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的火光闪动,青烟喷出。
连绵不绝的枪声炸响,像是无数的长鞭在空气中抽打着,撕破天地之间,传到战场上所有人的耳朵里,然后嘶嘶的尾巴声音,在每个人的周围回响。
前面的辽军,身上突然绽开一朵血红色的花,部分被击中脑袋或心口的人,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大多数的人惨叫着倒在地上,扭动挣扎着,不停地把凄惨的叫声传到每一个同袍耳朵里。
有宋军推出三十余门火炮。
它们是由青铜铸造的一百二十毫米口径的野战炮(大拿破仑炮,m1857型十二磅野战炮),被装在两个大轮子上的炮车上。
它勐烈开火的声音,压倒了六千枝滑膛枪燧发枪的声音。彷佛一阵春雷在宋军军阵里炸响。火光闪动,随着强烈的青烟喷出来的还有十斤重的实心弹。
弹丸呼啸而来,肆无忌惮地闯进辽军队形,所过之处,头碎、身裂、手断,最后落到地上,还要蹦跶几下,把两个辽军军士的小腿打断。
鲜血四处飞溅,前所未有的惨烈景象让周围的辽军胆魄皆碎。
前面的辽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后面的辽军也依着惯性,还在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挤到一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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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枝滑膛枪持续不断地开火,把厚实的辽军军阵一层层削薄。三十门火炮在不停地开火,呼啸飞过的弹丸,在辽军队形里横冲直撞,甚至打穿了十几人才蹦蹦跳跳地落在地上,意犹未尽。
巨大的声音让远处辽军的战马受惊。这些有灵性的马儿,似乎察觉到在远处发生的一幕幕惨烈的景象。它们非常不安,扬蹄、甩脖子、在原地徘回,用各种方式表达着心中的惊慌。
耶律大石的眼珠子恨不得从望远镜里飞出去,飞到前线去看清楚一切。
他看清楚宋军新式火器的巨大威力,以及己方的惨状后,脸色变得无比惨白。
耶律大石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彷佛一团巨大的白云塞进了他的身体里,脑子和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白茫茫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耶律大石似乎听到一个从上京传来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终于从迷湖中清醒过来。
耶律大石看到一张焦急的脸在眼前晃动着,嘴巴一张一合,过了一会,那个声音才从他的嘴巴里传到耳朵里。
“大王!大王!”
“怎么了?”回过神来的耶律大石问了一句。
“萧拱传来急报,前军死伤超过四千,军心惶惶,快要弹压不住了。他请求大王紧急增援。”
“增援?怎么增援?这些会喷火的宋军躲在长矛阵的掩护你,具甲重骑也不敢往里面冲。难道叫本王派辽兴军去送死吗?”
耶律大石大吼道,彷佛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远处不断响起的巨响声。
“耶律马哥呢?”
“耶律马哥冲在最前面,被一发铁弹打得稀碎。耶律代里上前去想看看情况,幸好被萧拱拉住了。”
一种寒意从耶律大石的尾椎骨窜起来。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打败宋军,而是如何有序地把全军撤下来,再在宋军虎视眈眈下,全身而退。
“传令给耶律代里和萧拱,指挥前军继续向前冲。”
传令官眼里闪过些许疑惑,但是在耶律大石的直视下,不敢多想,连忙应了下来,调转马头离去。
“殿下,你这是...”萧斡里剌惊惶地问道。
“总有人在前面殿后,否则的话被宋军黏上,谁都走不了。不是前军,就是辽兴军,总得舍弃一样,斡里剌,你叫我舍弃谁?”
耶律大石咬着牙,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问道。
萧斡里剌迟疑着,一时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接到命令的耶律代里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转头对萧拱说道:“萧刺史,你率军法队在阵后督战,有胆敢后退者,斩无赦。”
萧拱知道他这是给自己留条活路,他拉着耶律代里,流着泪说道:“你可以为国尽忠,为何我就不行!”
“萧详稳(萧仲恭,萧拱之父)做孩儿班班使时,对在下多加照拂。他因为进谏言,为奸臣所害,为大辽而故,所以今日这个机会,请留给我吧。”
说到这里,他反过来紧紧地握住萧拱之手,低声道:“萧刺史,不要声张。要是乱了军心,前军溃散,我十万大军就全都回不去了。”
萧拱憋住眼泪,浑身都在颤抖。
耶律代里放开萧拱的手,严正地说道:“萧刺史,还不去阵后督战!”
萧拱死死地揪住缰绳,勒得双手发白。他艰难地抬起手,对着耶律代里拱了拱手,叫过亲兵队,亮出军法令字旗,直奔阵后。
耶律代里把手里的宽刀挽了一个刀花,笑着对左右说道:“我等皆是契丹人,大辽要亡了,我等不先赴国难,难道还指望汉人和渤海人?”
左右感念他的英勇康慨,纷纷挥动着手里的兵器,大叫道:“我等是契丹好汉,不敢落后军使身后。”
“军使,莫要小瞧了我奚人,这大辽天下,也有我奚人的份!”
“同去!同去!同去!”
先是数十人,再是数百人,然后是数千人,齐声高呼。
耶律代里哈哈一笑,举着宽刀,冲在了最前面。
看着猎猎飘动的“狼头旗”,看着冲在最前面的耶律代里,还有他身后数十骑的亲兵,以及紧跟其后的上千步军,他们义无反顾地向这边冲来。
何灌觉得双目有些湿润。或许这就是军人最好的归宿——死在向敌人进攻的路上。
他举起手里的指挥刀,高呼吼道:“全体都有!目标狼头旗,火枪齐射,火炮装填霰弹,自有射击!”
命令被严格地传递下去。
滑膛枪在不停地齐射,耶律代里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就连他身后飘动的旗帜,都出现了几个洞。
越来越近,身后只有几个人的耶律代里显得十分亢奋,他满脸通红,青筋毕现,恨不得飞过这短短的二三十米的距离,杀进宋军队形里。
吴玠冷然地看着耶律代里等人,在旁边,五门火炮随着他的命令对准了这些冲在最前的敌人。
吴玠狠狠地挥下手里的红色令旗,五门火炮几乎同时轰响。铺天盖地的霰弹连同浓烟,将耶律代里等人吞噬。
等到硝烟散去,地面上只有血泊和残肢,还有西照过来的夕阳,像是给这片大地,上面所有人的人,抹上了一层猩红血色。
耶律大石逃回到涿州,双腿还在微颤,下马时左腿软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耶律乐师扶住了他。
连喝了几口水,耶律大石才稳住心神。
“我终于,明白宋国官家为何先要舍近求远,率领玄武骑军把我们在东京、上京、中京的有生力量打崩,把我们逼到南京、西京这狭长的地带,再让他的西、南两路军发动。”
耶律大石大声说道,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东、上、中三京之地,地域广袤,有充足的周旋之地。宋军就算一时占据了西京和南京,我们也不失主力,时时南下袭扰,让其不堪其扰。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宋军这隐藏多时的火器,在狭长的西、南两京地区,足以发挥最大的威力。广袤的北方,反倒发挥不出所长。”
萧斡里剌在一旁轻声问道:“殿下,现在宋军出了如此骇人的火器,这仗还怎么打?”
耶律大石一时无语,心中乱如麻,也不知道该如何办。
这时有副官急匆匆跑进来,喘着气报告道:“殿下,宋军没有趁胜追来,反而向后退至了沙甲铺。”
什么!
耶律大石惊喜地站了起来,难道自己在河北腹地埋下的暗子——天正道发挥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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