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长生心意已决,大头便不再多说,冲杨开使了个眼色,二人快步出门,与释玄明一道儿统领本部捕快前往济州进奏院拿人。
大头等人离开不久,之前派去接儿媳张林氏的捕快便搀着面黄肌瘦,大腹便便的张林氏回来了。
婆媳二人见面之后又是一阵抱头痛哭,两个妇道人家自济州千里迢迢的赶到长安告御状,可想而知一路上经受了多少艰辛险阻。
待婆媳二人情绪趋于平稳,长生再次询问了一些细节,随后便授意余一带二人下去休息。
三人离开之后,长生皱着眉头自堂下往复踱步,与此同时自脑海里斟酌思虑应该如何处置济州这些官员,官府在百姓的心中应该是正大光明的存在,既要有伸张正义,主持公道的仁慈,还要有行使律法,惩治罪恶的威严。
身为朝廷官员,如果不能秉公执法,公正严明,老百姓就会寒心,官府的权威就会遭到质疑,长期以往就会丧失民心,最终坏的是整个大唐的民风教化。
风气绝对不能坏,不管是民风还是官场的风气都必须做到风清气正,正所谓治乱世,用重典,直接拿济州这一串官员开刀,大开杀戒,以儆效尤,其最终的处理结果还要遍告全国各大州郡府县,让那些地方官员对朝廷生出敬畏之心,也让黎民百姓对朝廷重生信心。
皇上也知道阉党擅权败坏了吏治,让他主政御史台也正是为了让他整顿吏治,不过此事没必要提前上奏皇上,直接来个先斩后奏,宁肯事后背个违制的罪名,也不能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皇上,说白了就是大开杀戒的坏人得他来做,不知情的好人形象得留给皇上。
二更过半,大头等人回返,连同有品级的官员以及没品级的差役,一共二十七人,全部押了回来。
连夜审问,锁定证据,事情的经过其实并不复杂,就是济州提前告知进奏院,有张王氏和张林氏一老一少两个妇人要进京告状,让进奏院的官差自她们可能会去的各大衙门门口安插眼线,设法阻止她们上告伸冤。
长生不是个滥好人,御史台审讯犯人也并不排斥用大刑,这帮官差怎么可能受得住,肚子里的脏东西一股脑儿的往外吐,除了阻止受了冤屈的百姓上告喊冤,进奏院还肩负着探听朝廷消息,拉拢贿赂朝廷官员的任务。
一个更次不到,所有人的供词都摆在了长生的案头,长生逐一拿起,逐一翻看,不时抬头看向坐在堂下座椅上的大头,大头非常聪明,发现他是真的动了怒,审讯之时便着重审问济州进奏院与阉党的关系,这些地方上设在京城的进奏院本来就是地方官员勾结朝廷官员的纽带,可想而知他们与阉党肯定也有往来。
与阉党有往来,这就是取死之道了,便是判处斩立决也不冤枉他们。
律法是死的,适用律法的人是活的,身为御史台的主政官员,长生在适用律法时有着很大的弹性和尺度,但此番他没有任何犹豫,抓回来的二十七人全部拟定斩立决,早些时候抓回来的那三个差役也不例外,亦是斩立决。
大头猜到长生一定会重判,却没想到他会痛下杀手,一个不留。
长生冲坐在堂下的杨开说道,“发生在长安的事情咱们不能不报,早朝时你将此事上报朝廷。”
待杨开点头,长生又道,“整顿吏治不是一句空话,就拿济州开刀,杀鸡骇猴,明日一早我就亲自前往济州,大头,余一,你们跟我一起去。”
大头和余一点头应是。
长生又看向释玄明,“大师,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出去转转?”
