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似十月从信都出发,带着皇后等后妃一行,沿着运河南下,经大名、黎阳,在白马津渡河,直下开封城。
赵似一行人是四月出发,花了半年时间,在河东、河北两郡绕了一大圈,将近十一月,终于回到了开封城。
回来没多久,赵似参加了尚书省举行了天启四年全国财经工作会议。
这次会议,是蔡京提出来的。
他利用三年一次的京察,全国各郡或各路负责财经(赋税)工作的参知郡事或转运使,到开封城述职的机会,召开了这次会议。
会议在浚仪桥街旁尚书省的大礼堂里举行。
大家都说,新官家即位以来,最大的变化就是各衙门的会变多了,所以各衙门纷纷修建了专门用于开会的礼堂或会堂。
赵似无意间从章惇嘴里听到这个会议,很感兴趣,主动要求列席。
顿时让这次会议的档次和格局上升了,蔡京当然是巴不得。
大礼堂旁边的一处阁楼里,章惇、许将、韩忠彦、蔡京、蔡卞等几位大老陪着赵似,在说着话。
“官员五年一任期,有任前候选调查,有任后交接清查,再加上三年一次的大察,五年任期,躲不过这三次大稽查。稽查,属于官员考成重要部分,吏部现在要开始下大力气推动了。”
章惇在旁边哈哈一笑,“希古就任吏部不过两月,已经烧了两把火,不过臣看来,希古的这两把火,烧得正好!”
“新政制改革是个费时费力的事情,也是必须要坚持的大事。陛下选了常希古来担纲此事,臣等觉得是再合适不过。政制改革最重要的是用律法规章来管理天下官吏,希古在律法规章执行上,魄力手段,都是有目共睹的。”
现在是十一月份,按照计划,正旦那天官家会正式发布诏书,接受章惇辞情,任命许将为新一任太宰,执秉国政。
借着这个机会,新旧两位太宰,都对官家选任的新吏部尚书表示满意。
韩忠彦、蔡家兄弟在一旁看着,满脸笑容。
“朕觉得,这个财经工作会议开得好。把全国财经口的官员们召集在一起,传达尚书省的工作部署,明确目标,统一思想,很好。文书下得再勤快,也没有面对面地谈话来得有效。只是现在交通不便,大家凑到一起不方便。”
“中原还好说,岭南、闽海的官员们,开一次会,要跋涉数千里,耗时上月,不容易。趁着京察述职的机会,一次把几件事都办了,这个想法好。朕觉得,尚书省还可以往左右延伸,比如今年财经口的官员京察,明年政法口的官员京察,后年农工商口,再后年交通运输口。京察述职完了,再一起开会,多好。”
赵似话刚落音,众人连忙齐声赞叹,“陛下高瞻远瞩...”
许将跟章惇对视一眼,单独说道:“陛下,既然如此,尚书省就按照这次会议的惯例,以后每年就由专管的仆射,牵头召开各口的全国会议,具体事宜由承政厅和相关本部负责。至于轮流时间和秩序,请容臣等商议后再定。”
“好!”赵似继续说道,“秘书省转发的《进一步推动政制改革》的行文,众卿都看了吗?”
那篇行文全是赵似这次对郡州县和乡野治理的总结。
“都看了。”
迟疑了一下,蔡京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新的政制改革,会下放授权许多权力给郡布政司,而布政司权柄又尽在郡守之手。假以时日,会不会让郡守权柄太重,有尾大不掉之嫌?”
“这一点,陛下深思熟虑过。”在一旁的蔡卞看了一眼赵似,得到回应,便出声替他答道。
“新政制里,郡守与各部侍郎、都察院副都御史,可以互相交流。各郡守之间,也是定期换岗。而且陛下在政制改革新条例里,授予从三品官员,有直书治中局和秘书省之权。”
听到这里,大家都明白意思了,这是钳制手段。
从三品官员,是布政副使和直隶州知州,他们可以直书给太宰和陛下的幕僚机构—治中局和秘书省,也就意味着可以直接把地方的情况,包括郡守不法违纪之事,通过单独渠道呈报给太宰和官家。
而官员行文上书所用的邮传体系,归兵部管。这是一个非常独立的部门,跟各地也就兵备司有些瓜葛。所以郡守想控制地方与中枢的通讯,是不可能的。
有了这个直书举措,郡守想在地方一手遮天,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郡守可以通过布政司掌控一郡的人事和财政大权,管住全郡各州县的官帽子和钱袋子,甚至可以调动有一定威慑力的保安警队。
可是监察/检察和裁判两大司法权、地方兵马权,却在按察司和兵备司手里。人家直属上司是门下省和枢密院,尚书省都插不上手,你郡守更别想掌控。
想擅权地方,独霸一方,呵呵。
只是这些大家现在不大关心,只是有些好奇,你们兄弟俩在这里跟我们装什么避嫌呢?刚才说的这些事,在座的几位,不都心里有数吗?
