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起以前与外祖母的一些趣事,有些感怀罢了。”
傅云期的双唇微乎其微地轻抿,哄女人这项技能他是不会的。
倒是傅颜铄万花丛中过,安慰人的话手到擒来。
“这好说啊,到时与四弟多上几柱香便是了,她老人家见外孙女婿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定会乐开花的!”
无辜被踢了一脚的马儿在原地踱了几小步,表示自己的不满,傅颜铄高坐在马背上还是嬉皮笑脸。
见此,楚妙尔哭笑不得。
傅云期见状,心下也莫名松了一口气,连自己都没察觉到适才的紧张。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几人顺着湖音手指的方向瞧去,轿外不远处众女子像虔诚的信徒,一位年长的妇人左手端着个棕色的陶瓷花瓶,右手拿着条柳枝,为每个排着队的女子沾水点头。
“今日是三月三?”楚妙尔惊喜地看着眼前景象,“外祖母曾说过东陵的上巳节无可媲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看她的眼神开始黯淡,恐怕她又想到什么令人伤心的往事,傅云期鬼使神差地开口,这一开口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
“既然如此,便游玩一天吧。”
傅颜铄惊讶得瞳孔地震压低声音凑向前,恨铁不成钢地注视着他。
“你疯了?来这儿是寻宝物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宝物跑不掉。”
“你变了,你以前从不为女人……”
“……一天时间不打紧……”
想着做日殿上他与太子低头耳语的模样,又想起他刚刚为了个女人竟然延迟一天行动,傅颜铄越想越咬牙切齿。
傅云期微微皱眉,心中疑惑自己为何会这么说。
“这上巳节啊,又叫‘女儿节’和‘桃花节’,临水而行,踏歌起舞,以驱赶邪气去除灾难,百姓可江畔宴饮,对酒赋诗,而当地的女子多数会选在今日举行及笄礼,挑选自己的夫婿,若是对了眼择日便可成婚……”
光听楚妙尔讲,众人都觉着这节日的盛大,心中更是向往,尤其是一旁的湖音。
汴京虽繁华,却不像东陵这般,女人可当街求偶,还可与男人踏春出行,听得她眼波流转,心驰神往。
“听妙尔妹妹如此说,今日我定是要去见识见识才行,”湖音侧头望向轿外一笑,“二王爷觉着呢?”
傅颜铄干干一笑,应道:“既然有缘,确实应当见识见识。”
“寻宝物重要。”
“女人也重要,”傅颜铄见着他不怀好意的笑,气是不打一出来,飞脚过去,“你有什么脸笑我?”
车如流水马如龙,人喊马嘶,熙来攘往,没想到真实的上巳节比传闻中的还要盛大。
傅云期何时有过这身临市井的经验,一边尽量不让他人触碰到自己,一边还要护着身边这位女子。
他与傅颜铄同时无奈摇头。
忽然一行妇人载笑载言从远处跑来,两人见此,眼疾手快地伸手将身旁的女子护住,以免发生碰撞。
拂开后腰的手掌,楚妙尔见湖音他们已经被人群冲散,不由得有些担心。
“二哥与她一同,不用担心。”
此时还有人从远处嬉笑跑来,傅云期立马挡在她的身后,眉头微皱,明显心下已经有些不悦。
楚妙尔抬头见状,含笑将他拉至自己身旁,语气轻柔。
“四爷站在街中央,挡了人家的道,自然是要被撞的。”
傅云期听后一愣,心下更是糊涂,抿着双唇,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没有了身份的枷锁,楚妙尔步伐轻盈,看什么都是新奇的,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外祖母常带她去集市,领着她看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她明白女子也应当有学识和阅历。
看她耐心听小贩讲解用途,对小贩的才艺惊叫连连,不时回头看眼自己,眉眼弯弯,笑意毫无防备地直达眼底,那是皇室中人不可能拥有的。
傅云期止步,第一次认真审视她。
她虽比不上楚羡雪的美艳娇媚,亦没有湖音的娇柔婉转,却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极净之气,平日见惯了她的清冷模样,此时桃腮带笑,美目流盼,竟觉得她美艳得不可方物。
“公子,买个花环送给心上人吧。”
心上人?
这妇人莫不是太眼拙。
“夫人,你家夫君…….”
楚妙尔顺着小贩的指引看去,先是怔住,随即嘴边慢慢地溢出一抹笑容来,如少女般娇俏。
面前的白衣男子纹丝不动,挺拔如玉,一头青丝以青玉簪高高束起,腰间别着一把晶莹佩剑,本是一双撩动人心的眼睛,却时常冷漠如冰霜。
此刻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正拿着一束桃花花环,与她四目相对。
“四爷是买来送我吗?”
