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城外,尸横遍野,血气冲天。
到处是断臂残肢,到处是无人看管的战马。
这副人间修罗场的惨状,让大名府城头上,观看了全程激战的两千名金国地方军,早已吓得魂飞天际。
没经过事的,趴在城头上,哇哇狂吐。
胆子小的,早已浑身发软,挪不动脚步,身体上还不时传出一阵阵恶臭。
此一役,从正午开始,一直厮杀到次日的黄昏。
移剌蒲阿将军,趁着夜色率领着一万多骑军强行遁走,而一代名将郭仲元同木华黎双双毙命,才为这惨烈的一仗宣告了落幕。
金国军队伤亡四万余众,再加上之前大营及半路上的损失,折损的兵力已经接近七万之数。
此役过后,整个黄河以北的金国属地,除去西夏的完颜康所部,只剩下两万多金兵。
主要就是在右翼的东平府两万驻军,不知道是因为距离较远,还是主将走错了方向,直到大战结束,也没能赶到现场。
蒙古人也没有讨得太大的便宜。
四万多高丽仆从军,留下来的不足一万五千人,真正的蒙古铁骑,前后加起来也损失了近两万人。
尤其是木华黎所部,等大战结束之后,清点人数才发现,出发时的两万铁骑,仅仅剩下四千多人,其主帅木华黎更是命丧当场。
存活下来的木华黎亲兵,自亲兵队长以下,尚有四十七人,全部挥刀自杀。
主将战死,亲兵皆斩。
这些铁铮铮的蒙古汉子,没有死在与金军的拼杀当中,却死在了自己的弯刀之下。
“大汗,这大名府怎么办?”
博尔术打马来到窝阔台马前,即便是征战了半生的博尔术,也很少见过这样惨烈的局面。
看着剩下的三万多军士,其中还包括一半的高丽仆从军,窝阔台的心里也很是难受。
知道就凭借眼下这点儿兵力,根本就不足以去攻克金国的都城汴梁,看来只能先撤回中都,南征之举另择时日了。
好在这一役,同样也打垮了移剌蒲阿那三万讨厌的“忠义军”,从大名府北回中都,也不再会有人出来阻拦。
畅通无阻的情况下,大军四五天足以返回。
“博尔术,带着你手下的高丽人,把眼下的大名府给本汗拿下来,让二郎们洗劫一晚,明日一早便回中都。”
杀了那么多敌人,也死了那么多自己人,整个蒙古铁骑都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焦躁与亢奋中。
这样的状态很危险,窝阔台不能让这仅剩的三万多人再垮掉。
于是,还是下达了屠城的命令。
残留的一万五千名高丽仆从军,也已经疲惫不堪了。
但是,等接到攻城的命令,又受到屠城的巨大诱惑,都挥着弯刀,嗷嗷地冲向了大名府。
不拼命也不行啊,后边跟着的一万多蒙古铁骑看着呢。
弯弓搭箭,不向前冲的下场,估计会跟金国人一样。
两千名军士,而且是在城头上,看了一天一夜大厮杀的两千地方军,早已吓破了胆。
现在,城下一万五千高丽人开始攻城了。
当他们向城头上放箭的时候,大名府的守军,竟然忘记了躲避和还击?
“弟兄们,快找地方躲避——”
守城的校尉还算是机警,这一万多箭支铺天盖地射过来,不是他们这区区两千人能够抵挡的。
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趴下,躲在女墙之下,只见数不清的箭支从头顶上飞过,大多数却落在了城墙之内。
也有一些箭支,正好射到城头上,倒霉的城防兵也被射杀两百来人。
这仗根本就没办法打。
大名府不算大城,尤其是不靠近边防,城墙也就两丈来高。
高丽人都没使用攻城器械,直接搭着人梯,就开始爬城了。
见到箭支没那么密集了,稍有些常识的守城校尉,知道敌人这是要准备登城了。
“弟兄们,拿出你们的长枪,把攻城的蒙古人给杀下去——”
守城校尉大喊一声,率先抄起一把铁枪,贴着女墙站起来,从垛口往下一看。
好家伙,密密麻麻的蒙古兵,组成数十条爬城的人梯。
两丈来高的城墙,爬上来还不容易吗?
