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绿云见自家小姐将装满金银首饰的包裹直接抱了出去,顾不得脸上的鼻涕眼泪,又怕被发现,于是躲在门后急急地小声说道,“那是咱们全部的盘缠啊!——”
杨瑾汐却不回话,笔直地站在马车门前。她们既然已经进了京都的地界,想来离四王爷也不远了,这匪徒若只是贪财,那她手中这些银两已经足够保下他们一命,若是这匪徒不仅仅是要钱财,就算自己将银两藏起来,也免不了一死,最后银两还是要落到他的手上,她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那匪徒定睛一看,从马车上下来的竟是个年轻的女子,虽轻纱遮面,瞧着那双眼睛也是水灵灵的,不难想象轻纱下面定是细皮白肉,想到此,那人脸上立马浮出一抹猥琐的笑容来,身旁的马夫不怕死地上前阻拦,那人不耐烦地大力挥手,一脚将马夫给踢飞了出去。绿云见此,立马缩回来马车内,躲在角落中手脚发抖。
“哎哟——”马夫痛呼一声,落到旁边的草丛里去,滚了几圈才停下来,毕竟是在杨府过得滋润惯了,又不像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摔倒在地一时半会也没有任何动静。
马夫躺在草丛中一动不动,怕是受了那一脚此刻也伤得不轻,杨瑾汐眉头一跳,心更沉了,隐约觉得眼下这情形有些棘手,还是该多带些人马出门的,哪曾想,在京都的地界上都有人行抢持之事。
那匪徒身形魁梧,渐渐靠近马车,从她手中抢过包裹,拿在手中颠了颠,心下暗自一喜。看着这姑娘衣着简单,身上未戴珠宝玉钗的,身边也未见几个随从,原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啊,今日可是赚翻了。
“青天白日下,这位壮士在官道上行此事,也不怕惊来了官兵?”杨瑾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想从他嘴里套出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能拖延时间更好。
不料那匪徒听见后并没有害怕,反而仰天大笑,声音中气十足,在树林中久久回荡,带着坏笑往前走了一步:“大爷我既然敢来此,还怕区区官兵?嗯?”
他话尾的音调微微上扬,一脸横肉,身上的汗渍味令人作呕。杨瑾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又忍下心中的不适,她的身材已不算娇小,可自己站在马车上都仍然要仰视才能见到这人的眼睛,这让她不免心中打鼓,紧紧攥住自己的纱裙不敢再动弹。
“壮士体格威武,想必那些官兵也奈何不了你,”杨瑾汐屏气凝神听着四周只有树叶的沙沙声,方才似乎听见马蹄声现在有没有了,莫非是自己太过紧张出现了幻觉?心下虽是焦急,面上却轻笑着看向他怀中的包裹,“既然壮士已经收了钱,可否遵守承诺放我们离开?”
可是她这次却打错了算盘,这匪徒不仅要钱,人也想要。
“那可不行,”那匪徒随手将包裹扔到地上,再往前走了几步,双手环在胸前站在马车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子贴在马车上许久突然咧嘴一笑,色眯眯地盯着她,“你这小娘子嘴巴厉害得很,想必长得也美得很,不如跟了我去,大爷保证日日让你醉生梦死。”说着便伸出手来。杨瑾汐心想,这次要命葬于此了。
“去死吧你!——”一直躲在门后的绿云忽然手执木簪,大吼一声从马车中冲了出来,“不准你碰我们小姐——”
那匪徒明显被惊到了,楞在原地只感觉右肩一阵刺痛,顿时血就顺着手臂流了下来,看清她手中染血的簪子才惊觉自己竟然被一个弱女子刺伤了,当下怒不可遏,一个反手便将绿云扔在地上。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敢伤我!”俗话说,打女子的必定是小人,这匪徒自然也不会是君子。他蹲下身将绿云提起来,浓眉竖起,鼻孔微张,显然是气极了,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不遗余力,绿云的左脸瞬间便红肿起来。
“手下留情——”见他又扬起的手,杨瑾汐连忙冲了上去,恳求道。
匪徒见她冲了出来,高扬起的手便停了下来,将手中的丫鬟随手一扔,笑着说道:“小娘子想通愿意跟我回去了?”
她心疼地回头,见着躺在地上的绿云,半张脸已经肿得见不到眼睛,眉头紧紧蹙起,这丫头虽然生性胆小,但也忠心护主,再打一巴掌怕是连命都没了。
“不,这丫头是我的人,我自然不能见她为我而死,”杨瑾汐仰起头直直看着他,目光坦然,带着一股子倔强地说道,“可我也决不可与山贼为伍,若是想掳我做妾,不如杀了我一了百了,方才那些钱就当作上路钱,给我个痛快。”
闻言,那匪徒的脸色骤变,眉宇间露出毫不掩饰的狠厉之色,咬牙切齿地拿出腰间的匕首,怒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就去死吧!”
