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哦,那是兑劵,也叫银圆劵!听人说,前几年很多商贾和大学的教授,说铜钱银圆,币值低,又沉重,大规模远距离交易,非常地不方便吧,上书朝廷请求想办法。后来朝廷研究来研究去,就试行这个银圆劵。”
“银圆劵?”
对于这个新鲜词,尹萨克有点印象。
“约翰,我记得在广州,当时边境局和市舶监的人,跟我们说了一句,说带着的金子银子,可以去银行换成银圆劵,更方便些。只是当时我们...”
尹萨克低声用希腊语跟约翰说了几句。
约翰眼珠子一转,又用怪异的腔调问道。
“大个儿(达哥儿),这个银圆劵,是什么意思?”
“银圆劵啊,就是几大银行发行的银圆兑换票,都有固定的金额,见面即兑,所以叫银圆劵。”
“银行?”
“就是可以存钱进去,也可以找它借钱...刚出来的是有叫钱庄的,有叫票号的,后来统一叫银行。”杜达解释了一番。
尹萨克沉思琢磨了一会,低声对约翰说道:“这跟威尼斯商人们的一种金融机构很像。存钱,借钱,有利息之差。想不到宋国不仅有,还可以发行兑换金银的钱币。”
约翰眼睛眨了眨,问杜达:“所有的银行都可以发行银圆劵吗?”
“怎么可能?”杜达哈哈一笑,“要是人人都发行银圆劵,那不就成二三十年前的交子,成废纸了?听一位坐过我们船的行旅,阜丰银行广州支行的管事摆过闲话,能发行银圆劵的,全大宋不过三家银行。”
“富国、阜丰、兴业这三家拿到甲级牌照,同时又拿到了通兑牌照的银行,被尚书省特令授权,才能发行银圆劵。听说每家在国库里存了一定数量的金银做保证,然后按照比例发行各自的银圆劵。比例有说一比三的,有说一比二的,俺也不懂,搞不清。”
“当时我们一起围着听的人问,那宝泉局不是发了,想印多少就是多少?”
约翰和尹萨克一听,咦,这也是我们想问的。
杜达继续说道:“管事的说,哪有那么简单。每家银行的银圆劵总数都是有定额的。光存金银入国库也不行,三大行每年发行多少总额的银圆劵,还要和计部坐在一起商量出个总数,报尚书省批准。
“旧票子回收多少,才能补发多少新票子。宝泉局按照上头的指令印银圆劵,印出来后,所有的银圆劵全部登记一遍,计部和三大行分别验过之后,再领回去发行。反正繁琐得很,宝泉局也就印出来,自己看个热闹。”
看到约翰和尹萨克越听越入神,杜达也是十分高兴,越发地卖弄起来。
“银圆劵面金额也分当银圆贰、伍、1拾、伍拾、1百元。当钱伍拾、1百元很少见,这两年我只见过几回,全是出手阔绰的富翁们,在瓦肆勾栏里打赏。”
瓦肆勾栏?听起来像是富人区啊,有机会去实地考察一下。
约翰脑子一闪,又问道:“这些银圆劵,都是这三家银行自己印吗?”
“好像不是。我听那位管事说,银圆劵样式图桉,由三家银行设计。但是印制必须由宝泉局统一印制。听说银圆劵的纸非常特殊,是开封造纸厂特制的。还有油墨,印刷机,都是格物院特别研制出来的,外面的人根本就做不出来。”
杜达想了想,继续说道:“听那位管事说,每张银圆劵都有唯一的编号,有对应的密押,还有什么特殊印记,反正很难彷制。想想也是,一张纸就值老鼻子钱了,要是没点东西在里面,谁都可以印,那不乱套了?”
“这银圆劵在宋国到处通行吗?”
“当然了,不仅三大行互相直接认,其余大小银行、商铺也都认。以前有些州县商贩百姓们还不认,去年尚书省下了政令,以后你拿着这银圆劵去交税,税政也认。这下好了,全都认了,就是钱!”
