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都快好了。”杨瑾汐淡淡说道,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再按按吧,这些日子在外面天天都想着若是你在身边就好了,身子也舒服些。”
绿云听她这样说,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边轻轻按着,边小声嘟哝道:“依奴婢看,小姐还是不要跟那东厥人走得太近了,不然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奴婢可怎么办,三哥儿怎么办呢?”
“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吧,绿云。”杨瑾汐轻轻打着呵欠,似乎很是疲累。
见她这样,绿云也识趣地闭了嘴,小姐向来都有主见,想必这些事情心中早就有了主意,这时候才说只是给她平添烦恼而已。绿云缄默不语地为她擦拭好,等她睡了才悄悄退了出去。
十来天没有睡好,刚沾到香枕,杨瑾汐就沉沉睡了过去,只是半夜忽然又醒了。她瞧着窗外的月光,有片刻的失神,这些日子日日夜夜都和阿尔云那在一起,没想到醒来没见到他,心中竟然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真是奇了怪了。”杨瑾汐轻叹着下了床,她不想惊了外屋的绿云,所以自己倒了杯清水来到窗前慢慢啜饮着。
依稀记得,上一次这样半夜醒来还是好些年前刚接管杨府时,自己担忧得整夜整夜惊醒,从不敢安然沉睡。当时也是这样,醒来时坐在窗前看着无尽的黑夜,一坐就是一晚,不过当时的自己心中只有彷徨无助,现在却多了些另外的情绪。
在她出神之际,杨瑾汐恍惚见到飞檐上有一抹黑影微动,只见那人腾空而起,落地无声。杨瑾汐心中一震,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的茶杯,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人朝她逆光走来,手中的茶杯似乎是感受了她的震动,也微微颤着浪起一层波纹。
“我听说,西陵可有一处赏花的地方,不去甚是可惜。”
杨瑾汐望着他抿嘴而笑,浅浅点头,眼中眉梢的笑意久久不散,宛若绽放在山谷中的一朵幽兰,甜而不腻,淡而不寡。
两人悄无声迹地从杨府出来,骑马往城西方向慢悠悠走着,杨瑾汐知道那儿有一个小湖泊种满了荷花,不过这个季节应是结了籽了才是。
回想起方才他出入杨府如入无人之地,杨瑾汐故意笑着打趣道:“阿尔云那,你总时这样突然出现在人家的屋顶吗?似乎过于大胆了些,好歹你也是东厥人,不怕侍卫二话不说直接将你绑了去?”
“杨府的侍卫?”阿尔云那嗤笑一声,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你们府中那些侍卫怕是此刻都没发现他们的三小姐被人带走了。”
谈笑间,二人就已经到了城西,杨瑾汐下了马后放眼望去,静谧无声的湖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荷叶,在月光下像是一簇簇翡翠伞似的,只是荷花却寥寥无几。
“不是要赏花吗?哪儿有花?”杨瑾汐忍不住指着不远处那几朵娇羞还语的荷花,戏笑道,“就是它们吗?”
“上次来西陵时就听说盛夏时分,这里会有成片的荷花,你之前来过吗?”阿尔云那却不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往前走着,边走边问道。
“小时候这里只是一片湖,并没有荷花,也是近几年才听说这事儿,所以我也未曾来过。”她随阿尔云那往深处走去,也不知阿尔云那从哪儿找的一只小舟,此时正落在湖面上。
“上来吧,”阿尔云那先一步上去,站在小舟上向她伸出来。杨瑾汐也没有犹豫地将手放了上去。从初见时出手相救,到坠崖时舍身相救,两人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对阿尔云那的感情似乎更说不明理不清了。
小舟并没有浆,只是随着轻轻晚风漂浮在湖面上,碧波粼粼。杨瑾汐学着阿尔云那躺在小舟上,仰望着漫天星河,一时竟分不清水中映着的是天上的星辰,还是小舟正行在璀璨的星河上。她此刻终于明白古人为何会说出“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话了。
“我以前都没见过这么美的星星。”杨瑾汐由衷说道。
阿尔云那转头看向她,夜色下她的唇色朱缨一点,鼻尖圆润又微微上翘,一双杏眼清亮得有些过分,就好比天上的星辰,身下的星河皆可与之媲美。和楚妙尔的柔美不同,她的眉尾微微上扬,令她的眉眼之间莫名添了些许英气,此时脂粉未施,笑眼弯弯的模样,又有些少女的娇憨。
他将视线从杨瑾汐身上收回,无意识地滚了滚喉结,声音有些沙哑:“以前云朵最喜欢躺在草原上伸手抓星星,我还常常取笑她,如今在那皇宫,怕是星星都见不到了。”
“为何?”杨瑾汐清亮的瞳仁里带着点困惑,将神情也衬得朦胧了些。
“什么为何?”阿尔云那亦是反问道。
“云朵公主生性喜爱自由,你不应该将她留在皇宫的,”杨瑾汐扭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让她去当那个筹码,就不要心生悔意,人生苦短,后悔是最没有意义的,如此还不如最开始就不要下决定。”
“香包还在吗?”她突然问道。
阿尔云那还在回味说的话,下意识地向衣袖中探去,他肯定地点点头,问道:“怎么?”
