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贺润嘉能有什么话说的,对她做的事情且不说,对楚妙尔做的那些冷血无情的事情可是桩桩件件数都数不过来。
“小舅母陪你们去吧,正好也去捐一份香火钱。”舒青青说着便转头唤道,“知夏,就留在府中替我看着二老爷,莫让他饮太多酒了。”
一旁的贺润嘉疯狂地对着自己母亲使眼色,所以还未等知夏回应,温阅宁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却依然上前笑着说:“谁在都抵不过弟妹在,你还是同我一起待在府中吧,知夏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能管得住二弟呢?”她抬眼瞥了始终淡淡笑着的楚妙尔,压低声音说道,“就让她们姐妹二人单独聊聊吧,这么多年了总要将话说开了的,都是一家人能有什么隔夜仇!”
舒青青提出要和她们一起去,就是怕贺润嘉暗中对楚妙尔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来,有她在,至少贺润嘉也老实些。可转念一想,贺润嘉也总归不会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什么事儿来,况且,凭借妙尔现在王妃的身份,料贺润嘉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想到此处,舒青青也松了口,点头正想对楚妙尔说话,一直站在旁边默然不语的傅云期开了口:“亭风跟你一起去吧。”
“这灵安寺不过就三十来里的路程,你……”章意刚开口就被傅云期冷得刺骨的眼神给逼了回去,他就知道这个表妹夫不是个好忽悠的人,看来传言非虚。
见他们各个面面相觑,气氛忽然增了些剑拔弩张,傅云期眼底有些担忧,楚妙尔知道只要她说一声“不”,傅云期是绝不会让贺润嘉带走她的,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微叹口气说道:“不用了,和表姐去去就回,白桃跟着我就好。”
听她如此说,傅云期也不好再加以阻拦。最开心的莫过于贺润嘉了,她恨不得立马带着楚妙尔转头就走,因为她怕再不走,灵安寺里的那位便走了,那岂不是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楚妙尔对着傅云期微微点头,让他放心,转身便跟着贺润嘉出了府。
马车在道上缓缓行着,东陵不比京都那么井然有序,市集更加热闹,行人车马络绎不绝,楚妙尔在轿中摇得昏昏欲睡。
“妙尔表妹,你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可好?”贺润嘉顿了顿说道,“听说王爷府中还藏着另一个女子,民间传言,王爷对她甚好,你可别白白受欺负了去。”
她说这话时总是不经意地瞥向楚妙尔,像是想在她脸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似的。楚妙尔转头看向她,缓缓露出一抹笑来:“多谢表姐关心,表姐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家的事情吧。”
“你!——”贺润嘉瞪大着双眼,想发火又很快压了下去,“我这不是关心关心你吗?咱们姐妹二人也有这么久未见,妙尔表妹可别将从前的事情记挂在心上,都是少不更事。”
轻飘飘的一句“少不更事”就想将之前的事情撇得一干二净,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傻,不过楚妙尔也没想过要拿从前的事情来翻旧账,不然也不会跟她出来这一趟。
她微微笑着,看向窗外淡淡说道:“外祖母去世了之后,再无人为表姐撑腰了,表姐在那章府过得又可好?是否会想到当年应该听了外祖母的话,说不定现在日子过得还潇洒自如些?”她转头看向贺润嘉的脸,“表姐脸上的脂粉比昨日见着厚重,越想掩饰什么就越是怕什么,表姐夫如此变本加厉,表姐应该给自己想想后路才是。”
“你……”贺润嘉有些惊慌失措地捂住自己的脸,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想让妆容掩饰脸上的手掌印,竟然被楚妙尔给一眼识破,心中顿时羞愧难当,急急辩解道,“表妹说笑,如今章府老太太去世了,章府只有我一人做当家主母,全府上下都是听我一人的,你,你表姐夫也对我甚好。”说这句话时连她自己也犹豫了,怕是连她自己都不信吧。
她与她母亲一样喜欢自欺欺人,她在人后过得并不如意的事情,周围人皆知,可她和大舅母两人,一人说自己的夫君对她甚好,一人在其他夫人面前说自己的女婿向来体贴周到,想来也是在母胎中就得到了真传,不然如何说“血浓于水”呢?
“外人也只能提点一二,表姐过得舒心便好。”楚妙尔也不再与她纠结于此事,左右都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她一向不喜欢插手。
两人同坐一轿,却都是沉默不语,白桃一直在轿子外面凝神听着她俩的对话,听了半天没有动静,便偷偷透过竹帘往里头看去。只见楚妙尔已经偏头靠在窗上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大小姐自小就和王妃两人不对付,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贺家二少爷成亲后许多年都没有动静,贺家许多年以来就贺润嘉一个独苗,再加上大夫人为人也是嚣张跋扈,府中的人对大房一直是唯命是从,后面有了贺润嘉更甚,连着二少爷这房都要对她礼让三分。
后来大约在贺润嘉六七岁时,忽然有一天听下人们说京都来了个小表妹,今后要养在贺府。还记得那日楚妙尔刚送到贺府……
“彩儿,外面有何事闹得这么大动静?”这时的贺润嘉声音有些稚嫩,只是眼神俨然已有了些精明之感,她此时正收拾着自己的首饰盒,慢条斯理地将一根根金簪铺开。
彩儿在门外打听了一下,连忙跑过来说道:“大小姐,听其他人说,今日有个京都来的表小姐要回府中来住一段时间,大伙儿都忙着在收拾呢。”
表妹?她怎么没有听祖母提过呢?贺润嘉细细拨弄着手中的珠钗,头也未抬地轻声问道:“祖母此时也过去了吗?母亲可回来了?”
