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镇光明教堂,从门口开始排出了长长的队伍,神父安期生正在布施,这是光明神庭很久远的传统,只是如今还在做的并不多。
其实不止是节日,平日也会布施,但没有固定时间,而节日时布施活动的规模会很大。
毕竟,逢年过节之时,除了在庆祝的人,还有很多艰难度日的人。平常日子尽管生活困苦,但总不如节日里被周围欢乐气氛反衬出的更显辛酸、绝望的情绪让人难过。
神父似乎很常见,随便一个小村子的教堂都有神父,但其实在光明神庭体系内的级别并不低,再往上就是主教了,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担任的。
然而,安期生担任一个神父却是委屈得不能在委屈。
原光明神庭几座神殿之中有一个较为特殊的存在,那就是隐修殿。隐修殿从来没有殿主,人数稀少,这里的人都是苦修士中的苦修士,不少人甚至以苦为乐,在别人眼中就是刻意虐待自己。他们不争名,不夺利,一心潜修,终日参悟《光明神典》以及其他光明典籍。
但隐修士却不是一群没有武力的书呆子,相反,他们通常都拥有高绝的实力,论整体实力,自然是光明骑士殿的光明骑士团最强,但要说各个神殿成员的平均实力,其他神殿跟隐修殿相比,差了几条街那么远。
隐修殿不参与光明神庭的日常运转,也不负责管理具体事物,就像是一个专门吃白食的部门,但光明神庭上上下下都对其敬畏有加,当然不是因为隐修士大概只需要黑面包和清水。
人数少,实力强,不管事,地位超然,为何隐修殿如此特殊?说起来,根源上同样是因为理念之争。在艾派克大陆上,理念和认知这种空无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比土地和财富更重要。
同样信仰光明神,但却可以演变出多个派别,在光明神庭尚未“发迹”之前,这种分裂势头并不明显,毕竟小教团人数少,就算是搞分裂也没几个人跟。可在光明神庭“独霸”大陆之后,教派之争愈发激烈。
终有一日,冲突爆发了,三支争锋的教派,一死一伤,一支成为正统。
隐修派是斗争的失败者,准确地说应该是非胜利者,是活着的那个。隐修派的人没有死绝,与他们的教派宗旨有很大关系,太过复杂的无需赘言,极端保守派足以概括。所以,“死”掉的自然是极端激进派,否则隐修派“活”不下来。
为了表彰隐修派功绩,也为了防止神教有朝一日重蹈覆辙,光明神庭设置了隐修殿,并专为其制订了一系列最高效力的教规、教令。比如,修殿自成立之日起,不可撤销!
再如,经隐修殿全体成员同意,即可召开针对教宗发起的类似弹劾的议事会议,通过举证,讨论等方式对教宗进行审理,包括十二红袍大祭祀,各个神殿殿主,以及其他所有按规定有列席资格的神庭高层在内,只要超过三分之二会议成员同意,教宗即被罢免。
当然,这些教规已随时间流逝,淹没在了光明神庭千万条教规之中,无人提及。
之所以不怕隐修殿做大,暗地里搞事情,乃至“篡位”,还是因为其教派理念,天然不喜争斗,神庭相信隐修士的品格与信仰,而且,隐修派在信众中是属于非主流的存在,单是过分克己这关就没多少人可以撑过去。
当然,光明神庭相信,即便再不喜争斗,假如真到了光明神教生死存亡之际,隐修士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正如这次,如果不是隐修派在光明神教的暗斗发展成明刀明枪的战斗时,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反对激进派,胜负尚未可知。
事实证明,一代代隐修士们的操守经受住了考验,不要说罢免教宗,隐修殿低调得简直如同不存一般。以至于外界都以为教宗不受任何约束,光明神庭就教宗的一言堂,历史上的发疯教宗便是佐证。
然而,无法无天的多伦最“畏惧”的就是隐修殿。
野心勃勃的教宗多伦为了变成教皇多伦,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摆平了许多他的反对者,只留下一个表面无畏,实则滑头的祭首奥斯格,用以显示宽厚。
但其实真正值得多伦担心只有隐修士,生怕他们坏了好事,这是他建国路上最大的内部阻碍,根本无法采用强硬手段。
倒不是说隐修士就一定会反对他,可隐修士一旦反对他,事情就再无挽回余地。所以多伦从不急功近利,生怕行差踏错,以致功败垂成。
多伦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扎实,一点点试探,甚至逐个去摸清现在这些隐修士们到底什么态度,耗费掉了大量精力和时间才最终排除掉了“隐患”,成为教皇。
隐修殿虽然没有殿主,但是谁资格足,谁威望高,众修士心中有数,隐修殿在神庭中都是不争不抢,时刻与人保持距离的姿态,内部当然也不会有人去争夺那虚无缥缈的领袖名头。
安期生便是隐修殿的隐修士,而且是领袖,甚至不存在之一的说法,不过他本人对这样的“身份”并不感冒,也从未利用这样的影响力做过什么事情。
对于光明神庭走上扩张之路这件事情,隐修殿上上下下其实早有心理准备,隐修士不管事,不代表不知事,光明神庭内有什么风吹草动向来都瞒不过隐修士。
