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佛山镇西北二十里外的金利钢铁厂,上千百姓手持各种器械,有锄头、铲子、耙子,有柴刀、菜刀和镰刀,还有部分人手持哨棍和长刀。
他们在十几个人的带领下,堵住金利钢铁厂的大门,轮流叫骂着。
看到数百官兵来了,带头的人使个眼色,数百人上前来围住,高声哭叫起来。
“大官人啊,给我们做主!”
“这些千刀杀的,抢了我们家鸡鸭不说,现在还糟蹋我们村里的姑娘,还请大官人发下签子,捕了他们!”
“大官人,这些人扰乱地方、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还请官府出面,铲除这群恶霸!”
叶逊和钟会芝对视一眼,这些带头人都不简单。一般的百姓能讲得出这么井井有条的话来吗?这罪名、这用词,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乡民能琢磨出来的?
黄承佑十分气愤,大声嚷嚷道:“这是怎么了?还有王法吗?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郡守,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本将可不能坐视不管。”
叶逊淡淡地说道:“肃靖地方治安,是郡府内政厅的事。黄兵备,不要逾制,小心按察司的人参你一本。”
黄承佑脸色变幻了几下,没有出声。
旁边有人凑过来说道:“大官人,这金利钢铁厂私藏兵甲,阴养死士,似有不轨之举!”
黄承佑一下子抓到把柄了,“这事小不了,谋逆造反啊,这是我们兵备司职权范围。本将要带兵拿了这伙逆贼。”
叶逊看了那个出首的人,猛然间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官人,小的叫陈师范,是本地人。”
“哦,你出首金利钢铁厂有谋逆不轨之举?”
陈师范愣了一下,他品出这话里的含义,万一要是查不实,按律可是要反坐的。诬陷他人谋逆,反坐下来罪名也不小,吕宋、流求等海岛正需要这样的人去开荒拓殖。
迟疑间,黄承佑叫唤起来。
“这有什么犹豫的,这么多人看到了,你还能咽回去不成。”
他一介武夫,哪里懂这些律法里的条条框框,弯弯绕绕。
陈师范一下子坐蜡了,不答应也不行,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的大官人,小的出首金利钢铁厂,检举他们有私藏兵甲,阴养死士,有谋逆之举。”
“吴都厅!”叶逊点了南海郡内政厅都厅吴学良的名字。
“属下在!”
“你掌一郡治安,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旁无责贷,跟着我们一起进去看看。真要是证据确凿,就跟黄兵备一起抓人。”
“是!”吴学良恭敬地答道。
钟会芝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是前任郡守提上来的人,熟悉南海郡情况。叶功成和自己上任以来,这小子模拟两可,既不亲近又不疏远,态度十分地暧昧。
看来功成准备要再试探一下他真正的态度。
内政厅都厅,掌一郡治安,管着各州县数千警员。要是态度不明,十分麻烦,要是态度明确,可以大用,直接可以举荐他兼右布政副使,把南海郡保安警队也管起来,那就掌握极大的主动性。
钟会芝一边琢磨着,一边策马跟在叶逊和黄承佑的身后,往金利钢铁厂走去。
吴学良眼睛眯了眯,对手下说道:“把出首的这人,还有其余那五个首领,一起带进去。”
陈师范正要溜,被这么一说,连忙挣扎着说道:“为什么拘我?”
“谁拘你?叫你们一起进去作证!”
“金利钢铁厂与我等势不两立,怕进去遭毒手。”
“瞎扯!这么多位大官人,带着数百的兵卒和警丁进去,金利钢铁厂敢动手?那就真的是造反了,不用你这个证人,朝廷也要剿了他们。一起去,休得啰嗦。”
叶逊听到了这一切,转头看了一眼,目光在吴学良身上转了几圈。
金利钢铁厂占地面积非常大,周围都用高耸的围墙隔着。里面的烟囱如云,黑烟如柱;外面是田野阡陌,鸡犬相闻。完全两个不同的世界。
在厂门口,金利钢铁厂有人出来相迎。
“在下金利钢铁厂总经理苏定波,见过郡守、兵备使、长史、知州和都厅。”
“苏定波?本官看你十分脸熟,像是某位故人的子侄。”叶逊下了马,盯着苏定波说道。
“郡守,苏定波是登莱守直先生,苏行方的亲侄儿,也是海军局副都事范东海范先生的女婿。”钟会芝在一旁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叶逊笑了起来,“原来是守直兄的亲侄儿,东海龙王的女婿,难怪我看着你眼熟。想起来了,你的婚事,我还收到请帖,去过礼。你长得跟你叔父有六七分像。”
苏行方是大宋东海商会、通商银行以及大利行总理事,人称大宋海商第一人。与潜邸时就投靠官家,现为丰亨豫行、富国银行总理事的叶适是莫逆之交。
叶适也是叶逊的族兄,两人关系匪浅。
叶逊寒嘘了几句,脸色一正,“苏经理,现在有佛山镇百姓告你,说你纵容和唆使钢厂工人作乱地方,欺男霸女,现在要与你对质。”
苏定波镇静自如地说道:“回郡守大官人的话,在下愿意与他们对质。”
“好,找个宽敞的地方,我们一五一六地摆出来,当场对质,厘清曲直。”
黄承佑看了看叶逊,脸色变了变。他发现主动权全在对方手里捏着,自己只能跟着走,心中有些不快。只是想到对方是官家的亲信,又只能隐忍下来。
他跟南海十二家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完全不同。这些人真以为天高皇帝远。只要他们团结一心,把持地方,官家就会如历代先帝一样,为了地方稳定采取绥靖政策,对他们忍让。
想得太好了,完全不明白官家是什么样的人。
钱收得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大家坐下来,叶逊开口把陈师范控诉的一条条罪行列了出来。苏定波不慌不忙地反驳起来。
“扰乱地方,金利厂万万不敢。我等吃喝用度,都是真金白银地从各处采购而来,从来没有巧取豪夺。反倒是地方经常有人来我厂偷窃,被抓住后送官,却常常是没了下文。”
“强抢民女,更是荒谬!明明是我厂的工人与当地民女两情相悦,原本已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定下婚事。偏偏有人以族长或里正等身份,强迫女方父母翻悔...”
苏定波口齿清晰,语言犀利,毫不客气地将把陈师范的指控驳得体无完肤。
陈师范恼羞成怒,大声道:“金利厂私藏兵甲,阴养死士,有谋逆之举!”
叶逊脸色一沉,喝问道:“可有此事!”
苏定波不慌不忙地答道:“金利厂确实有装备兵甲,整队编练,但绝不是私藏兵甲,阴养死士。”
这时,一队巡警押着一队人走了进来,禀告道:“报!属下找到这标人,兵甲齐备,刀枪鲜明,居然在那里训练军操!”
这队巡警是吴学良的人,他表面偏向自己这边,暗地却阴使部下去收集不利证据?
叶逊和钟会芝脸色微微一变。
黄承佑脸色也变了,嘴角露出喜色:“呵呵,这些都是制式兵甲,人证物证皆在,苏经理,你还不承认金利厂没有私藏兵甲,阴养死士,有谋逆之举?”
他语气不善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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