“只是忽然觉得说不定我们二人今后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想给你留个念想而已。”杨瑾汐冲他调皮地眨眨眼来掩饰心中突如其来的失落感。
深夜湖中心已经有些凉意,阿尔云那想唤她起身回府,撑起上身转过头去就看到杨瑾汐枕着手臂已经沉沉睡去,身体还因为冷而蜷缩着。
“瑾汐……瑾汐……”阿尔云那轻唤两声,见她依旧没有反应,便起身脱下外袍,弯腰轻轻将她和着外袍抱在怀中,足尖轻点,转身便落到了地上。
或许是心意使然,或许是方才杨瑾汐的话触动到了他,阿尔云那只瞥了眼不远处正悠哉悠哉吃着草的两匹马儿,竟横抱着怀中的杨瑾汐头也不回地往城中走去,而怀中的女子紧紧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陈劲有力的心跳声,唇边慢慢漾起了笑意。
银月褪去,天边已经开始泛白。阿尔云那将她安顿好之后,纵身一跃又消失不见,如同来时一样,并无一人发觉。
“小姐……”绿云端着水进门来,好奇地问道,“小姐昨夜可是做了美梦?怎么一起来就开始笑?”
闻言,杨瑾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道:“有吗?兴许是太久没有睡过好觉了,睡好了心情自然也跟着好了。”她接过绿云递过来的脸帕,擦了两下忽然想起问道,“三哥儿可去学堂了?”
绿云笑着点点头,似乎十分高兴,便收起脸帕便说道:“去了,和二哥儿一起去的,今早儿哥儿还特地等着三哥儿一起出的门,若不是奴婢亲眼所见,奴婢都不敢相信。”
“嗯,三哥儿也懂事了。”杨瑾汐颔首说道。昨日特地将府中这些事情,他母亲的事情说给他听,但凡是有明是非能力的人,都应有所转变。她还是有些庆幸,杨诚轩的根还不坏。
看着她艰难地扭着脖子,面色难受,虽然心中隐隐约约猜到了,杨瑾汐还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睡觉时将脖子扭了?”
“哎,”绿云紧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说道,“似乎是昨晚睡觉时别着了脖子,今早起来酸得厉害。”
想必是阿尔云那昨夜将她打晕后,就歪着脑袋睡了一宿,杨瑾汐抿嘴笑道:“今日就不出府了,你下去让三姨娘替你疏通一下穴道,她最擅长这些,我也好静心看看近日府中的收支。”她指着一旁桌上放着的一叠账本。
杨瑾汐每月看账本时,最不喜有人在身旁打扰,所以绿云也知趣地退了下去,还吩咐其他人不要出声,免得惊扰了三小姐。
虽然杨府有账房先生,可每月的账本都需要拿给杨瑾汐过目,并不是对帐房不放心,而是单纯地想看看各房的手究竟有多长,好在心中留个数。
“咻——”
急速而来的声音,继而伴随着一声闷响,惊得杨瑾汐立即抬起了头,只见一支黑色的短刀赫然插在窗台上。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阿尔云那,一定是阿尔云那。
她赶紧小跑至窗前,探出头去往屋檐上望了眼,却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屋外站着的两个丫头见状,转身向这边走来,颔首轻声问道:“小姐可有事吩咐奴婢?”
杨瑾汐见她二人低着头,匆匆说了句“太阳大得有些刺眼”,便将窗户放了下来,留下两张面面相觑的脸。
“看来杨府的侍卫却是需要重新寻一下了,青天白日的进了人竟然都没人发觉。”杨瑾汐念叨着往屋里走,边走边将刀上携着的信纸打开,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字迹,一笔一画写得异常地认真,看起来就不太熟练。
反复看了半晌,她才将信纸放在了一边,脸上的神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杨瑾汐靠着椅背轻叹着说道:“希望真的是‘后会有期’吧,阿尔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