杜达越说越来劲。
“所以各国的商人,载着金银到了我大宋,第一件事就是去当地各大银行的支行,把手里的金银换成银圆劵。金额很大,直接可以打汇票。”
“汇票又是什么?”
尹萨克恨不得抓一把头发下来。
宋国还有多少好奇的东西,前面的银圆劵还没想明白,又跑出来一个什么汇票。
“汇票就是银行出具,证明你有多少钱的票据,而且还可以在另地使用。比如你在通商银行广州支行兑换了金银,除了在广州进货,还打算去泉州进货,就可以打一张汇票,指定到泉州支行去用。到了泉州支行,可以或换成银圆劵,或直接叫银行付款给商号。”
“要是我又想去其它地方用呢?”尹萨克问道。
“简单啊。比如还要去明州进货,就可以把汇票剩下的钱换成银圆劵,直接带着去明州;或者在泉州支行打一张指定明州支行的汇票。到了明州还是能用。”
约翰听出些门道来:“达哥儿,你说的汇票,只是某家银行开具,自家银行通用,但是别家银行不认的?”
“岳先生真是聪明人,小的乱说一通,全让你给听明白了。没错。汇票就是银行内部票据,一般是自己开自己认。以前都是各自开各自的,全凭银行自家信誉,中间出过事。今年...”
《独步成仙》
“达哥儿,你说出过事?出过什么事?”约翰出声打断问道。
“这世上的买卖哪有稳赚不赔的,肯定是有赚有赔。有的银行小,本钱小,东家偏偏要打肿脸做大买卖,结果开出去的汇票,人还没到地方,银行却倒了,连累人家一块倒霉。出了好几回这样的事。于是听说计部又下了文,汇票要有通汇牌照才能开。”
“说是要在大宋银行公会的公库里,存多少款子,才能按比例开汇票。我在酒楼里听人说,这样一来把那些没本钱的小银行卡住,以前出事的多半是他们。二来有了这个保证金,万一出了事,还有兜底的。所以现在的汇票,成了通用汇票,银行之间都认,有的大商号也人。”
“那跟银圆劵不一样了吗?”尹萨克滴咕道。
“还真不一样。银圆劵面额小,随便用,不需要任何手续费,而百姓、商号、官府都认。汇票面额大,兑现需要手续费,多少我就不大清楚。除了银行和部分大商号认,大部分商号、百姓和官府都不认。”
听杜达这么一解释,约翰和尹萨克都清楚了。
“那各国商人进入宋国,把金银换银圆劵的多不多?”
“那些来过几次的老熟客,进到广州或者上海港,第一件事就办银圆劵和汇票,好处多多。初来乍到的生客,大多数是不愿意办的。只有吃过些亏,下回来了,就记得去办银圆劵和汇票。”
约翰和尹萨克对视一眼,心里有些不安,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为什么?”
“办银圆劵和汇票,方便又实惠啊。”杜达答道,“各海港的银行,广州、泉州、明州、上海、东兴等地各大银行,都是最讲信誉的。”
“海商带来的金银,纯杂不一,到那些支行去换银圆劵,打汇票,最公正不过。一船的金银换了银圆劵,你一个包袱卷着就走。要是打成一张汇票,你可以直接藏在口袋里。就算遇到什么意外,跑也跑得快些。”
这话说得。
“你要是不肯换,直接拿着金银跟商行交易买东西,呵呵,那就没有那么公道了。一来金银的兑换水牌价,银行是一回事,商号又是一回事。这中间的差价可多可少,要是傻一点被人当了肥羊宰,那你自求多福了。”
“二来商贾们带来的金银,杂色各样,银行有办法厘清,又有别的赚钱法子,为了多收金银,好去存国库多发行银圆劵,或存公库提高汇票额,往里面贴水都行,所以收得公道。商号那边没有办法厘清金银成色,闭着眼睛杀价,拼命压你的成色,好狠狠赚一手。人家就算不黑你,沾两手水,你也吃亏不少。”
看到约翰和尹萨克脸色越来越黑,机警的杜达脱口问道:“两位难道没去换银圆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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