四个人搭着,就能够到墙头了。
“快杀啊,蒙古人上来了——”
趴下去躲避容易,再站起来厮杀就难了。
真正能够跟随守城校尉站起来杀敌的,还不足一半人。
“你们这帮废物,快起来,快起来——”
守城校尉一铁枪刺死一名冒头的敌人,整个人梯就塌了下去。
他在城墙上来回游走,呵斥着那些还龟缩在女墙下的胆小鬼。
“快起来,如果让蒙古人杀上城头,整个大名府就全完了,啊——”
守城校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城下飞上来的一支箭,射穿了整个脖子。
只有他自己在城头上来回游走,指挥着军士进行防御,早已引起了城下攻城将领的注意。
守城校尉一死,城头上的防御更是不堪一击。
没多久,就有人爬上了城头。
紧接着,一个、两个、数十个......
很快爬上城头的蒙古军已经超过了守城的人,更是有人激灵,趁着城头上还在交战,已经顺着马道下城,从里边打开了城门。
大名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将军,全完了——”
大名府东南,二十里处。
天也快黑了,这里却停留着一支军队,约有两万人,正是从东平府过来的援军。
按照既定的计划,他们今天一早,就应该能够赶到大名府的。
没想到,两天前开始,他们就不断地遭到蒙古斥候队的袭击和骚扰。
原来,蒙古人的兵力也是不足,木华黎就提出“一虚一实”的策略,集中所有兵力,歼灭郭仲元的主力和左翼援军。
而对于稍远一日路程的东平军,却连续派出四波斥候队,每队仅两百人,不断对东平来军进行袭扰,阻敌增援。
也合该蒙古人倒霉,这个策略制定的时候,只有木华黎和窝阔台两人知道。
现在,木华黎一死,窝阔台眼见自己损失惨重,又被如此血腥的大战刺激了一下,进入大名府之后,自己也陷入了疯狂地“宣泄”。
其实,窝阔台的神经,从去年铁木真死后,就一直紧绷着。
蒙古军中,真正服他的人不多。
先是在西夏战场折戟,半路杀出一个完颜陈和尚,空耗兵力,让窝阔台无功而返。
攻破居庸关,打下中都城,这些战绩主要是木华黎和博尔术的功劳,虽然窝阔台也参与了,却没人会把这个光环套在他的头上。
反倒是东征的拖雷,连战连捷,两年不到的时间,已经占领了高丽大部。
而且,拖雷听取了哲别的建议,稳扎稳打,不接受高丽的投降,就是奔着彻底灭国来的。
现在,在高丽的蒙古军才三万出头,而拖雷的部落,再加上大大小小投奔来的蒙古部落,甚至还有一些草原上别的民族,这些人的总数居然惊人地超过了三十万。
拖雷坚决贯彻打下一城,就彻底经营一城,不断地斩杀高丽男子,或贬为奴隶,高丽的年轻女子,却成为市场上最炙手可热的“货品”。
拖雷、哲别、赤老温,三人各统兵一万,成品字形由北向南,不断蚕食高丽的疆土。
拖雷的战绩也在“有心人”的宣扬下,整个中都,整个蒙古草原,整个蒙古的军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数家珍。
尤其是现在,蒙古人在西夏的局势不容乐观,已经彻底沦为一旅偏师,全权靠着贴木哥在勉力支撑,窝阔台根本就给他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而窝阔台自己,却也被困在河北战场大半年,前不能灭了郭仲元而南下汴梁,后不能破了移剌蒲阿而北归中都。
蒙古人很多都是直性子,心里怎么想的,嘴上便会说出来,尤其是军中的糙汉子。
因此,这大半年来,窝阔台没少听到有军士在抱怨,甚至有些人坦言,如果当初成吉思汗,直接将汗位传给百战百胜的拖雷可汗,该有多好啊!
