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桌菜,只请了两位客人。偏偏多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长孙墨离喃喃自语着。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在此危急时刻,大家虽然也在想着办法和对策,但是在心里,已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渴望官家的智囊,岭北经略的实际主持人,能想出一个锦囊妙计来,解决目前的险境。
过去大家的主心骨是官家,现在是玄明先生。
长孙墨离虽然在冥思苦想,但神情自如,依然轻松。这一点,让焦虑重重的众人渐渐宽心。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南边的拔思母、达里底两部兵马,是不是独自作战,跟北面的敦必乃联军有没有联系?”长孙墨离朗声说道。
李纲、李简、李藐马上明白话里的意思。
李纲最年轻,脑子快嘴更快,抢着说道。
“玄明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他们这两股军队是各自为战,那我们还有机会,可以分而击之。可是如果他们有联系...?”
李纲说到这里,心情勐然又变得沉重,嘴里的话也说不下去。大家都不作声,心里都有数。
如果两者有联系,那就不是好事,己方面对的危机,可能会失控。
只有长孙墨离依然语气平和地说道:“如果有联系,必定是协同作战,我们必须改变策略。”
在旁边紧锁眉头的李藐趁机问了一句:“都参军,我们怎么知道他们两者互相有没有联系?总不好直接去问吧。最好不要弄巧成拙,原本两者还互相不知道对方,我们去试探,反而让他们知道了对方,顺势勾连在一起”
一直在想问题的李简抬起头,眼睛里透着光。
“不用试探,直接打就好了。不管两者有没有联系协作,我们都必须派兵去打。不打他们是不会退的。只是先打谁,派谁去打,需要斟酌斟酌。”
长孙墨离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除了欣慰,还有些感慨,不愧是官家器重的才俊。
他笑着说道:“没错。这两者来犯之敌,都是豺狼。要不让他们狠狠咬上一口,要不我们把他俩打死打残,否则他们是不会自动撤退的。所以我们没有必要纠结他们有没有联系协作。反正都是要动手,利用他们还相隔甚远的有利时机,先下手为强,斩断一支,再全力对付另一支!”
哈剌和林河畔东南方向三百里外,一支万人骑兵按照标准行军要求,分成三纵队,相隔等距,以正常速度向东南方向蜿蜒。
何启蕃转头看着左手边远处,曲克昌操着半生不熟的宋人官话,跟李简聊得眉飞色舞。
博济长空这个活宝,时不时地插进去说一两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燕万石腼腆的笑容,彷佛是刻在脸上一般。大家笑的时候,他也嘴角上翘,露出几颗大白牙。可是总比别人慢半拍。
这些人,到底是去打仗的,还是去游玩的。
何启蕃转过头来,看了看旁边的好友,董修烈。
他的眼睛眉毛跟鼻子都挤到一起去了。左右脸颊,就差明晃晃地写上一个“愁”字。
“斡栾董合烈!”何启蕃叫着董修烈的鞑靼名字,把他从愁苦的海洋里拉了回来。
“什么事?”他没好气地问道。
“你有什么事?”何启蕃反问了一句。
董修烈白了他一眼。这么明显,你还问,真的属于明知故问。
何启蕃左右看了看,两人的亲随都隔着一段距离,轻声问道:“后悔了?”
董修烈脸色一变,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颓丧地叹了口气。
“都到这个地步了,后悔有什么用?”
“到了什么地步?”
听了何启蕃的追问,董修烈恼怒地恨不得扬起马鞭,把这个家伙狠狠抽一顿。
“还什么地步?”董修烈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说是千户,可身边只有三百户本部部众。我这千户,实际跟头人有什么区别?”
“老董。你的千户缺员吗?”
董修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答道:“没缺员,满编的。”
随即又争辩道:“那些分来的部众,乱七八糟的,我根本看不上!”
何启蕃嘴巴撇了撇,非常不屑地说道:“那些部众不服你管?赋纳没给你交足?一千正户,再加副户、赡户,足有六七千户,比你以前的部众要多吧!”
董修烈倔强地说道:“我不在意多不多,我只要我原来的部众。”
何启蕃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啊,就是后悔了!是不是看到敦必乃、脱斡不离纷纷起兵,背后还有契丹人的支持,兵马多,势力大。现在又有拔思母、达里底这两只豺狗从背后偷袭。你觉得宋人顶不住,快要完蛋,所以就后悔了!是—不—是!”
董修烈没有做声,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明白无误地在说,你说得没错。
“斡栾董合烈!你湖涂啊!”何启蕃一脸痛惜地说道。
“你我,还有曲克把阿秃儿,以前是部落首领,看着有几千户部众,是人上人,可实际上如何,我们心里有数!白天操心部众去哪里放牧,晚上担心有马贼偷盗。春天担心牛羊不肥,冬天担心越冬草料不够。”
“草原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睁大了眼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生家性命搭进去。为了自己一家和属下部众,我们弯着腰屈着腿,千方百计讨好别人,甚至拼着性命冲在前面给他们做狗...”
何启蕃的脸上满是对过去回忆的惆怅和悲愤。
“有位智者说,你做不了老虎,就去找一只最强大的老虎做靠山。”
董修烈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撒合乞儿特,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宋人靠得住吗?他们会不会像我们的克烈大王磨古斯,强盛时横行草原,连契丹人都不敢跟他正面交锋。最后全草原都忌惮他的强大,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最后,像流星一样消失在草原上。”
何启蕃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汉其娜从南边来信,说她在宋人的皇宫过得很好。她提起宋人皇帝住的城池,光那座城池里的男男女女,就比草原上所有部落的人加在一起还要多。而宋人这样的城池,还有十几个。”
“她说宋人的土地,最快的马,从北边跑到南边,或者从东边跑到西边,需要从春天跑到冬天。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田地,上面种满了粮食,就是我们现在吃的面粉。到处都是冒着黑烟的工厂,我们用的刀甲、弓箭,就像下雨一样从里面做出来。”
看到董修烈的神情,何启蕃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夸大其词?斡栾董合烈,我只是想告诉你,宋人的人口之多,物产之丰富,制造兵器的能力,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就算这一次被敦必乃、脱斡不离联手打败了,宋人明年又会组织十万骑兵,装备更精良的兵器,浩浩荡荡地北上草原,继续征服各部!”
“斡栾董合烈,宋人可以失败一次、两次、三次,我们的克烈大王磨古斯,失败了一次,就被契丹人分尸。”
何启蕃顿了顿,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就是那些军校出来的军官所说的,宋人的战争动员能力是无法想象的。南边的党项人,你记得吗?”
“记得。那是一个人口百万,土地千里的大部落。”
“宋人动员了四十万军队,百万青壮,打了三年,终于灭了它。”
听到这里,董修烈的脸变得惨白。他终于明白战争动员能力的含义,也明白宋国庞大战争动员能力的巨大威力。
“撒——何启蕃,你觉得宋人这次会打赢?”董修烈迟疑地问道。
“我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打赢,但是我知道,打到最后,肯定是宋人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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