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翊具体还受了什么惩罚,夏侯纾不得而知。但是没过两天夏侯翊就不动声色的收拾了行囊出门远行了,说是要去眠象山找他的师父灵丘道人,还要住上一阵子,端午节前都不会回来。
同时夏侯翊还放出风声,说是此行会随身携带远房表亲莫真。
夏侯纾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是父母安排的,故意将他们兄妹分开,免得她憋着什么坏主意再去纠缠夏侯翊,从而断了她要进长青门的念头。
夏侯纾寻思着不许就不许吧,夏侯翊总不至于在外面住一辈子,只要他还是长青门的接班人,日后有的是机会通过他从长青门获取线索。
但夏侯纾没想到夏侯翊这一去会那么久,直到端午节过了都没有回来。
而夏侯渊那边,听说节前天子驾临西郊大营阅兵时雄心大振,认为王朝走向鼎盛指日可待,回宫后不仅给督军有功的夏侯渊下了一道表彰诏书,还另下了一道诏书给诸位戍边将领,鼓励他们勤加操练,守牢边关,同时还给予了物资上的嘉奖。
天下太平的时候,武将是很难建功受赏的,天子连续下了两道诏书,满朝武将都沸腾了,重燃信心不说,更是纷纷立志要誓死忠于朝廷。而处于话题中心的夏侯渊,也被同僚拉着出去吃了好几顿席面。
夏侯纾抄完了五十遍《女诫》,禁足的期限却还没到。不过钟玉卿似乎笃定没有夏侯翊在家,她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所以这禁足令也没有之前的严,只要她不出越国公府的大门,在府内哪里转悠都没人管她。
这天,夏侯纾正在廊下给两只画眉鸟喂食,便见云溪匆匆从外面跑进来,避开左右再走到她旁边之后将一封信交给她。
夏侯纾放下鸟食,接过信封来展开,只见带着香味的信笺纸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几行隽秀的小楷:「自护国寺一别,又经匝月,本欲以青山为依、流水为伴、青灯古佛、缱绻此心,奈何俗尘猬集、身不由己。久违懿范,思之盼之,望念及昔日之情,过府一叙!」
落款是孙嘉柔。
夏侯纾这才慢慢想起了之前在护国寺见过的那个柔柔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女孩儿,遂问:「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上午我奉郡主之命去东街成衣店给姑娘取新做好的衣裳,正好在门口碰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说是让我务必要转交给你。」云溪解释说。
「看来孙嘉柔遇上麻烦了。」夏侯纾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然后交给云溪,「这封信你先收好,千万别让外人知道。」
云溪似懂非懂的将信收进袖子里,又问:「姑娘与那孙家姑娘不过几面之缘,并无深交,姑娘要帮她吗?」
夏侯纾仔细检查了一遍鸟笼是否关好,然后取下鸟笼往夏侯翊的院子走,方说:「孙家家教严苛,孙嘉柔生性软弱,也不知我上次对她说的那番话起没起作用,不过她都特意来求我帮忙了,想来也是无计可施。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云溪认同夏侯纾的观点,也知道自家姑娘仗义,但一想到孙家,她还是有些顾虑,迟疑道:「可是这毕竟是孙家的家事,咱们也管不着啊。」
「管不管得着,试试再说。」夏侯纾说完将鸟笼交给迎面走来的撷英,叮嘱她好生照看,才又对云溪说,「你先去给我准备一份厚礼,我们一会儿去一趟孙府。」
云溪一脸诧异,沉吟道:「姑娘,你是不是忘了还有禁足令?」
夏侯纾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说:「这样吧,你拿着这封信去找母亲,但别给母亲看内容,就说是孙家姑娘托你转交给我的,说她想请我过府一叙。看看母亲是什么意思。」
云溪点了点头,又问:「那如果郡主一定要看信的内容呢?」
这倒也是个问题。
夏侯纾思忖了一会儿,很快就想到了办法。她立即带着云溪回到自己的清风阁,把屋子里服侍的人都支了出去,然后取出孙嘉柔的信,模仿她的字迹把中间的内容去掉,照着首尾抄了一遍,变成了「自护国寺一别,又经匝月,久违懿范,思之盼之,望念及昔日之情,过府一叙!」
写好晾干后,她便将自己临摹的信纸放进了孙嘉柔的信封,十分满意的递给云溪,道:「这下随便母亲怎么看了,你赶紧拿过去吧。」
云溪不知道夏侯纾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也没再追问,照着吩咐去了颂雅堂。
很快,云溪就回来了,说是郡主果然看了那封信,还命人备下了礼物,让夏侯纾一起带过去,禁足令的事一句都没提。
照母亲这意思,可不就是默认解了禁足令了吗?
