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长生极力推辞,范景明还是亲帅卫队送出了几十里,礼数很是周全,态度极其殷切。
范景明之所以对长生如此礼遇,除了对他心存敬重,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长生眼下主政户部,所有驻外军队的给养都由户部调拨。
分别之时范景明终于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话,‘范将军请回吧,户部拟定拨发庆阳的一百万两军需半月之内定当送到。’
长生之所以冲范景明做此保证也有多重考虑,一是庆阳地处交通要道,乃是秦州最为重要的边关重镇,担负着南北西三面防务,军需军饷必须保证。二是范景明是皇上的亲信,及时足额的供给粮草既是给范景明面子,也是给皇上面子。
回程的心情比来时的心情要轻松许多,二更时分众人来到复阳地界,虽然也可以亮明身份进城过夜,长生却不想太过张扬,众人自先前休息的破屋生火露宿。
余一和释玄明还保留着念经的习惯,不过他们并不诵读出声,只是打坐默念,杨开的话一直不多,默然的坐在火堆旁添柴看火,大头与长生坐在东南角落小声说话。
“大人,您想什么呢?”大头看出长生在想事情。
“我在想朝廷对咱们的擢升和嘉奖。”长生随口说道。
大头说道,“您本是正三品,此番直接擢升从一品,越过了从二品和正二品两个品级,咱们斩杀了杨复恭,又帮助朝廷夺回了庆阳的兵权,朝廷擢升您两个品阶也没什么不妥啊。”
“朝廷对我的擢升没什么问题,朝廷知道你们四个是我的人,将你们全部擢升为正五品也说得过去,”长生摇头说道,“我想的是朝廷为什么不等我们回去再论功行赏,而是急切的派太监过来传旨。”
“可是为了凸显朝廷对您的重视?”大头猜测。
长生摇了摇头,“不全是,皇上此举应该有其他考虑,我在拜入龙虎山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师父,除了我,师父还收了四个徒弟。丐帮知道这些情况,也知道占据申州和平州的是我二师兄和三师兄,龙颢天肯定会将这些情况告诉皇上,而我的三师兄曾经火烧平康坊并斩杀了包括洪郡王和兵部尚书在内的王公大臣。”
虽然长生没有把话说的太透,大头仍然心领神会,“您的意思是朝廷赶在咱们回去之前降旨嘉奖,为的是防止您回去之后凭借此行的功劳为您的二师兄和三师兄求情?”
“很有可能,”长生点头,“皇上担心我这么做,所以提前降旨嘉奖,目的是堵住这条路,防患于未然,既然朝廷已经嘉奖了咱们,我也就不便再为两个师兄求情了。”
大头说道,“火烧平康坊的事情闹的很大,我也听说了,洪郡王是皇上的叔叔,您的三师兄杀了他,皇上的确不太好赦免他。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早晚得处理,皇上一直这么拖着,到底想干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长生摇头说道,“但他派太监提前宣旨一事,间接向我们透露出了另外一个信息,那就是主动权永远在他的手里,他赏赐我们什么,我们就得接受什么,而不是我们想要什么,他就赏赐我们什么。”
“好像的确有这个意思,”大头点头过后出言问道,“大人,您感觉平州的事情皇上到底想怎么处理?”
“目前来看他怎么处理都不对,”长生说道,“皇上绝不会赦免我两个师兄,因为一旦下旨赦免,他就背上了不忠不孝的骂名,但皇上也不能派兵去攻打他们,不然就是给我难堪,而我眼下身居要职,万一撂挑子跑了,他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来接替我。”
“大人言之有理,但这事儿不处理,迟早都是隐患,”大头多有顾虑,“朝廷不用派兵围剿申州和平州,只需围而不打就能致他们于死地,这两座城都不大,里面储备的粮草肯定也不多,米粮吃完了,接下来怎么办?”
长生叹了口气,“我二师兄也是因为接济三师兄粮草而陷进去的,他们肯定知道我现在已经身居高位,也寄希望于我,希望我能从中斡旋,和平化解,这也是他们迟迟没有起兵攻打其他城池的原因,如果一直等不到我的消息,而城中米粮告罄,他们很可能会起兵扩张,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听得长生言语,大头也随之叹气,转而问道,“大人,您的这两位师兄武功如何?”
