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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如今已是十月,一年又要将尽,每个商户都会陆续开始进行盘点对账,所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苏柳说要查账此举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只是苦了各个点的掌柜,都在暗自思量,今年的这查账咋就来得这么早,甚至是要查近五年的账册,心里存疑,但也急急忙忙地准备账册,匆匆地进京来。
平靖是将军府的大总管,掌管着将军府经营的生意这一块,而地租和庄子的收成孝敬则是由二总管刑飞掌管着,两人都是宁广信得过的心腹。
邢飞显然比平靖更会做人,听说苏柳已经找上了平靖要求查账,便主动地将近五年的庄子收成和地租等账册都搬到了苏柳临时租住的小院子里。
“这邢飞有点意思。”宋斐和苏柳一道接见的邢飞,半晌给出一个结论来。
苏柳呵地一笑,指着那两叠有一人高的账本道:“我看着倒是想看我笑话的意思。”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如此更好,他上道,也省了我不少功夫。”
宋斐点头道:“只要你拿出点本事来,他们自不敢小看于你。将军府的二总管更懂得八面玲珑,也是个能担事的,你别看他胖乎乎的笑得像个猕猴佛,其实是个出了名的笑面虎。”
“怎么说?”苏柳一边随意翻着叠得老高的账本,一边问。
宋斐坐了下来,道:“宁广一离开便是五年,可这将军府,在他的看管守护下,像个铁桶似的,让人伸不进只手进去。我听说当初宁广的母亲下嫁给广宁侯可是低嫁,嫁妆上达百万两,宁广去从军的时候,他母亲的嫁妆便尽数归还到他手里,现任的广宁侯夫人他们可是边都没沾着,你当那笔嫁妆是去了哪里?”
“在将军府?”苏柳挑眉问,百万两的嫁妆,那可真心跟个小金库一般了。
“这便不知道。最初他参军,自然是锁在广宁府他母亲的库房,如今的将军府,是他十六岁的时候今上赐下的,一修葺好,便搬了过来,若是你,你会不会把你自己的东西搬过来?”
“东西握在自己手上才是自己的,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叫安全。”苏柳淡淡地说了一句,又道:“广宁府难道还能任由他搬?上百万两哎。”
“少年将军的威名不是假的,当年我年少时只看他一眼,少年时的宁广,脾性还收不下,一腔热血,又是从死人堆滚打滚爬,还是今上宠疼的少将,他真要怎么样,就凭那个女人能拦得住?而广宁侯,反正是他儿子,东西放在哪还不是一样。”宋斐讥笑道。
“说的也是。”苏柳叹了一口气,问:“这么说,其实将军府也不怎么干净,不过广宁侯夫人没安插人进去,我死也不信。”
“百密终有一疏,安插人肯定有,但还没触及核心处,就足以证明这邢飞不简单。”宋斐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作为一个下人,能扛得住广宁侯那边的压,还不得罪人,谁敢说他简单?
“总而言之,个个都是人精啊,不过这都是什么玩意,他是真要将一根针的钱都登记着来让我查不成?他是要耍着我玩呢!”苏柳翻了一本账册,丢在一旁,灰尘噗噗的飞。
上百本的账册,这邢飞该不会是把整个将军府的账册都拿来了吧?别说她只有两个丫头,便是有十几个帮手一同查,看完这些明细分账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事实上,我也想看看你怎么查。”宋斐抱着双手,好整以暇地挑眉道:“看总帐固然简单快捷,但不看细账,你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猫腻来,只能从细账上,才能追查到每笔银钱的去向。”
“幼稚。”苏柳翻了个白眼:“我干嘛要查每笔银钱的去向?我是吃饱了没事儿干不成?”
宋斐一怔,问:“那你的意思?”
苏柳摊了摊手掌,道:“反正过去的银钱,都不是进了我口袋,我干嘛吃饱了撑着去查?说白了,这些东西到现在才是我的。我只要知道从前的收益多少,有没有欠下租子什么的,而未来的收益大概又能有多少罢了?”
“不查细账你如何知道真正收益?”宋斐弄不明白:“你这也太儿戏了吧,难道过去的,就由着它给人吞了?”
“所以要找你帮忙啊!”苏柳狡黠一笑。
账会作假,人可不会作假,她只要派人去庄子上暗中调查一二,一年当中风调雨顺的话的大概收成多少?佃户交上来的租子是多少?这几年可有无因天灾失收而减租的事儿发生?再结合当年递上来的总账本交付了多少,各项收支是否平衡总会看出端倪,那再查细账也不迟。
宋斐听了,有些怔愣:“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苏柳耸了耸肩。
“你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宋斐突然发觉自己有些高看苏柳了,苦笑道:“难道那几盘生意你也这么查?”