听得长生言语,释玄明没有立刻接话,见他踌躇犹豫,长生心中的担心又加重了几分,看来释玄明已经被暗香楼里的某个女子乱了心神。
见释玄明不想同去,长生也没有强迫他,“罢了,你还是不要去了,留下带着本部的捕快与户部众人一起将济州进奏院给查抄入账。眼下离天亮还有不足的两个时辰,都回去休息一会儿,卯时三刻动身,带五十名捕快同行。”
众人各自退去,长生独自去往后院儿,他没有急于回北面正屋,而是先去了西厢。
看着躺在干草堆中的黑公子,长生心中好生踏实,也可能是与老黄多年朝夕相处的缘故,他对这些不能说话的牲畜有着莫名的亲近和信任。
在西厢马厩陪着黑公子待了片刻,长生回到屋里小憩了片刻,卯时初刻,大头前来敲门,先是为其送来了热水,在其洗脸时又为其端来了饭菜。
长生还是不太习惯大头如此周全的照顾自己,但之前也说过他好多次,但大头就是不听,长生也没办法,只能由得他。
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头对长生越好,长生心里的压力就越大,因为他知道大头经络有损,寿数止于两年之后,而千金翼方里却并无对症的方子,他也曾推敲过天蚕神功,但天蚕神功对大头的这种情况好像也不适用。
收拾妥当,众人动身启程,长生与大头和余一策马在前,后面是五十名御史台的捕快,除此之外还有一辆双马驾辕的马车,车上拉的是苦主张王氏和张林氏。
黑公子此前曾经长途奔袭,此番长生便不舍得催马太急,再加上还有一干捕快同行,也不能跑的太快,济州位于长安的东南方向,离长安约有一千五百里,按照目前的速度推算,路上大约需要三到四天。
长生来到长安之后曾经远行了两次,一次是往河间营救李中庸,另一次就是往庆阳解救巴图鲁,这两次都是心急如焚,路上也是来去匆匆,此番出行较之前的两次要轻松许多,此去济州处理的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正好趁这个机会出来透透气,体察一下民情,以免长时间的待在长安,不接地气,失去客观。
长安附近的情况还好一点儿,行出几百里,沿途所见就多有萧瑟破败了,路上不时也能看到饥民,不过好在数量不是很多。
赈济灾民的粥场大多设在城外,赶路的途中能看到不少官家施粥的粥场,粥场一般一天施粥两次,一次二两,也就是一木勺儿。
长生从未感觉到自己的权力有多大,但是沿途所见的各处粥场的情况令他多有感触,这些州郡府县的赈灾银两都是他先前拟定数量并调拨发放的,他给哪处州郡拨的银两多一些,灾民饭碗里的粥饭就黏稠一些。
这么多人的生死就掌握在他一个人的手里,这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同样是济世救苦,行侠仗义的侠客也好,悬壶治病的神医也罢,亦或是苦口婆心导人向善的僧人,他们能做的事情与一品大员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真想做大事,行大善,还是要身居高位才行。
一个大夫忙碌半天可能救下了一个人,而身居高位的官员一个决定就可能救活成千上万的人,不过反过来亦是如此,大夫失手无非害死一个人,而高官若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就可能害死一大批人。
大部分时间长生都与大头和余一跑在前面,捕快和马车跟在后面十里之外,遇到粥场时长生就会下马过去检视施粥的情况,负责施粥的差役也好,监督施粥的官员也好,对他都很是客气,并不呵斥驱赶。
倒不是这些官吏谦和友善,也不是他们事先得知了长生等人会自这里经过的消息,而是他们都是混迹官场的人,见多识广,能够根据长生身上从容的气度判断出他不是寻常人等。
但凡身居高位的人,举手投足之间一定会带着自信和从容,谦和有礼也好,平易近人也罢,亦或是清高自傲或故作高深,诸如此类都可以装出来,唯独自信和从容装不出来,不到那个位置和高度,哪怕装的再像,言行举止之中也透着刻意和别扭。
由于人数太多,晚上只能自驿站落脚,驿站就在粥铺旁边,外面灾民们吃的是稀粥,而驿站给长生准备的却是四荤四素。
长生没有为了凸显自己的清高而批评驿卒,因为朝廷有着明确的规定,一品大员出行,自驿站落脚最少也应该是四荤四素外加四点心四果品。
长生也没有为了表现自己的平易近人而将饭菜送给外面的灾民,与大头和余一吃过之后方才授意驿卒将剩下的饭菜送给了灾民中的老弱之人。
行大善不拘小节,行善也并不是做给人看的,更不是哗众取宠博取虚名。
由于前几日都不曾睡好,二更时分长生便卧床休息,躺下之后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驿站外传来了众人的叫嚷和呼喊,声音嘈杂而慌乱,“啊,尾巴,尾巴。”
“她不是人,她不是人。”
“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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