而铁木真是被窝阔台毒死的消息,到现在还有人在传,这也是他心虚的一个重要原因。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铁木真的护卫统领者勒蔑,和他的心腹们离奇失踪,窝阔台能想象到很大程度上是跑到拖雷那里去了,他却没想到还有几个人到了大宋华筝那里。
这次恶战,是蒙古人需要的,更是他窝阔台需要的。一举灭了郭仲元,又打跑了移剌蒲阿,窝阔台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遗憾的是,他却失去了一位忠实的拥护者,蒙古军中少有的智勇双全的帅才——木华黎。
兴奋、紧张、失落、膨胀......
多重情感交错下的窝阔台,在攻进大名府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却将木华黎“一虚一实”策略中的“一虚”,给彻底忘到了脑后。
东平府来军的斥候,将他们从大名府带来的最新情报,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东平军的领军将领名叫崔立,此人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历史上,那也是赫赫有名之辈。
崔立,将陵人。
出身无赖,蒙古军南下时,他参加河北地主武装为军官。
金哀宗天兴元年,在汴京围城中,被任命为西面元帅。
次年杀宰相,立梁王完颜承恪为监国,自称太师,军马都元帅,尚书令,郑王。
他以与蒙古军议和为名,搜刮金银,送梁王和留汴皇族入蒙古军营,欲效法刘豫为傀儡皇帝,后为其将领李伯渊等所杀。
而这里的崔立,不到四十岁,算是刚刚发迹几年时间,已经混到了一路偏师的统领。
此人虽然出身草莽,却有着一把子力气,身高九尺,膀大腰圆。
却又不是鲁莽之辈,往往敢想人之不敢想,为人阴险却手段毒辣。
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如果换作别的领军将领,可能就领军回转东平府,甚至直接过黄河,到汴梁去了。
毕竟自己只是偏师,是来增援的,主力都被灭了,自己再去增援也就失去了意义。
不过在崔立看来,眼前的情况,又何尝不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呢?
“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吃点儿干粮,喝口水,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咱们二更天向大名府进发。”
崔立虽然为人不怎么好,难得的是,对手下的军卒却异常善待。
这算是能看明白事理的人,这些兵将岂不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
蒙古人大战了一天一夜,现在进入大名府,依照他们的性子,指定要屠城狂欢的,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三万人?
这要是在平时,光天化日之下,两军对垒,别说蒙古人有三万人,就算只有五千人,他崔立都不敢带着两万军士杀上去。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厮杀一天一夜的疲惫之师,狂欢半夜的懈怠之师,自己以有心算无心,岂有不胜之理?
至于说自己这两万人,此战过后,还能剩下多少?
那不是崔立考虑的,他只想着如果能打胜这一仗,就算没能拿到窝阔台的首级,他崔立也必然名扬天下。
郭仲元已经死了,连不可一世的前辈人物移剌蒲阿将军,都被打的落荒而逃了,这河北之地,该是他崔立的天下了吧?
二更刚过,早已吃喝完毕,也休息了一个时辰的东平军,在崔立的带领下,向大名府进发。
一路上不断地派出斥候,来回通报着大名府最新的消息。
蒙古人还是大意了,或者他们觉得,自己这样的大胜之师,在这河北之地,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吗?
没看到大名府城外,地上还躺着几万具尸体吗?
蒙古人是不准备收拾这些尸体的,他们从西门杀进来,在大名府疯狂一个晚上,明日一早就打算从东门离开了。
现在蒙古的军力,不足以占据这些城池,裹挟金银细软和战略物资,回转中都才是上上之选。
所有蒙古军,都陷入疯狂的抢夺、奸淫、杀戮之中,不停地宣泄着自己内心的亢奋。
奋战了一天一夜,现在居然很少人去睡觉,哪怕是去吃饭的人都很少,最多用一坛坛烈酒,补充着自己的体力。
唯一尚算清醒的,估计是老将博尔术了。
可惜,在三万多疯狂的人面前,老博尔术也是无能为力。
只是他没敢睡觉,简单吃喝之后,躺在一座府邸内假寐。
甚至连他的五百亲卫队,都被下了死命令,不准去酗酒、劫掠,回到中都之后,每人一百两黄金。
博尔术作为大将,这些亲卫还是能够做到令行禁止的,也仅仅这些亲卫能做到罢了。
二更已过,三更未到。
崔立的两万东平军,已经来到了大名府的东城门。
“将军,东城墙上没有军士,不过大门却是关闭的,需要一队人进去把门打开。”
斥候最后一次来到崔立近前报信。
“副将,派一个百人队,爬进大名府去,把东门打开。”
站在东门外,看到整个大名府上空,被灯火照的通明。
三万多乱兵,哪有什么纪律可言?