这夏侯纾心情大好,赶紧梳洗一番,带着云溪乘坐马车往孙家去。
孙府坐落在城西的尚书巷。由于这里离宫门近,建国之初,许多官员都将宅子建在此处,于是便有了「尚书巷」这一雅称。尚书巷至今历经百年,居住的多是文官清流,大家均以居住在此为荣,因而这一带的人口越来越多,宅子却因无法扩建,巷道狭长逼仄,捉襟见肘。
孙家门前放着两尊庄严肃穆的石狮子,看上去倒也气派。夏侯纾向门房递了母亲的拜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又待门房去回禀了当家主母,才有人来领着她进去。
夏侯纾和云溪跟着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管事左拐右拐进了孙府内宅。孙家的宅子不大,好在宅内楼阁屋宇齐整划一,假山池沼错落有致,也算是别有一番风韵。
接见她的是主母刘夫人,彼时刘夫人正在小花厅里陪小儿子写字,眉眼之间尽是宠溺与欣慰。夏侯纾偷偷瞄了一眼孙家小公子,白白胖胖、生龙活虎的,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确实如孙嘉柔所言,当日刘夫人带她去护国寺别有用意。只是没想到刘夫人自称信奉佛法,竟然当着佛祖的面拿小儿子的健康来撒谎,也是匪夷所思。
刘夫人一如既往地热络,直呼稀客稀客,命人上了茶水和糕点,问了宣和郡主是否安好,末了又聊起了小儿子的学业,但只字不提孙嘉柔,仿佛孙家就没有这么个人。
夏侯纾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便开门见山道:「刘夫人,昔日在护国寺,纾儿与嘉柔妹妹意趣相投,相谈甚欢。听闻嘉柔妹妹已经回府多日,甚是想念,不知夫人可否允许纾儿与她见上一面?」
刘夫人面色微沉,一边端起茶呷了一口,一边向旁边的桂枝暗暗使了个眼色。桂枝是个机灵的丫鬟,见状忙说:「夏侯姑娘来得不巧,我家姑娘向来身子弱,前几日不慎又感染了风寒,不宜见客,还望姑娘海涵。」
如今已是五月中旬,艳阳高照,感染风寒这个说辞就显得有些假了,就连孙小公子听到这话诧异的看了桂枝一眼,继而又继续低头写字去了。
见这情形,夏侯纾也摸出了些门道,想来孙嘉柔的处境确实不太乐观,能够派人给她送信也着实不易。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孙嘉柔还是个待嫁的姑娘,孙夫人不同意她们见面完全可以理解,但既然她都已经来了,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就回去,势必得看看孙嘉柔到底发生了什么。
「嘉柔妹妹病了?」夏侯纾故作惊讶道,「既然妹妹病了,那我更应该去看看她了。」
刘夫人放下茶杯,脸上挂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疏离,缓缓道:「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小女患病在身,实在不宜见客。」
夏侯纾假装听不懂刘夫人的婉拒,继续说:「夫人实在是太见外了,我与嘉柔妹妹虽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但我与
她一见如故,心里总是惦记着她的,还望夫人看在我一片诚心上让我们见个面。」
云溪也看出了这事不简单,立马帮腔道:「刘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姑娘听说孙姑娘身子弱,还带了一株上等的人参,这人参还是先前国公爷特意为我家姑娘寻来的,放了好久,一直舍不得用。也就是我们姑娘心里惦记着孙姑娘,才命我从库房里取了出来。」
「如此贵重的礼物,姑娘可真是有心了。」刘夫人看了看云溪手里捧着的礼盒,又看看夏侯纾,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抉择。
「这是我对嘉柔妹妹的一点心意,夫人不必客气。」夏侯纾莞尔一笑,看着刘夫人恳切道,「夫人,自上次一别后,纾儿也常听母亲提起夫人和妹妹,今日纾儿来到贵府,母亲还让我务必要看看孙妹妹的病情如何了,若不能亲眼见到妹妹,回去母亲问起,纾儿也不好回答呀。」
刘夫人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欣喜:「郡主她真的经常提起我们?」
自然是没有提过的。然而实话伤人,用在这里尤其不妥。
夏侯纾忙点头道:「母亲常说,刘夫人为人谦和有礼、慈善御下,当为女子之表率。嘉柔妹妹温淑娴静,举止有度,有大家风范,还让纾儿多向妹妹学习呢。」
刘夫人听得心花怒放,似乎已经放下了对夏侯纾的警惕,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她不禁又叹了口气,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嘉柔从小就体弱多病,当日我带她去护国寺祈福,其实也是想让她静心休养,怎奈她不听劝阻,那次与你一同登过山后,隔三差五就闹着要去登山,不小心摔坏了腿。此事事关小女闺誉,还望姑娘莫要怪我有所隐瞒。」
「摔伤了腿?」夏侯纾又是一惊。可爬山摔了腿跟闺誉有何干系?可见刘夫人肯定又是故意隐瞒什么。
夏侯纾寻思着孙嘉柔应该是听了自己的那番话,下定决心要战胜自己,奋力一搏,所以才去爬的山。这样想来,她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愧疚来,忙对刘夫人说:「夫人,我原是想着嘉柔妹妹她身子弱,多出去活动活动没准能有强身健体之效,不承想竟酿成大错。您快让我见见她吧。」
刘氏见她说得情真意切,不疑有他,便让桂枝带她去见孙嘉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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