也许这样不够清净,对潜修没有好处,但其实从未有任何形式的规定要求隐修士们不可关心“俗务”,正相反,隐修殿可是被赋予了重要权力的,甚至包括极为重要对教宗的监督权,只不过从未有人行使过罢了。
隐修士们的“清心寡欲”全靠自律,权谋、野心在隐修殿没有市场,阴谋家来也无用。
不止是这代隐修士,光明神庭会“走出去”几乎是必然的,这是那次分裂战之后,新成立的隐修殿的内部共识。
用几乎是必然这样有些矛盾的表述,除了用光明神信徒对命运女神的敬畏来解释,大概还代表着复杂的情绪。
对教宗多伦,安期生没什么评价,不仅是在其他隐修士面前,在内心深处也一样如此,真正的表里如一。
因为安期生与一般的隐修士乃至光明信徒又有不同,他的信仰自然异常虔诚,无几人可比,只是他的信仰比较纯粹,他更在意光明本身,而非是光明神庭。
只要光明的信仰仍在,光明神庭即便消失了也无所谓,隐修殿这种东西更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一直上蹿下跳的多伦存的是什么心思,安期生心里一清二楚,但他其实无所谓。
多伦想做什么就由得他去做吧,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将光明神庭折腾没了,要说他能以一己之力令光明神信仰断绝,那未免太瞧得起他,也太小看光明神在大陆民众心中的地位了。
在安期生看来,或许光明神庭消失了才更好,或者是“恢复”到圣战之前那种规模,因为光明神庭早已病了,其程度甚至并未比这桑赛特帝国差多少。
光明神庭越是势大,将信仰传播得越广,危害也就越大,因为这样的光明神庭传播的都是有毒的信仰,只会起到负作用。
面对多伦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探寻,安期生不胜其扰,但始终没有表态,最后想开了,为了不碍事,也为了躲清静,索性离开了圣山。
这样做其实也是符合传统的,部分隐修士践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些人可以称作苦行者,他们相信行走即是修行。
不表态对因为安期生真的没有态度,但在别人看来不表态本身就是一种表态,况且安期生还离开了圣山。
意见领袖如此作为,多伦又“尽心竭力”,隐修殿就这样在一种略显诡异实则荒诞的氛围中被慢慢“摆平”了。
出走的安期生当然不是真的要去做一个苦行者,他在大陆各地主要是桑赛特帝国的光明神庭小教堂间游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改变不了的事情则不会强求,他治不好光明神庭的病,对桑赛特的病一样束手无策。
安期生的公开身份是神父,无论到哪里他都会是那里的神父,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后,为了安抚他,多伦可是特意下过教旨的,光明神庭上下都对安期生十分配合。
尽可能地帮助一些穷苦人,哪怕只是简单地供给一顿吃食,赠送一些旧衣物,安期生也喜欢去做,只要能够看到人们发自内感恩光明神,安期生就很满足。当然,他也很可怜那些穷苦人。
这次南瓜镇的新年布施活动,在安期生的主导下,规模比往年大了许多,很多其他村镇的人听了风声,也不辞辛苦跑来了南瓜镇,领上一份味道不差,且足以饱腹的救济餐,也不枉过了一次新年。
递出筐中最后一块面包,跟对他不停鞠躬道谢的一位老妇示意无需如此,赶快去领下一份食物后,安期生叹了一口气,让出位置,将发放面包的工作留给其他人,准备去巡查一番。
蓦地,安期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皱眉朝一个方向望去,沉思片刻,他离开教堂,向外走去。
杰克正在跟着人群跳着不知名的舞蹈,突然间,他同样心有所感,回头看去。
一个身着看起来像是教会样式的破旧灰袍,身形高大单薄,面相凶恶,头发花白的老人出现在杰克的视野里,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杰克左右看了看,脱离了跳舞的队伍,慢慢走到了老者的前面,疑惑问道:“找我?”
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个老头,杰克生不出好感,但他能够肯定不是因为对方的面相。而且,老头非常不简单,即使站在面前,杰克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似是感到气氛不对,代号一的人也都围了过来,站到杰克身后,显然,他们都发觉了这个老头的强大。
老头自然就是安期生,杰克的问话,他没有回答,代号一众人的敌视行为,他也没有理会。
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安期生缓缓摇头,语气坚定地吐出几个字,“你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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