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七年四月,塞尔柱联军终于全军渡过西洪河。他们把主力集中在迭失干一带,也往乌兹根派驻了一支五万人的军队。
敌手的这一招起手式,在宋军的预料之中。主力囤积在迭失干,很明显是把白水城、怛逻斯一线作为他们主要的进攻路线。
向乌兹根派驻重兵,从塞尔柱联军来看,这既能堵住西洪河上游山谷方向的来敌,保护住自己的侧翼,也能从另一边支援西洪河重要渡口麻耳亦囊城,护住自己的退路。
从宋军方面来说,从叶支关口迂回包抄的可能性被堵住了,这确实很失望,但是也在预料之中和接受范围之内。
不能轻视任何敌人,这是首要原则。塞尔柱人东征西讨,数十年间迅速崛起,席卷河中、呼罗珊、波斯、两河和小亚细亚,肯定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
选择正确的行军路线,堵住可能的危险,对于久经沙场的宿将来说,这是基操。
碎叶城里的西征前敌指挥部异常忙碌和紧张。
赵似在一旁,仿佛是局外人。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每一份军报,在心里盘算着,然后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现在的宋军已经完全成熟,形成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收集、分析、决策、执行和反馈体系和流程。
看完最新的军报,赵似撇了撇嘴,桑贾尔,你还是想象力不够丰富。你应该组织一支五千到一万人的精锐,从葱岭或布路涉(克什米尔)沿着大小勃律的冰川雪域,直驱吐蕃旧地的高原。
前唐高仙芝都能做到的事,你手下人才济济,怎么就没有做不到的将领呢?横穿吐蕃旧地,出现在河西兰州,从西边直冲关中平原,天下震惊啊!就算对万里之外的战事于事无济,但是也足以名垂青史啊!
赵似只是在心里调侃几句,只要桑贾尔没有发疯,是不会做出这样疯狂又没有效果的决定。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地图上的密密麻麻标识——红的是宋军以师为单位的标识,绿的是塞尔柱联军,以独立领军的将领或一万为单位的标识。
从红绿标识的密集程度可以看出,宋军在东边是扼守险要关隘,以守为主。塞尔柱联军也知道这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硬骨头,没有傻乎乎地硬往里面冲。只是在乌兹根摆了一支军队,护住侧翼。
宋军的主力集中在千泉山到楚河南边的地区,以怛逻斯为支点。塞尔柱联军的主力集中在迭失干到白水城一线,重要的退路以及粮草转运中心是西洪河的俱战提(列宁纳巴德)和麻耳亦囊。
己方的兵力,除去东边扼守要隘的马步军,西边集中了十二个骑兵师,两个步兵师,以及六个炮兵团,合计十八万马步军。
其中白虎护旗军三个骑兵师,玄武护旗军四个骑兵师,青龙护旗军五个骑兵师。
除此之外,在楚河上游地区,还放了一支预备队,包括突骑军的三个骑兵师,白虎旗护旗军两个骑兵师。
各种兵力加在一起,除去高昌国经略的军队,总计马步军二十五万左右。
塞尔柱联军,根据各种情报分析,大约在二十五到二十八万之间,兵力相当。但是赵似觉得己方的优势在于训练有素,团结一心。
塞尔柱联军最大的问题,就在这个“联”字上。名义上信仰同一个信仰,但是暗地里各怀心事。而且同为***,还分逊尼派和什叶派两大派,下面又有各个分支。
部落主要分突厥和波斯,再往下分就多了,林林总总二三十个还是有的。
这些矛盾现在被士气高涨、康慨激昂给掩盖着。可是战事一旦进入到胶着状态,需要有人做出牺牲时,想必就会爆发出来。
赵似心里想着这些敌我分析,突然想到前天在教导随征的三子时,虎啦吧唧的长子赵廓居然发牢骚,说己方兵马太多了,没法打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事。
真是败家孩子!缺少现实社会的毒打!
自己把这小子狠狠地训了一顿。看章回、听说书都听魔障了!以少胜多,为什么会被史书记载,被大家交口传颂?就是因为它太少见了。
大家只看到这些极少数的特例,却看不到史书上成百上千的以多胜少的正常战例!以少胜多,只是处在劣势下,孤注一掷地奋力一搏,获胜概率低、风险高。
现在大宋国力昌盛、军力充裕,用得着去犯险吗?
缺教育!看来把他们带出来见见世面,是非常正确的。
不过调集这么多兵马,耗费的钱粮却是海量的。
步军从河西调过来,后勤也靠河西走廊支撑,所以不敢跑远,大部分兵力放在高昌,在那里攻城、清剿和安抚地方。
马军主力从青龙、玄武、白虎三旗抽调的,沿着草原,一路向西,翻过金山、越过也儿的石河,沿着叶密立到阿力麻里的草原,来到七河地区和楚河流域。
他们从各自驻地出发,前一段路程,由沿途的牧民供应,给“饭票”—银圆劵就好。这些牧民可以拿着这些饭票去千户那里抵赋税,或者去集市买东西。
三旗骑兵汇集到靠边界的某一处,开始领取牛羊——都是从附近的牧民那里征集的。各旗宣徽院承宣司会补偿给他们。
牛羊到位,再去附近的城镇领取茶叶、糖、盐、火柴、面粉等物资。十几年来,大宋在北三旗建立了十几条商路,修筑了数百座城镇。
这些城镇最大的功能不是聚集居住,而是这一地区的转运中心、货栈仓储和集市。
被征集的骑兵就近从附近城镇的货栈仓库里领取物资,然后按照正户、甲户、百户、千户分别编制成班、排、连、营、团,最后组成一个个骑兵师。
骑兵师就这样赶着牛羊,架着高轮马车,如同部落迁徙,浩浩荡荡地向西前进。最远的青龙旗黑水地区的骑兵,西征大军最后一支骑兵团,花了五个月时间——中间在金山地区猫了个冬,赶在天启十七年春天的时候,赶到了楚河地区——预定的战场。
去年进攻高昌国时,包括石家兄妹等人都觉得很乱——其实也不乱,只是他们不清楚宋军的作战模式——骑兵师到了一个,就往战场投入一个。
在大宋庞大又严谨的战争机器里,没有任何一支队伍会延误,也不会有谁敢延误。前敌指挥部只需要按图作业就行了——把不同战区划给不同的骑兵师,任务目标定好,开干!
前指用严密和通畅的战况反馈,监控着整个战区,把信息分享下去,时不时协调各战区的配合...
你看着乱成一锅粥,人家却觉得有条不紊,井井有序——不知演练过多少回,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赵似一边看着,一边琢磨,很快,占去半面墙壁的地图,密密麻麻插满了标识。他察觉到哪里不对,转过身来,走到另外一间宽敞的房间里。这里有一张巨大的沙盘占去半个房间。
按比例模拟实际地形的沙盘上,也插满了红绿色小旗。
看到赵似走进来,参谋们都让出一条路来。
正聚在一起商议事情的白崇虎、杨宗闵等人连忙围了过来。赵似指着沙盘,头也不回地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塞尔柱联军,有些不对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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