随手点燃的房屋也不在少数,打杀声、嘶叫声、淫笑声......
大名府内的嘈杂,为东门外的东平军做了最好的掩护,时间不大,东城门就被打开了。
“嘎吱吱——”
“弟兄们,记住三点——”
“首先,杀人要迅速,不要贪恋财物,打完了仗再回来收拾,都是咱们的。”
“其次,见到蒙古人的战马,杀死或刺伤,他们没有了战马,就是一群走不动道的软脚虾。”
“最后,把西门留给蒙古人逃走,所有逃跑的蒙古人不要去追,但是,大名府里的能杀多少杀多少,一边杀一边喊着‘为郭大帅报仇——’‘为死难的金国人报仇——’”
真别说,这个崔立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二万人,崔立只留下五百亲卫队在身边,剩下的全部派进了大名府城。
他刚才所说的三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攻城战,哪有不劫掠的?
仗要打,战争财也不能不发。
放在平时,他是不可能去抢劫大名府老百姓的财物,现在可不一样,那是从蒙古人手里抢来的。
很快,厮杀声就传了过来。
今夜的大名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什么声音?”
本来就心事重重的博尔术,躺下半天了也没真正睡着,满城都在狂欢,他又怎能入睡。
博尔术一骨碌坐起来,挎好弯刀,拿起自己的长矛,推门走了出去。
“报——禀告将军,从东门杀进来大量的金兵,见人就杀,已经有不少蒙古勇士,死在他们的手上了。”
“什么?快快集合,走,随我去见窝阔台汗。”
集合?怎么可能呢?
三万多蒙古兵,整个大名府铺开了去,估计把消息一个个传到都得一个时辰。
博尔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骑上战马,带着五百亲卫队,直奔窝阔台的住处。
做为蒙古的最高统帅,窝阔台当然住在大名府知府的家里,窝阔台也没有去劫掠,直接享用了大名府知府的一妻五妾。
窝阔台在这方面的爱好,跟一般人还有所不同,类似于三国时期的曹操,算是有“孟德之好”吧。
大名府的知府,那是一名文人,能坐上这个知府的位置,还多亏了自己有个好妹妹,嫁给了金国的皇帝。
这半年多,时局动荡不安,他正琢磨着,是不是再走走妹妹的路子,把自己的位置向南边挪一挪。
哪怕挪到宋金的边境,也比面对北边的蒙古人强。
这还没等到妹妹的回信呢,大名府就被蒙古人攻破了。
这位大名知府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本来一大早,妻子就劝他赶快收拾收拾,全家出东门逃走吧。
可惜,他竟然放不下他的床。
没错,就是他特制的床,完全用白银打造而成。
银子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光是银匠就请了二十多人,实实在在忙活了两个月。
他喜欢睡在白银床上的感觉,就像现在,窝阔台正在他的白银床上,拼命地折腾他的一妻五妾。
“大汗呢?快进去让大汗出来——”
当博尔术赶到大名知府家里的时候,窝阔台已经结束了他的征战,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酣然入睡。
“博尔术将军,有什么事,要不您明天再来?大汗累了,刚刚睡下。”
窝阔台的亲卫,还是非常恪尽职守的,即便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依然没有人出去狂欢,而是守在窝阔台的身边。
“混账,金国大军已经进城了,还不赶快叫大汗起来,你们亲卫营速速集合,咱们从西门撤——”
一路走来,博尔术也看到了各种状况,他把自己的亲卫队,分出去一百人去集结队伍。
牛角别列号“呜呜”的响彻整个大名府的上空,依然效果不理想。
博尔术就知道要坏,三万多军士,其中蒙古铁骑就有一半,博尔术不能让这些人都折在这里。
“博尔术将军,出什么事了?”