要真就这么查,那可不得笑死人,平靖他们又怎会服苏柳?
“那个不同,那个要复杂许多。”苏柳露出一个佛曰不可说的表情来。
庄子和田地的账简单,从前的她大可以大手笔一挥,既往不咎,只要将来交付上来的收益不会被吞的太厉害就成了。
但生意上的,却远远复杂得多,成本,支出,赋税,应收账款,预付款项利润,总收入,纯利润等等,整一会计实务,要重新将账整理好再翻盘,那可不是一天半天的事。
苏柳查账的法子让平靖和邢飞哭笑不得,邢飞更是有些不屑,道:“到底是个没啥见识的乡下姑娘,头脑也太简单了些,真是我高看了。”
平靖则是摇头,道:“你也莫小看她,这虽然简单,但说到底庄子上的账能查出多少?左右不过是交付租子的事儿,这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
“你真看好她?”邢飞胖乎乎的脸露出一个嗤笑,但两道眉挑起,十分的喜感。
“总之我劝你一句,莫要小看了她,不然将来有你苦头吃。”平靖斜睨他一眼,又提醒道:“还有,府里头有啥手尾的,趁早弄干净了,别等将来人进门了,才挖出你的不是来,让将军为难。”
邢飞一愣,有些不是滋味,蔫蔫地道:“我看你是被她的两瓶酒给迷了。”
平靖挑眉:“这是醋了?那酒确是纯。来,今儿左右没事,咱哥俩吃两盅。”
邢飞轻哼了一声,到底没忍住,便跟了上去。
确实如平靖所说,简单有简单的好,苏柳用宋斐的人走访了几个庄子,还真让她查出了两个庄子有问题,一个报大灾情,将本该孝敬上来的银子硬是吞了一半。有一个庄头更是胆大,因着庄子路途远,便伙同底下的小管事,同气连枝,直接就假报收益,向租户放印子钱,其它几个庄子,或多或少有些银钱的去向不明,动静不大也就算了。
苏柳将查来的资料直接就差雪落送去给邢飞,只说了一句,将这些个害群之马给处理了,把拖欠的租子都缴上来,过往也就一笔勾销了。
虽然没见到苏柳,可就是一个雪落,也让邢飞很没脸,庄子田地这一块都是他管的,如今被查出了大问题,这不就是打他的脸么?
邢飞有火没处发,二话不说就差人捆了那庄头,并让苏柳处置和做主重新选一个庄头。
苏柳只让将人赶出庄去,永不录用。至于新庄头,公平竞争,能者居之,谁心里头有什么计划让庄子来年的收益更好,要怎么做,写上一份详细的策划书上来,谁的最好就选谁当庄头。
邢飞愣了,他以为苏柳会趁机将自己的人给安插在里头,却不想会是这样。这还是他头一回所知道的能者居之,公平竞争这样的,这年头,谁不是傍着靠山而得到好位置好处?这世间哪有什么公平?
可偏偏,苏柳就这么干了,不但是新选庄头,她还出了一条新令:现任庄头若不才不仁,还能民主选举,推翻原来的庄主,再根据佃户投票重新选一个。
如此一来,为了守着自己的位置,现任庄头就不敢轻举妄动,还得尽心尽力,为佃户谋福利,为主家谋收益,不然的话,你就等着下台吧。
此举一出,顿时在几个庄子里引起轰动,特别是那些小管事,端的是蠢蠢欲动,时刻瞪着上头,而庄头表示,这日子绝逼不好过呀!
因着苏柳不在上京常驻,依然任邢飞做总管事,她只会半年收一次租子和对一次账,用她自己的话说,邢飞就是她的执行董事。
邢飞找到平靖,还没说出一句话,就被平靖取笑道:“现在知道莫欺少年虫这话是何意思了吧?”
邢飞露出一个苦笑来,谁曾想会在这里翻个跟头来呢?
当消息传到宁广的手中的时候,他哈哈大笑,可看到苏柳用的是宋斐的人时,心里头特么不是滋味,想了想,便大声地道:“宁凯,从今日开始,你去上京。。。”
平靖看了苏柳处理庄子的手法,便乖觉地将他管着的生意上的总账什么的送了过来,并在一旁协助她查账做账,还认真地讲解各个铺子的人事。
苏柳像是一块海绵似的,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平靖的信息,记录,查处,脑子才消化一个信息,就被另一个信息所占据,她还得要做出相应的对策。
日子一天天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上京也越来越冷,陆陆续续地下了几场大雪,推开窗户,寒气袭来,外面一片银装素裹,呵出一口热气,瞬间便会在空气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