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时半左右,议员们与参会者就已经基本到齐。卡洛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前来参会,进门之时还与坐在保利身旁的劳伦斯挥了挥手,示意他的来信已经收到。
科西嘉一共有九位议员,均是来自各自城市的代表。
不过由于阿雅克肖的人口数量占了整个科西嘉的一半,因此阿雅克肖四个城区均会产生一名议员。
趁着会议还未开始,劳伦斯也借机打量起这个能够左右科西嘉命运的群体。
那些来自阿雅克肖以外地区的议员,从他们闲聊的内容听来,除了卡洛以外,均是当地富有的农场主。
这也不奇怪,那些城市的人口往往只有几千人,在劳伦斯眼里都只能算是大点的村庄,所推选出的代表自然是这些农场主了。
而阿雅克肖有三名议员都是居住在东城区,有自己产业的富商或是权贵。毫无疑问,他们都在选举的时候施加了一下自己的“影响力”
只有来自西城区的议员十分异样,只见他胡子拉茬,似乎很久没有整理过仪容。身上的棕色披褂已经洗的泛白,与周围这些盛装出席的议员们格格不入。
尤其是在议会这样的场地,他竟然自顾自地掏出了雪茄盒,开始吞云吐雾,全然不顾周边人员捂面侧视的动作。
然而,不知为何,劳伦斯仍然从他的身上嗅到一股危险的味道,就好像是阴沟里面的毒蛇一般。
“真不知道西城区那种地方是怎么选出议员的。”
劳伦斯撑着脑袋胡思乱想着,等待议会开始。
当然,在观察别人的同时,劳伦斯也隐隐之间成为了会场中的小焦点。
这位在阿雅克肖名声鹊起的年轻人着实做出了不少让他们惊叹的事情,尤其是最近将独眼的财产发放手下,更是让不少聪明人隐隐约约之间看到了劳伦斯的野心。
毕竟花钱收买人心,可是要得到回报的。
而更令许多与会者震惊的是,劳伦斯今日的座位赫然就在保利旁边,这可是全场最为瞩目的位置。
在场的许多人纷纷将劳伦斯当作保利的左膀右臂,将他的名字记上了不可招惹的名单上。
“对了,听说你在巡逻队里又干了件大事。”保利也听见了人们的低声议论,借机说道。
劳伦斯轻咳两声,说:
“算不得什么大事,碰巧拿到一笔钱,为了提振士气就发出去了而已。”
保利坐在位上,眼珠转动斜视了劳伦斯一眼,眼神里是三分的欣赏与七分的忌惮,说:
“两千枚金币可不是小数目。”
对于这个来到科西嘉不过一个月的年轻人,保利可谓是又爱又恨。
好在目前的科西嘉的局势十分危急,保利也只得暂时收起对劳伦斯的忌惮与敲打,希望劳伦斯能够将其能力用在正途上。
至于局势安定之后,保利会如何对待自己,劳伦斯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无尽的打压与牵制,确保将劳伦斯按死在当前的职位上,不得寸进一步。
因此,这场对科西嘉而言的危机,是劳伦斯必须抓住的机遇。
劳伦斯哈哈笑了两声,打了个马虎将话题扯开。他知道保利是不会在这种时候继续计较他这小小的不合规矩的行为。
总督府钟楼的时针转过十时,低沉而悠扬的钟声响彻在整个东城区。
“肃静,肃静。”
担任议长的主教站上发言桌,挥手示意会议已经开始。
与会者们很有默契地停止闲聊,面向主教端正坐好。只有那位备受劳伦斯关注的西城区议员,将雪茄熄灭后,仍是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这人到底是谁,该说是不拘一格,还是说放肆呢。”
劳伦斯瞥了一眼那位议员,很是怪异地想着。
每个议员的身前都放着两本厚实的书本,黑色封面的是希腊语版本的圣经,白色封面的是保利颁布的科西嘉宪法。
按照流程,每名与会者需要分别手按圣经与宪法发誓,表明自己会合理使用天主与法律赐予自己的权力。
作为来自后世的工科男,劳伦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仍是装模做样地走完了整个流程,毕竟在这个教会势力仍然根深蒂固的时代,不信者可是被视为一种罪恶。
“咳咳,我们开始今天的议程。”领头宣誓之后,主教清清嗓子,开始主持议会:
“第一项...关于南部平原地区的部分草场归属问题。”
......
尽管这是劳伦斯第一次参加的重要会议,但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忍不住犯困起来。
实在是这些议员的发言都是些老掉牙的陈腔滥调,还偏偏每个人讲起话来都是滔滔不绝,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的选民们是如何忍受的。
所讨论的问题在劳伦斯看来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有一项关于两个儿子争夺父亲遗产的议案,让那些农场主议员们争吵了足足一个小时。
好几次劳伦斯看到自己身为律师的哥哥想要提出法律见解,都被一个大嗓门的女议员的吼声完全压住了。
好在与劳伦斯有相同想法的人还是有的,几个阿雅克肖的议员显然都对这些乡下的杂事并不关心,在好几项议案下都表示弃权。
年事已高的主教更是差点站着睡着,直到正午十二时的钟声敲响,主教这才惊醒过来,拍手打断了正在长篇大论的一位议员,宣布休会,下午二时再进行后半场。
劳伦斯瞥了一眼议程表,后半场的议程基本都是涉及到阿雅克肖的,更是有着极为重要的关于从北部撤军的提议,看来是不会这么无聊了。
身旁的保利总督微微地叹一口气,他作为科西嘉的领袖,即使是这些杂乱微小的议案也必须关注,光是聚精会神地听下来这些扯皮就是件相当费神的事。
“唉。”
劳伦斯故作哀愁地叹了一口气。
“嗯?怎么了劳伦斯?”保利扭头问道。
“突然有了些感慨,总督大人。”劳伦斯摇摇头,满脸都是愁绪,说:
“我意识到,在场的这九个议员,竟然就是左右科西嘉命运的人了。”
保利皱皱眉头,不明白劳伦斯是何意思,说:“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问题。”劳伦斯夸张地摆摆手,随即又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说:
“他们都很好,只是...在这群人里,没有外交家,没有经济学家,没有军人,没有哲学家,没有学者,没有工人。几个固守自封的农场主和几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竟然左右了我们国家的命运。”
保利沉默了,老练如他,现在完全明白劳伦斯是想说什么,但他不会主动说出来。
劳伦斯也知道保利的心思,于是替他说道:
“这些人所做的决定,真的会对科西嘉有利吗?”
保利又是一阵沉默,直到礼堂里的与会者都差不多散尽了,仍然没有开口。
劳伦斯也不催促,也不做别的动作,就这样坐着。
“但是”保利终于开口了,声音很低,但很严肃:“这是民众做主。”
“这不是真正的民众做主。”
劳伦斯直盯着保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当科西嘉被法国人占领之后,这些商人收拾好钱财远走高飞,这些农场主仍然会拥有他们的土地,但是科西嘉的人民会永远成为法国人的奴隶!而这些人,不会对此负一分责任!他们享受着民众给予他们的权力,但不会尽到对民众的一丁点义务!”
保利闭上眼睛,似乎很疲惫,又似乎是在躲避劳伦斯的眼神,又是良久之后,才开口道:
“亲爱的劳伦斯,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劳伦斯握拳,重重砸在桌上:
“总督,我们不能让科西嘉这艘船从顶部开始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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