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嘉没有返回公主府,直接从弘文馆启程。圣旨上只说逐出国境,并没有明说往哪里驱逐,李季安忌惮草原的察布,俩人商量之后决定南下。从京都出发,过徽山,下襄阳,渡荆江,一路向南,深入南蛮之地,直至传说中的十万哀牢大山。
宋泽浩默认了他们的规划路线,并赏赐李季安一万金。
李季安却之不恭,花重金定制了一辆马车,买了两匹匹好马,轻车简装,一路向南。
街道熙熙攘攘,车内的宋宜嘉沉默不语。车身轻晃,李季安回头,“不看看窗外吗?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我讨厌这个地方,也不会再回来。”宋宜嘉眼角有泪,心如死灰。这世间还有什么比皇权的诱惑力更大吗?少不经事,情窦初开,多少山盟海誓抵不过一句情况复杂。李季安和张宝灵能活下来,无非是顾忌张灿而已。现在一个出境、一个软禁,她的母妃已经自尽,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李季安解释道,“我不曾想他把你的母妃也扯进来。”
“其实我不想走,我想找他拼命。”
“实力不在一个水平,拼命等于送命。”李季安说道,“其实他也算一个好皇帝,颁布了很多仁政,没有辜负天下人,只是辜负了你。”
眼泪打湿了她手中的帕子。
“他没有把你交给古罗,古罗听闻宋宜嘉回到京城,连夜安排使者要人,被宋泽浩以皇族无此人为名拒之,并连夜将其赶出京都。不再和亲,也没有把你禁锢在他身边,算是给了你重新生活的机会。”李季安安慰道,“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开始新的生活,这才是你当务之急。”
“你呢?”
“我并没有被驱逐,但再待在这个地方无异于找死。京都不是我的故乡,也没有我的家,没有眷恋的人,离开这里自然是上上之选。”
“你师父回来会怎样?”
“不会怎样。他也不喜欢京都,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想见他?”
“想。所以先把命保下来才有机会见见想见的人。”
“你多大?”宋宜嘉觉得这个人的想法总是不一般。“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你老气横秋的。”
“具体不清楚,按李聪所说,第一次见你时十六岁,现在十八。”
“感觉你比八十岁的人还要老。”宋宜嘉心里暗暗叹道,要不是年纪相差太大,你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有没有过喜欢的女子?”
李季安摇头。
“你希望你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女人?”
李季安想了想,他对这方面还算是空白,其实宋宜嘉是和他相处时间最长、行为最亲密的异性。他嘿嘿笑了笑,不做回答。
“以后的日子,你有什么打算?不是公主了,总要学会谋生。”
“我也不知道。感觉你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抱歉,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你从小就有良师益友,学识渊博、出口成章,可以当一个私塾先生。每日给孩子上课,日子不会富裕,但总过得去。”
宋宜嘉想想也对,“你呢?”
“我去打猎,卖些皮货。我身上有三百金,可以买好几块不错的田地。”
原来是想当个土财主,宋宜嘉噗嗤一声笑出来,听着也不错。
俩人对未来的憧憬,冲淡了宋宜嘉心中的愤懑和不安,一路向南。
路上的风景很好,两个人也不缺盘缠,沿着漫长官道一直走。因为不在意被驱逐,所以这变成了一场长途的旅行。他们也不用担心追杀,心情愉悦地享受着旅途的快乐。美景、美食、舒适的旅店,甚至可以在某个地方停下来好几天,只为听完小茶馆里精彩绝伦的说书。
李季安俩人投宿在徽山下的小镇,望着巍峨的徽山,“徽山盛产上好的纸张,尤其是符纸,天下符纸大半产自这里,我想买一些。”
宋宜嘉自然应允。
徽山乃天下名山,山上有一宗门,名碧云宗,与淬剑阁齐名,门下多符师。碧云宗宗主万里云是仅次于张灿的符道大家,天符师上境,有传闻已经踏入神符师门槛。
李季安自然要主动避开这样的大宗门,以防惹祸上身。俩人结伴上山,旁人对李季安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宋宜嘉实在受不了众多男子炽热的目光和花样百出的搭讪,干脆戴上了面纱。
行至半途,酷热难当,半山凉亭中有一茶摊,摊位虽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茶香四溢,让人心情舒适。宋宜嘉见状便想进去歇歇脚。茶博士殷勤揽客,忙招呼俩人坐下。
“客官喝点什么?我这虽然没有名贵的茶,但味道也算清香,还有解暑的凉茶、小酒,点心也有。歇歇脚、吹吹风,看看半山风景,别有一番风味。”
李季安笑着表示随意。
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茶很快就端了上来,要了半两银子。
“半两银子足够四口之家一个月的衣食钱,” 宋宜嘉摘下面纱,好奇问道,“你就不心疼?”