“大夫人好像……”彩儿刚想开口便看见门口缓缓走来的不是大夫人是谁,连忙垂眼低头,轻声唤道:“见过大夫人。”
“母亲!——”贺润嘉听到声音后也抬起头来,见来人确是自己的母亲,脸上也瞬间挂上了惊喜的笑容,立马站起来,直直扑进温阅宁的怀中,发嗲地唤着,“母亲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先下去吧,”温阅宁示意彩儿退下,敲了眼那红绒布上摆着的一排金簪,才蹲下来同贺润嘉说道,“你不好好学习女红,整日摆弄这个做甚?你父亲见了又要不高兴。”
贺润嘉闻言捂嘴轻轻一笑,左右看了眼,小声说道:“母亲不是让我多放些心思在这些上面吗?女儿将这些全部攒起来今后也好嫁个自己心仪的如意郎君,就算婆家穷困也不至于吃苦,父亲不会发现的,女儿每次都藏得很好。”见着自己女儿鬼灵精怪的模样,温阅宁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站起身来,将她牵在手中边走边说:“听说府上要接回你妙尔表妹,母亲便连夜赶回来……”
“真的吗?真的吗?”贺润嘉听到后就高兴得手舞足蹈,眼神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原来接进府中的是妙尔表妹!以前她还在姑母的肚子里……”她忽然反应过来,“姑母也要一起回来住上一段时间吗?那么姑父呢?姑父不是朝廷重臣吗?有时间陪姑母一起回来吗?”
姑母性子温和,对待下人从来都是轻言细语的,印象中姑父却不是这样的人,他很少回贺府来,每年也只是陪着姑母待上一两日便说要启程回京都。
“不,”温阅宁慢慢开口说道,“以后就只有你妙尔表妹一人了,你姑母……”她顿了顿才说道,“你姑母已经离世,今后更别提你的姑父,免得让你祖母伤心。”
可能是年岁太小,贺润嘉对离世这个词不太明白,只是单纯地以为今后再也见不到姑母了,听母亲这样说,瘪了瘪嘴,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别哭,你祖母已经去前厅,母亲赶来就是带你一起过去,”温阅宁再次顿下来一字一句叮嘱道,“今后你表妹在府中定是有祖母护着,好吃的好用的也少不了分她一份,你再也不是从前独享宠爱的贺家大小姐了,今后若是出嫁,也免不了将你的那份嫁妆分一半出来给她,所以,今后切记不要与她走得过近,不然母亲也是帮不了你说话的,可明白?”
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只听到母亲说要将她的东西分一半出来给这个妙尔表妹,心里就已经万般不乐意了,贺润嘉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倒是真的把母亲的话时刻记在了心头上。
随母亲一直走到前厅,贺润嘉正好瞧见祖母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祖母年岁已高,平日里都是心平静和的,鲜少见着她这么乐得合不拢嘴的模样,竟然比除夕她送对联时还要高兴三分。
“嘉儿,”贺家老太太笑着唤道,“快来瞧瞧你的小表妹。”
贺润嘉慢慢挪到祖母身边,凑过去瞧了一眼,襁褓中正躺着一个粉嫩的瓷娃娃,本来笑得乐呵呵的,结果见了她就咧开了嘴,哇哇开始大哭起来,吓得祖母连连退了几步,叔父叔母手忙脚乱的赶紧让乳母将人接过去。
“妙尔还未熟悉,”叔母笑着说,“嘉儿时表姐,可别往心里去。”
从这时候开始,贺润嘉便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表妹。她总是哭,明明是她错了也只知道哭,害得祖母说自己欺负她,大家总是不由分说地让她让着这个表妹,可她也是个孩子不是?往年的压岁钱她可以得好几份,如今有了这个表妹白白替她分了一半走,母亲给的钱箱子不知何时才能装得满当。
祖母随时随地都带着这个表妹出行,却从不带自己出府,还总带着她一起去寺庙祈福,府中要做新衣裳总是先给她量身,新到的番石榴也是第一个给她送去,连自己的夫君,也在她跟前夸赞这个表妹眉清目秀,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所以她实在是没忍住,一把将她推入了池塘,本以为自己会害怕,但看着她扑腾了几下,慢慢沉下去,她心里竟然是说不出的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