、抛洒染了瘟疫的牲口和病人,所有水源全部下毒或抛尸。这极大地迟滞了张玉麟的推进速度。察布的骑兵也同时丧失了机动性,可他作为死守的一方,反而不需要机动性。他不支援前方战死的部队,等着张玉麟打过来,再战死一波,如此循环往复,同张玉麟对耗。

    孪鞮浮屠领着鹰师和豹师,从侧翼强行发起多次死亡冲锋,给张玉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张玉麟已经不可能在短时间打破呼衍察布的防御了,眼睁睁看着古罗单于和大批部队进入沙漠深处。他当机立断,围三阙一,猛攻草原十八部的圣地,龙城。

    龙城是草原十八部的圣地,各部首领、贵族的祖先都葬于此城,每年的祭天大典、昆仑神的祭拜都在此地举行。城中还住着很多贵族王公,甚至有古罗的叔父、丈母娘、小舅子等人。

    城中一片混乱,人群四散溃逃。

    察布和孪鞮浮屠二人不敢分兵来救,怕中了张玉麟的调虎离山之计。

    张玉麟攻下龙城之后,就会马上掉头南下与罗飞会师,合兵一处,将完全阻断左贤王孪鞮俊成的退路。

    谭德已经和孪鞮俊成的先头部队迎头撞上,展开激烈战斗。孪鞮俊成的士兵抱了必死之心,战斗极为惨烈,战况比较焦灼。

    中军刘骏升已近压上,正逐步蚕食孪鞮俊成的骑兵;左右两翼的杜远山、马洋没有收紧,反而画出两条弧线,一左一右向北攻击前进,这是经典的钳形攻势,非常适合机动性极强的骑兵。

    宋泽浩皱了皱眉头。古罗跑了,那左贤王就不能放跑一人!他下令,中郎将杨雄率骑兵一万,由西向东进攻左贤王左翼;二皇子宋泽勇领骑兵两万,由东向西进攻左贤王右翼,自领中军十万,支援谭德;其余部队押后,严防敌方和牧民骚扰粮草补给线。

    冬天,草原的白天很短,光线很快昏暗下来。

    行军依旧,士兵点起了火把,车内点燃了烛火。

    “原来一个男人最迷人的时候,是在帐中指挥千军万马的时候。不把嫂子带出来让她看看,可惜了。”声音慵懒,又动人心魄。

    “我决意北伐的时候,基本就宣告了使团的覆灭。别人还自罢了,李季安却是你的新婚丈夫,你不心痛?”

    “当然心痛,却不怪你。”女人正是宋宜嘉,“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嗯。”

    使团北上之后,出于愧疚,宋泽浩打破了自己的承诺,单独见了宋宜嘉,告知了所有计划,询问她是否要召回李季安。

    她说,宋泽光足智多谋,疑心重重,为防止节外生枝,不宜召回。但李季安出生入死,救她多次,她要随宋泽浩北上,寻找李季安的尸体。

    宋泽浩同意了。

    为方便将她带在身边,宋泽浩改掉她的名字,给她新的身份。赐姓木,名雨萱。木,宋字去头;雨,象征着清新、滋润,给人以温柔之感;萱,即忘忧草,寓意快乐无忧。以宫中女官的身份,随侍左右

    “你倒是很会取名字。”她打趣道。

    “父皇取的不好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宜嘉,即宜家。”

    宋宜嘉摇摇头。“我不喜欢,感觉女人只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任劳任怨。”

    宋泽浩嗯了一声,继续看奏报。

    行军途中,长路漫漫,枯燥无趣。

    车内烛光摇曳,宋宜嘉一直在回顾她的过往,所有重要的选择,都是她自己做出的吗?

    当然不是。

    宋建业、宋泽浩、图漫、古罗、李季安、察布……这些名字一遍一遍地在她脑海里重复。

    如何安排自己的命运?她若有所思。

    微风吹来,宋泽浩开始咳嗽。开始还好,越咳越凶。

    她起身轻轻捶打他的背,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他。

    他喝了一口,渐渐平息。

    “陛下感了风寒?”

    “不是。我的身体你还不清楚吗,老毛病了。”

    “要紧吗?”

    “不要紧。”

    宋泽浩说着,又咳嗽起来。

    她想起天玑和尚说的话,“子夜时分,阴气最重。百鬼戾气暴涨,想簇拥她一起堕入九幽……”

    她看着空荡荡的车厢,埋怨道,“没有请法师放个平安符吗?阴森森的。”

    “忘了。改天吧。”

    “嗯。”她拉上车帘,解下天玑和尚送的佛珠,顺手扔出了车外。什么宜其室家,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