楚妙尔伸手拿过花环仔细打量起来,果然女人的钱最好赚,古代都不例外。
“嗯……湖音姑娘不在,就赠予你吧。”
失去了手中物件,傅云期将手背在身后,悄悄握成了拳头又松开,轻声咳了声来掩饰内心的翻涌。
人面桃花相映红,少女娇羞,低头含笑,傅云期控制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红粉腻,娇如醉,可是,”她俏皮地眨眨眼,继续说道,“在我们那儿,送人桃花是‘祝福此人觅得良人’的意思。”
话刚落地,傅云期立马将她头上的桃花花环摘下。
楚妙尔见他明明受了憋屈还傲娇抬着下巴的模样,心情大好,回头自顾自地逛了起来,嘴角的弧度能瞧出她此时心中的愉悦。
花环被傅云期攥在手中,仿佛拿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都怪那妇人,也不说清楚。
“这琴女恰好可以送给湖音姐姐,她收到定会高兴坏了,啊……”
正拿着玉簪的楚妙尔,被突然伸出来的手吓得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感受到身后的温热后,竟平静了下来。
傅云期双手背在身后,略微冷漠地俯视着眼前这个人。
“小人观察多时,见公子一直在身后护着夫人,猜想两位一定是伉俪情深,恩爱白首……”
这小厮嬉皮笑脸,一看就是油嘴滑舌之人。
见两人逐渐不耐烦,小厮递上糖果与桃花,赶紧笑盈盈地补充道:“今日是我府上三小姐及笄挑选夫君之日,还请两位贵人能移步过去,让小姐沾沾两位的喜气。”
楚妙尔往前面望去,“杨府择婿”这个大字引入眼底,心下恍然大悟。
“不去。”
忍着听完,傅云期皱着眉头,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看着桃花就烦心。
小厮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楚妙尔见此觉得小厮也是不容易,心生不忍,况且第一次见当街招婿的情节,自然是不能错过了。
她轻扯傅云期的衣袖,面容憨态可掬。
“夫君,我想去看看。”
…….
夫君?
傅云期紧紧站立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了所有来往奔走的人潮。
“噔!”
一声锣鼓后,身穿红裙的妙龄女子,缓步走上了台池中央,向众人行礼后落座。
想来杨府定是大户人家,西陵民风开放不假,敢当街招婿入赘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做到的。
这肯定是那杨府三小姐无疑了,红裙上绣着朵朵桃花,水袖长长,耳尖的两粒白玉坠正颤巍巍的晃动着,唇色朱缨轻点,十分窈窕动人。
“今日是杨府三小姐择婿,请各位青年才俊稍安勿躁,待我家小姐挑选后,送上桃枝以定婚期。”
杨三小姐眼波流转,在人群中搜寻着,不多时,看见他们这处眼中乍然显露出惊喜来,微微招手,身边的老婆子便上前去,只见她们低声耳语,老婆子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来。
见她接过一株桃花枝,起身,裙上的桃花摇曳着,像是鲜活了起来。
在场众人皆热烈起身,瞬间万头攒动,欢呼声此起彼伏。
“你看三小姐朝我们这个方向来了,你说是不是看上我了!”
“肯定是看上我了!”
“若我当上了杨家女婿,就当是光宗耀祖了……”
“……”
傅云期正心无旁骛地为她挡住攒动的人头,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瞧着她愈走愈近,楚妙尔暗叫不妙。
“这位公子……”
三小姐站定在年轻男子身前,羞答答地递上桃花枝,闹哄哄的场面瞬刻寂寂无声,只听见女子声音甜润娇俏。
“公子可有婚配?”
楚妙尔余光瞥见他面露不悦,悄无声息地向左挪了一步,不想引火烧身。
却被他扣住肩膀,寸步难移。
看出了她的意图,傅云期似笑非笑道:“夫人善妒,不许纳妾。”
四周开始起哄。
“都成婚了还来凑什么热闹!”
“诶,你家里不是也有个悍妻,来凑什么热闹,不怕回家挨揍啊?哈哈哈!”
“哈哈,是啊!再不回去就回不去咯!”
“……”
见三小姐因羞恼涨红了脸,楚妙尔讪讪一笑,颔首轻声说了句:“真是抱歉,他确是我夫君。”
伸手拉住他宽大的外袍衣袖,就匆匆往场外走。
三小姐似是不甘心,往前追了一步,便被众人围住。
“这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三小姐看看我呗,我无妻无妾正是良缘!”
“我也是……”
走远后,楚妙尔才将手松开,发现傅云期原本平整的衣袖被自己捏出了皱褶,回头见人没有追来,她这才算是放下了悬在口中的心。
“杨府可是当地首富,今日得罪了他的爱女,不怕今后他找你麻烦?”
“不怕,不是还有四王爷您吗?想必四王爷定不是见死不救之人,是吧?”
傅云期黑瞳静谧幽深,挺直的鼻梁下微微勾起的嘴角,彰显着他此时还不错的心情。
“走吧。”
微微点头,准备迈脚的楚妙尔吃惊地抬头看向他。
“四爷这是作甚?”
手掌心的温热提醒着她,此时她的手正被傅云期包裹在他宽厚的掌中。
见她露出娇憨之色,傅云期竟觉得从未现在这般心情大好。
“恐有女子看上我,思来想去,这方是万全之策。”
楚妙尔惊愕之余,不知怎的,心脏像兔子般砰砰跳动起来,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手心似乎也有了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