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很快就明白宋军摆出这么大阵势,到底是干什么——吓唬他,吓唬所有的辽军将士。
两人合抱那么粗的炮口,就像一口埋在地里的陶缸,火光一闪,一枚巨大的黑圆球在喷出的浓烟里飞上了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涿州城墙上。平地闪出一团火光,所有的人和物在火光中被撕得粉碎。
再然后是一声巨响,带着浓浓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呼地一声传到你的耳朵里。
听说那叫臼炮。
还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的长铜管,一丈多长,斜斜地架在土台上。然后也是火光、浓烟,喷出来的是一发圆铁球,结结实实打在城墙上,感觉那一段的城墙都在摇晃着。
听说那叫长炮。
二十门臼炮,三十门长炮,围着涿州城开火。那炮声就像铁匠的铁锤,一声又一声地打在他的心头上。
这跟巨型配重式投石机投放烈焰弹不同,那遮天蔽日的火焰,野蛮、凶残,有一种与你同归于尽的不顾一切。而这火炮的轰击,让你觉得一种力量。所有的火炮,是铁匠手里的铁锤,而你是铁砧上那块被千锤万锤的料。
远远地看着,耶律大石觉得涿州城就像一个柔弱的小孩,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蹂躏着。
宋军还把拥有六千枝滑膛枪、六十门一百二十野战炮的四个重装步兵团,直接摆在辽兴军与涿州城之间。
如果耶律大石敢派出援军来响应涿州城,夹土沟那一幕,还会重现。
耶律大石一直沉默着。
涿州城东门被十几门臼炮和长炮对着轰击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它的城楼左角在一声巨响声中,轰然倒塌。
一队严阵以待的宋军顺着废墟冲了上去。打头的军官,身穿漆红铁甲,挥舞着长柄苗刀,势如勐虎。
上千守军在军官的带领下,从各处冲了上来,誓死要堵住这道缺口。
双方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激起巨大的浪花。
宋军先登营那位带头军官,手下没有一合之敌,左噼右砍,如同是乘风破浪的船首,一直向前。
两刻钟后,那位军官满脸黑漆漆的,站在东门城楼最高处,举起了一面大宋凤凰涅槃旗。
城外十万宋军齐声高呼:“万胜!万胜!万胜!”
然后数百支号角吹响,宋军开始对涿州城发起总攻。横在涿州城与辽兴军营寨的宋军,以那四个重装步兵团为首,也开始缓缓移动,逼近辽兴军。
“传令全军撤!撤到涿水以北,再放火烧了这些桥。”耶律大石下令道。
看着辽兴军开始撤退,刘法想起李简转达的官家密旨,下令不要追击过急,将他们全部“驱逐”过涿水即可。他的重点还是放在涿州城。
“涿州城一下,燕京城以南,再无要城险地。我军可以长驱直入,直抵燕京城下。”刘法意气奋发地说道。
“是啊!燕云十六州,从太祖皇帝开始的夙愿,终于在陛下手里实现了。吾等能为前驱,定会名垂青史。”郭成也是十分地激动。
“刚才在东门先登的军官是谁?”
“是甲三十一步兵团右营左队队副韩世忠。”
“这小子不仅英勇善战,而且在那么激烈的短兵接战中能敏锐地察觉到敌人的虚实,是块好料。”
这时有副官禀告:“甲二十九步兵团前营前队队正曲端,率兵攻下了北门。”
“北门?”
“是的将军。曲端察觉到城中军心不稳,禀告上级后率领本队在北门附近埋伏。我军高呼万胜,开始总攻时,城中有守军胆丧,看到北门没有我军部署,便打开城门,意图北逃。曲端率队趁机冲了进去,控制住城门,接应本营主力入城,拿下了北门。”
“这小子!”
“刘将军认识他?”王愍好奇地问道。
“认识!他父亲曲涣曲公,曾任左班殿直,元佑七年战死在环州城外。曲端三岁时以父荫授任三班借职。机敏知书,善作文章,富有兵机韬略。进了怀德营后是个孩子王。”
“原来又是怀德营的俊杰啊。”
耶律大石率军退据良乡县城,这里离燕京不过数十里。难道就这样一路退回到燕京城下?宋军南路军突然全力发作,想必其它东、北、西路也在积极推进。
宋军最讲究的是战略布局,互相配合,绝不会放任南路军一路孤军北上。一支南路军已经如此难以抵抗,再加上东西北三路合围过来的三支大军,又该如何抵挡?
耶律大石忧心忡忡,夜深了也睡不着,就在县衙后院的书房里来回走动。
“殿下,”萧斡里剌在门外轻声叫道。
“斡里剌,有什么事吗?”
“殿下,有位贵客想拜见殿下。”
“这么晚了,谁?”耶律大石眉头一皱,但是出于对萧斡里剌的信任,他开口道:“请进来。”
萧斡里剌推开门,神情复杂地往旁边一让,对身后的人说道:“请!”
耶律大石看着来人,一副辽国汉民打扮,心生不由生出狐疑,正要开口问,来人施施然拱手道:“在下李简,深夜贸然来访,实在是无礼,无礼,还请恕罪。”
“李简?这名字好熟悉,你是宋人,来当说客?”耶律大石盯着李简看了一会,然后狐疑的目光转向跟着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上的萧斡里剌。
“在下与耶律兄弟有缘见面,应该是在开封城,那时在下还只是一介草民。匆匆十年,耶律兄弟已经贵为大辽梁王,在下不才,恭据枢密院军咨副使,兼军事情报局都事。”
军情局——李十四郎!耶律大石差点惊叫起来,他惊恐不安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萧斡里剌,他最信任的人。
萧斡里剌无可奈何地说道:“殿下,他拿着王妃的亲笔书信,所以小的不得不把他带了来。”
耶律大石心里更惊,喝问道:“你怎么拿到塔不烟的亲笔信?”
“王妃娘子真是一位女中豪杰,比一般男子都看得通透。”李简双手奉上一张纸。
耶律大石接过来一看,认识是妻子萧塔不烟的笔迹——“机不可失!”
短短四个字,蕴含着无尽的含义。
耶律大石捧着那张纸,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李副使,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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