杨瑾汐见刀光乍现,紧紧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自她接管杨府以来的种种,她整日为杨府殚精竭虑,如今命葬于此也算是她的命数吧,只是她还没培养出接收的人来,有些遗憾。
一声轻叹从她唇间滑出,却丝毫没有意料中的疼痛袭来。
“谁?给大爷滚出来!——”
那匪徒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杨瑾汐猛地睁开眼,便见到他拿着一枚暗器,满脸的血渍四处张望,而后一人骑着骏马慢悠悠从一旁的树木中走了出来,挡在她的面前,杨瑾汐凭着多年的直觉,觉得这人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这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肤色古铜,散在耳边的头发微卷,穿着鸦青云缎圆领袍,骑在马上都能看出他身形极高极挺拔,他斜眼看了一下马车上的杨瑾汐,瞳如漆黑夜色,泛着深深浅浅的冷意,嘴角却勾着,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讥诮,再转身冷冷看着面前的人:“欺负弱女子,该死的是你。”
“多管闲事!”那匪徒啐了一口,恶狠狠地举起匕首,“你再不走我便连你也杀了!”
“呵,”那男子轻声笑起来,轻蔑地说道,“你可以试试能不能伤我分毫。”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那匪徒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吼着,不管不顾地朝他们冲过来。
杨瑾汐眼见那人惨叫一声,手腕一转刀便落到地上,再惨叫一声,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接扑在地上,甚至都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始求饶。杨瑾汐睁大了瞳孔,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并没有见到眼前这个男子大展身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暗器?
“哎哟——”那匪徒倒在地上,一会捂着腿一会捂着手惨叫着,“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快滚,不然我保不准会不会要你的命。”那人气定神闲的说道。
那一尺八的大汉听后仓皇而逃,逃跑时还不忘将她的包裹捡走,一瘸一拐的背影实在是滑稽至极。
提在嗓子眼的心此刻终于放了下来,杨瑾汐忍不住抿嘴一笑,这小动作却被前面这人察觉到了,他头也不回地说:“命都差点没了,还有心情笑别人?”
杨瑾汐心里惊了一下,这人明明背朝着自己,都没有转过来看她一眼,又怎么能看见她在笑呢?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只是我有些话想问公子,不知可否方便?”见他微微侧头,露出无比深邃的轮廓,杨瑾汐这才肯定的说道,“公子已在旁观看多时,为何现在才出手?”她现在再回想起之前听到的马蹄声,应该就是他。
那公子也不转身,笑着反问道:“我们素不相识,为何要救?”
昨日接到阿尔朵那的传书,说皇城的车队已经进了京都,让他尽快跟上,以免被人发现引来祸事,他已在西陵耽误数日,正快马加鞭赶去与阿尔朵那汇合,却不曾想在这里遇到大名鼎鼎的杨三小姐杨瑾汐,她往京都方向走,想来是去四王府上。
实话说,今日本不该管这种闲事,可这个杨瑾汐确实让他刮目相看,明明年纪并不大,却处事沉着稳重,这种情形还敢为下人出头,他第一次觉得大金国的女子可以与他们草原中的女子媲美。
绕在舌尖的话被噎在喉咙,他说得对,萍水相逢,为何又一定要救。
见他牵住马绳,杨瑾汐急忙上前挡在骏马前,朗声说道:“如今这个情形,还请公子帮我一把,不然一会儿劫匪叫了帮手前来,我等女流之辈就只有坐着等死了。”
虽是请求,却说的义正严词,宛若自己不帮她便成了那种不仁不义之人,阿尔云那厚薄适中的红唇正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俯身朝她说道:“那你这次就算是欠我一个人情了,杨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杨瑾汐捂着嘴惊呼一声,这个人看起来虽身穿大金国的衣裳,也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大金话,可这如刀刻的五官却不像是大金国的人,他如何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在她的惊愕下,阿尔云那将人抬至马车内,一切安置妥当后,翻身一跃上了马,拂了拂长袍,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扔给她,才轻笑着说道:“接下来就看杨姑娘自己了,相信杨姑娘定可安全抵达京都,驾——”
马蹄落地,他就这样扬长而去,杨瑾汐虽是心中疑惑,也还是跨上了马车。若是那匪徒真的不甘心,回头叫了帮手来,那他们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马车在官道上跑着跑着,“哎,”杨瑾汐突然秀眉一蹙,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轻声呢喃道,“忘记问他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