“他们二人练的也是混元神功,”长生说道,“只是他们不得兼修阴阳,二师兄练的是赤阳神功,三师兄练的是玄阴神功。”
“我的天哪,”大头眉头大皱,“他们若是起兵造反,行伍将校还真拦不住他们。”
长生面露苦笑,“师父当年收集了不少神功秘籍,为了防止江湖众人觊觎抢夺,这些神功秘籍都由我们四人默记背诵,除了混元神功,他们每人还默记了四部神功秘籍,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在短时间内提携出大量实力强大的帮手。”
“啊?!”大头骇然瞠目,“那怎么办呢,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开春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两座城池的储粮肯定不多了,万一粮草耗尽,他们只能起兵,到时候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见长生皱眉不语,大头转身看向另外三人,“都别装哑巴,大人说话也没避讳你们,你们有什么主意?”
听得大头言语,余一和释玄明都睁开了眼睛,杨开也抬头看向长生。
“大人说的对,”杨开说道,“皇上抢在咱们回程之前下旨嘉奖,很可能是不想给大人开口为二人求情的机会。”
见杨开没给出有用的建议,大头又看向释玄明,“大师,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事儿可不好办哪,”释玄明摇头,“看皇上这架势是不想让步的。”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大头摆手之后又看向余一,“师太,你怎么看?”
余一说道,“此事拖不得,拖到最后大人很可能要面对手足相残的处境,皇上也不可能赦免他们,依我看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设法去跟他们见一面,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安排他们悄然退走,远离避祸。”
“这个办法可行,”大头说道,“他们如果真跑了,皇上看在大人的面子上,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了。”
此时四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长生身上,长生点头说道,“回去之后我尽快安排一下手头的事情,设法去见他们一面。”
议到此处,此事就算告一段落,短暂的沉默之后,长生又道,“皇上此番嘉奖擢升,你们四个全是正五品,由此可见在皇上看来你们全是我的死党,如果你们有谁不想牵扯太多恩怨是非,回去之后立刻上书辞官,或许还能全身而退。”
长生的言外之意非常明显,那就是四人从今以后就要跟他绑在一起了,共同进退,福祸共担。
若是换做其他话题,大头肯定第一个表态,但此事关系到其他人,他若是抢着表态就有绑架裹挟之嫌,只能默不作声。
他不做声,杨开也不说话,余一和释玄明也没有表态。
虽然四人都不曾郑重表忠,但沉默已经表明了四人的态度以及对他的绝对信任。
半夜无话,次日早起众人再度启程,由于沿途不曾换马,行的就慢,当天夜里自官家驿站歇了一晚,次日未时回返长安。
回到长安之后,长生先安排了御史台的事情,他此前曾经派出一批御史巡查地方吏治,当时人数较少,中途还跑回来几个,此番直接大规模派出巡查御史,眼下朝廷的国库又空了,想要快速聚财,只能自贪官污吏身上下手。
午后,长生先去了一趟吏部,苏州是上州,上州长吏是正五品,想要提拔任用正五品的官员必须经过吏部,直接找到吏部尚书说明缘由,只说苏平措在诛杀杨复恭以及夺取庆阳兵权这两件事情上都立下了功劳,属于有功之臣,为免遭到杨守信余党的报复,便将其调回家乡任职。
长生是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吏部尚书自然不会驳他面子,最主要的是长生言语之中没有公事公办的意思,而是流露出了私下调用的请求,说白了就是承认欠了吏部尚书一个人情,对于让长生欠自己一个人情的机会,吏部尚书自然不会放过,只道包在他的身上,一切从简,三日之后吏部公文就下发到苏州府。
长生道谢之后离开吏部回返户部,喊来下属官吏,命其将既定调拨给庆阳的一百万两军需加急发放,确保半月之内送抵庆阳。
下午长生一直留在户部处理公务,户部关系到社稷民生,是公务最为繁重的衙门,而户部尚书则是六部之中最为辛苦的堂官,他前后离开了七日,案头上的积压的公文已经堆积如山。
等到处理了积压的公务已是二更时分,虽然户部也有住处,但长生还是习惯性的回了御史台,途经西厢时下意识的想要撩起门帘,但抬手之后才想起黑公子已经让自己送给了倪晨伊。
先前往复奔波多有乏累,躺下就睡,辰时方才苏醒。
刚刚下地开门,却发现杨开一脸急切的走进了后院儿。
“出了什么事?”长生皱眉问道。
“兵部早报,平州叛军发兵外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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