赵似开口了。
“朕深知大宋疆域辽阔,地形多样。这也就意味着交通不便,但是事实上,各种各样的情况会随时发生。什么事都由中枢决定,一来反应迟钝,毫无意义;二来违背多样性,这郡合适,那郡就不合适。”
“所以必须给予地方一定自主权。这个自主权也可以叫自治权,就是有权调配本区域的部分资源;所制定的方略,执行的举措,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做出适合本区域的调整。”
“但是不能违背国策和尚书省政令原则...朕觉得,地方自治权,出在县一级,入在郡一级,州一级,更多的职责是上传下达...”
这是利用开会前的空隙,与几位重臣做些沟通交流。大家都很忙,聚在崇政殿和垂拱殿开御前会议,也是一堆的议程。有机会聚在一起,想到什么就先说一说。
正说着,谭世绩赶来,递交了一份紧急军报。
原来军情局和对外联络处动作麻利,很快就找到了纥石烈部首领阿疏,暗中合作,收买一支女真小部落,在完颜部首领乌雅束带着家人族人去祭祖回来时,特意邀请停住喝杯酒。
然后军情局特别行动部队——特侦营伪装成纥石烈部和辽国皮室军,袭杀了乌雅束一行。
“乌雅束及其弟弟斡带、吴乞买、斜也、斡赛、吾都补等六人,叔叔麻颇、阿离合满、堂弟蒲家奴等三百六十九人,被斩杀,仅逃脱其叔谩都诃,弟弟阿骨打、阇母,堂弟撒改等六人。”
“谩都诃杀侄儿撒改,自立为完颜部首领,部众多有不服,纷纷散去。阿骨打、阇母北窜,依附在铁骊王麾下。纥石烈部阿疏收拢女真各部,没几日竟然又打起反辽旗号...”
东京道闹了两三年,把辽国的威严全闹没了。各部不再当契丹是虎狼,当它是绵羊,稍有实力就想从它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可怜的大侄子,还是没法再专心致志地享乐。
“没事,”赵似把军报放到一边,“时间到了吗?”
“到了,陛下,诸公,请!”
蔡京在前面引路,引赵似等人进入礼堂。在迈进礼堂前台的那刻,蔡京知趣地站到一边,把第一的位置让给赵似。
于是赵似第一,章惇第二,许将第三,韩忠彦第四,蔡卞第五,蔡京第六,鱼贯进入礼堂前台,会场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击掌叫好,现在在开封城很流行,尤其是在各竞技场上,更是热烈如火。想不到被人引到开会的欢迎仪式上。
听着这些掌声,赵似觉得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这衣服,说不得需要革新下。
计部尚书张康国为主持人,先请皇帝陛下为本次大会致开幕词。
赵似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在又一次热烈的掌声里把会议交给张康国。
他代表计部做了年度工作总结。
听着张康国热情洋溢的讲话,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赵似心里感叹,自己没有说错,他真得斗不过蔡京!
张康国讲完后,请出专责财经工作的少宰蔡京讲话。
蔡京说了几句后,突然话题一转,“将田赋由粮食转为铜钱,改物税为钱税,是非常不妥当的。拥有田地的百姓们,承担赋税,负担已经十分沉重。可是赋税不纳粮,改交铜钱,百姓们必须要把粮食卖给商人,换取铜钱,才能完税...”
“我们不是在抨击商人,但是人家总是要赚钱的...可是对于农民百姓们,却是又受到了一层盘剥。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如果田赋改物为钱,农民们必须在秋收,粮食最便宜的时候卖出...这等于又要受一层盘剥。”
“这样的改制,完全违背了陛下制定的改制变法全为减轻百姓负担的初衷,不是善法,是恶法,是严重的错误!”
听到蔡京义正言辞的讲话,张康国脸色突变。
为什么会这样?
田赋物改钱,是你蔡京任计部尚书时就力推的,说是陛下的意图。自己接任计部后,也作为部里的重点工作在力推。
现在怎么说改就改了,还口口声声说是恶法,好像这个改革新法不是你提出,是我提出的。
张康国想到刚才自己代表计部做讲话时,还特意把田赋物改税在十四个县试点作为政绩,大书特书了一番。又看到坐在台上的官家,他明白了一切,脸色变得无比地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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