即便满身疲惫,窝阔台还是硬撑着爬了起来,在亲卫的帮助下,穿好了衣服,盔甲齐备。
窝阔台对博尔术还是非常尊重的,虽然博尔术不像木华黎那样,对自己绝对的拥护,但是也绝不会去拥护拖雷。
博尔术是铁木真的人,一生只忠诚于铁木真一人而已。
铁木真死了,那博尔术就忠诚于蒙古,谁做了蒙古的大汗,他就会效力于谁,一心维护蒙古的利益,因为那是铁木真一生的心血。
“大汗,大量金兵从东门杀了进来,蒙古的勇士们,恐怕能以在短时间内集结应战。”
“请大汗随我速速从西门离开,我已经派人去集结军士,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窝阔台铁青着脸,他没有去怪罪博尔术的擅自发号施令。
窝阔台是大汗,博尔术却是他当众拜的大统领,除了他窝阔台,蒙古军中最高的统帅,他当然有临机专断之权。
问题是,他窝阔台刚刚打了一个翻身仗,那股兴奋劲儿还没下呢,居然来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
“好,尽可能多地集结蒙古铁骑,至于高丽人,让他们挡着金兵吧。”
窝阔台的想法,跟博尔术不谋而合。
博尔术亲兵吹的号角声,只有蒙古人才听得明白,那是要“速速集结、撤向西门”的意思。
可惜,一万五千多高丽人听不明白。
即便听到了号角的声音,他们还当是蒙古人在“鸣号助兴”,反而喝得更多,杀的更爽,抢得更欢。
蒙古铁骑也不是都能听到的,有的人已经醉了过去,有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疯狂中。
大名府城池不大,从东门到西门,直线距离也就四里地,南北却略长。
当博尔术护着窝阔台出了西门之后,还是耐着性子,在西门处等了一会儿。
听着城里的喊杀声,这名蒙古的守护神,还是想着能有多一些军士跑出来。
“博尔术将军,还是先走吧。”
窝阔台低声地说道。
真正从城里出来的,除了他们二人各自的五百亲卫队,就还有六七千蒙古兵,却半数人没有战马,穿着盔甲的也不多,倒是人人都有一把弯刀。
这帮金国人太坏了,很多战马都被杀死或杀伤,导致三千多人只能用两只脚在地上跑。
半个时辰过去了,只有零零星星的蒙古人,还继续从西门跑出来,诡异的是金军也没有出城追赶。
好不容易凑够了一万两千多人,博尔术才下达了北撤的命令。
时近五月,夜里行军也不是很困难,只是这帮刚才还在天堂狂欢的蒙古大兵,此时却一个个饥肠辘辘。
“哎,一群没出息的东西,再往北行二十里,随便找个村落找点儿吃的。”
没办法,刚才那种情况下,能逃出来就不错了,还怎么带辎重,只好一路劫掠回中都了。
放下崔立的东平军,如何在大名府里,跟残余的蒙古、高丽联军斗智斗勇暂且不提,单说这一万多名逃出生天的蒙古军。
此时才叫做丢盔卸甲,一路败北呢。
这一天,白天跟晚上的差距太大了,要是郭默在此,估计得心疼的让这些人去看看心理医生。
博尔术的理想很美好,想着走出二十里,找个村落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可惜,走出快三十里地了,也没能看到一个像样的村落。
要么就是只有几十户人家,连自己吃的都没有,即便杀了人还是找不到吃的。
要么就直接是一个空的村落,战乱让河北诸州的人,都逃进了城市里,或者远遁他乡。
“哎,博尔术将军,这可如何是好?没有吃的,我们蒙古的勇士如何才能回到中都去啊?”