“不心疼。这银子来得容易,而且不是我当家。”李季安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半两银子能让你开心,想必很值。”
“穷鬼就是穷鬼,装什么有钱人?”一个服饰华贵的男子坐下来,冷冷道,“半两银子哪里够一家吃一个月,还不够我喝一壶茶。这小娘子跟了你,过惯了清贫日子,也算倒了八辈子霉。”
李季安笑而不语。
男子见李季安不说话,转头仔细端详宋宜嘉。见宋宜嘉未施脂粉,皮肤略有风霜却更添风韵,眼波流转之间,一颦一笑皆能勾人魂魄,竟怔怔失了神,呆坐在那里。
这般作态让宋宜嘉觉得一阵恶心,重新戴上面纱,示意李季安走人。
男子回过神,起身讪笑道,“小娘子请留步,是我唐突了。我姓万,单名一个贵字,是碧云宗宗主万里云的儿子。今有幸得见小娘子,这里的茶不堪入口,想请小娘子到宗门品尝上好香茗,可否赏脸?”
“滚!”
声音不大,震得茶博士耳朵嗡嗡响。
万贵也是一怔。方圆百里,碧云宗的名号抬出来压不住人,这还是头一遭。但在美人面前,男人总是很难生气。
“小娘子误会了,我不是浪荡之人。我自幼跟随家父修行,至今已有小成。今日与小娘子相见,实在是有缘。若你我能共修大道,日后定能共证长生。”他一边说,一边解下腰间锦囊,递给李季安。“我只带了些散碎银两,你拿着我的信物,去碧云宗找门房,就说是我说的,赏你黄金千两,走吧。”
宋宜嘉怒气立削,水灵灵的眼睛里笑意渐起。
李季安无奈,摇了摇头。
万贵大怒,挡在俩人身前,“好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看了一眼宋宜嘉,强忍胸中怒气,摸出一个小册子丢在李季安身前。“再赏你一门道法,滚吧!”
茶博士对李季安连连使眼色。在他看来,这已经不能用“划算”两个字来形容了,简直是泼天的富贵。再坚持,李季安可能有杀身之祸。
万贵也作如是想。
李季安带着宋宜嘉,绕开了他,沿着小路,继续往山上走。
万贵眼里杀机毕露,身形一闪,再次挡住了俩人的去路。
“你要怎样?”李季安有些无奈地问道。
“人留下,去门房领两万金。再说个不字,我将你挫骨扬灰。”
看着万贵要吃人的样子,李季安灵机一动,指着宋宜嘉说,“她不是我娘子,你问问她,她要愿意留下,我一个子儿也不要。”
万贵有些意外,旋即大喜过望,保不齐她还是处,满脸热切地望向宋宜嘉。
宋宜嘉莲步款款,走到李季安身前,搂住了李季安的脖子,把头倚在他单薄的胸膛上。
李季安僵住了。
万贵也僵住了。
她红润的嘴唇给李季安的耳朵带来痒痒的热气,“我现在就嫁给你。”
一语激起千层浪。
万贵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你耍老子!”
随着他的暴喝,他一跃而起,掌心夹杂风雷,拍向李季安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