“哈哈哈——回不到中都,正好就留在这里吧,青山何处不埋人呢?”
忽然,道路旁边的高岗后边,出现了一路兵马。
黑压压一片,也看不清有多少人,却清一色的骑兵,黑盔黑甲,战刀闪闪。
“放箭——”
窝阔台等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对方就直接开弓放箭,同时也从高岗上冲了下来。
一轮箭过后,离着蒙古军就剩下不到二十步。
“快,亲卫队迎上去,其他人保护大汗离开——”
不能打啊,皇帝还不差饿兵,大汗也不行啊。
博尔术无奈地叫喊道。
这是多么诡异的指挥啊,正常的时候,都是其他军队顶住,亲卫队护着主帅。
可惜,现在这一万两千人,只有窝阔台和博尔术的一千名亲卫,还是正常吃饭休息,有完好的盔甲、兵器和战马的。
其他人,都饿着肚子,要么没马,要么没盔甲的,关键是建制整个都混乱了,战斗力大打折扣啊。
“投枪——”
二十步远,来人背上弓箭,掷出投枪。
“刷、刷、刷——”
一人连续扔过来三支投枪,大约三尺长的木棍,一头被削的尖尖的,这是今春开始,郭默刚刚让人赶制,并在燕王护卫军中配置的投枪。
没错,来的人马正是燕王护卫军,准确地说,应该是护卫军里,张世杰所率领的五千兵马。
本来,郭默让张世杰他们师兄弟四人,带着五千护卫军先行一步,是为他后续的护卫军打前站的。
没想到一过了黄河,在这四个小家伙的软磨硬泡之下,居然征得了郭靖的同意,让他们直接成了整个“靖难军”的前军。
这四小带足五天的干粮,一脱离大部队就彻底无法无天了。
张世杰还算是稳重之人,架不住年纪还轻,又是第一次独自领兵,身边又多了三个不嫌事儿大的师弟,把张世杰都给带“坏”了。
燕王护卫军都是从各军中筛选出来的强兵,斥候当然也是最强的斥候,十人一组,五千护卫军居然配备了一个百人的斥候营。
斥候营的装备更是豪华,单单一人三马的配置,就够其他人眼红的。
郭靖的“靖难军”是先占潞州,再往东北前进,速度自然要慢上一些。
而张世杰他们直接一路不带停留的,从“听风”的消息中,他们知道蒙古跟金国的大战发生在大名府。
三百多里地,这四个小子硬是让五千人马,半夜一天就走完了。
强悍的斥候营,一半用来在前边探路,一半被他们奢侈地用来做收队。
等距离大名府只有二十里地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一百名斥候却被全部派了出去。
“报张将军,蒙古人已经进入大名府,正在屠城——”
“大师兄,咱们这就去宰了这帮畜生!”
还没等张世杰说话,旁边的呼延德先叫了起来。
张世杰没说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再探再报——”
“报张将军,大名府东南二十里处,发现大量金兵,大约有两万人,应该是来自于东平府的崔立军。”
“东平军正在休整,暂时没有前进或后退的迹象。”
“很好,再报再探——”
“大师兄,好机会啊,嘿嘿......”
一旁的武南天说话了。
“还要再等等,咱们毕竟人太少,城里有三万蒙古军,又来了两万金军,我等不敢轻举妄动啊。”
“告诉全军,依马休息,自行吃喝补给,随时准备行动。”
“报张将军,一更天了,大名府城内喊声不断,有的地方还火光冲天。”
“报张将军,二更天时,大名府东南的两万金军,突然开始行军,目标正是大名府。”
“全军都有,我们到北边去等着蒙古人,斥候营在最后,要不停将军情报来,并尽量清除大军行动的痕迹。”
“大师兄,咱们不去大名府吗?怎么要到北边去?”
呼延德不解地问道。
“哼,他们鹬蚌相争,咱们去守株待兔。”
张世杰没有做详细的解释,只是翻身上了战马,众人也纷纷上马。
五千燕王护卫军,一路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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