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墨离澹澹一笑:“这是自然的事。漠北草原诸部,血里流着的都是‘弱肉强食’。去年官家带着我们,大杀四方,连灭克烈、塔塔儿两支强大部落,这些家伙自然会暂且臣服。”
“现在官家南归,我们打蔑儿乞部又只是小胜一局,没有灭克烈塔塔儿两部时的气势如虹,他们就以为我们势衰了。心里的想法就多起来,不再把我们当强者,而是可分而食之的大肥肉。”
“奶奶的,他们敢来,我们就砸掉他们满口牙。”赵隆愤愤地说道。
“玄明先生,刘帅和高副帅、斛律副都护率主力出征,大营里只剩下王兵马使(王舜臣)统领的两万兵马——你说,那些家伙会不会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长孙墨离端起茶杯,虚敬了赵隆一下,然后喝了两口。
“这确实说不好。”长孙墨离的喉节上下移动了几下,把嘴里的茶水咽了下去,慢条斯理地说道。
“北面的蔑儿乞部,去年被我们斩首七千,抢了不少牛羊,去年的冬天很不好过。但他们的底子还在。听说开春缓了一口气后,开始摩拳擦掌地准备反攻报复我们。”
长孙墨离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继续往下说。
“东边的博尔济锦部,他们的大首领敦必乃,桀骜不驯,勃勃野心都写在了脸上。日夜想着要重振祖父海都汗的声势。有情报说,他派人去东边的札答剌部、弘吉剌部和合底斤部,游说扇动。还暗中派人与蔑儿乞部勾连,约为同盟。”
“还有克烈、塔塔儿部里,有不少人心生怨恨,蠢蠢欲动...”
赵隆眉头紧皱起来,“玄明先生,斡亦剌部和粘八葛部也没安什么好心,听说他们也勾连在一起了?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长孙墨离看了一眼赵隆。
他一直忙于后勤事务,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这些军情。现在连他都听说斡亦剌部和粘八葛部的事情,说明小道消息传得更加不堪。
“是的。斡亦剌部首领库乞都别派密使前往粘八葛部,联络合只儿汗,相约连兵一处,进攻我军。只是合只儿汗的心腹,拿着库乞都别的信物,跑来和宁,向我们出首,告知了这一机密。”
“库乞都别?他不是自请取汉名库北仑,一副赤胆忠心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刘帅率领的主力,难道是讨伐斡亦剌部?”
赵隆忿忿地说道。
现在的宋军最重保密。任何重大行动,只有决策人和少数执行人知道。赵隆虽然是后勤主官,但是前敌指挥部没有通知他,同样也不知道。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有追问主力部队作战目标的意思。
“也好,斡亦剌部都跳出来了,要是不把这股歪风狠狠打下去,漠北上的豺狗鼠辈,都敢把我们宋军不当一回事!”
长孙墨离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有军官在外面报告。
“报!有紧急军报!”
“念!”
“我军从特门池以东山谷北上后,粘八葛部大军从驻地麻出浑海开拔,前天下午已经通过特门池以东山谷,尾随我军北上。”
听到这里,赵隆大叫起来:“这个合只儿汗,居然想坐收渔翁之利!”
说完,他转过头来,看到长孙墨离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便出声劝慰。
“玄明先生,不必担心。刘帅用兵之妙,在我军屈指可数,仅在官家之下。屁股后面缀着这么大一坨人马,他绝不会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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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帅那里我并不担心。他是沙场老将,这种情况他应付得过来。我担心的是其它地方。”
“其它地方?博尔济锦部?敦必乃!”赵隆勐地一惊。
“现在是草原上局势最微妙的时机。我们虽然强势,但还没有占据决定性优势。漠北各部都在各怀心思,蠢蠢欲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斡亦剌部这根线先动了起来,把粘八葛部牵了出来。我相信,后面被牵出来的线,会越来越多。”
“报!”又有军官前来禀告,“敦必乃率博尔济锦部主力移驻哈丁里山。”
“哈丁里山?”长孙墨离勐地跳了起来,拿出漠北地图,展开来。赵隆也走到旁边,随着他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移动。
这份由军情侦查局、兵部测绘局乔装成漠北商队,耗费数年时间绘制成的地图,十分详尽,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哈丁里山,就在赤苦河南边,这是蔑儿乞部的地盘。博尔济锦部绕过不儿罕山北边就到了。”
“玄明先生,博尔济锦部和蔑儿乞部合流了!”赵隆气愤地说道。
“早晚的事啊。”长孙墨离转头问报信的军官,“高将军(高永年)呢?这几日他不是率部在斡耳罕河与不儿罕山之间巡哨吗?”
“报告!高将军知道博尔济锦部异动后,率领轻骑尾追,说是要抓几个舌头回来,弄清楚详细情况。属下回和宁时,听说他已经回转,正在快马加鞭地也往和宁赶。”
长孙墨离转头看了看赵隆,“子渐兄,我们等等王将军吧。”
赵隆郑重地点点头。
诸将和主力尽出,和宁城里只剩下长孙墨离、自己、王舜臣和高永年等少数高级将领。现在如此危急时刻,必须聚在一起好好商议一番。
“去把王将军也请来。”长孙墨离吩咐道。
过了一会,王舜臣匆匆赶到,三人关上门商议起来。过了两个多小时,高永年穿着轻甲,风尘仆仆地赶到。
“情况怎么样?”长孙墨离等高永年喝下一碗茶后问道。
“情况不妙。”高永年直接了当地答道,“我带着探马队,游弋了一天,看准机会抓了几个舌头,都是部落头人首领。据他们交代,前往哈丁里山的骑兵有三万多。除了博尔济锦部,除了他们收容了克烈、塔塔儿两部的余孽,还有札答剌部、弘吉剌部和合底斤部的兵马。”
高永年一口气说完,喉咙里咽了口口水,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具体数字他们不大清楚。克烈、塔塔儿部残余大约在三到四千人。札答剌三部大约在五到七千人。”
长孙墨离皱着眉头说道:“如此算下来,博尔济锦部动员了两万人。差不多是他们本部所有的青壮。只是我没有想到,敦必乃居然有如此威望?他能勾连蔑儿乞部,我相信。但是能说动札答剌等部,我就不大相信。”
“玄明先生,我给你看样东西,或许你就清楚了。”高永年说道。
“什么东西?”
高永年叫扈从把东西送了进来。两口弯刀,一张弓,还有筒箭失。
长孙墨离抽出弯刀,脸色一变,随即拿起弓箭,细细一看,转头惊讶地问高永年:“这些都是辽国制式的刀兵和弓箭,从哪里得到的?”
“我抓的那几个舌头,身上就有这些东西。”
“那就说得通了。纵横捭阖的幕后黑手不是敦必乃,而是辽人!”
“契丹人?”
“是的。札答剌部、弘吉剌部和合底斤部的地盘都在草原东部,挨着北辽的东京道和上京。北辽虽然从漠北草原上退缩,但是对于他们三部来说,辽人积威尤在,不敢不从啊。”
听了长孙墨离的话,赵隆与王舜臣、高永年两人对视一眼,无比焦急。
“现在敦必乃率领联军与蔑儿乞部汇合,想必很快就会南下发起攻击。更糟的是,我军主力还被斡亦剌部和粘八葛部联手牵制。要是敦必乃再与合只儿汗、库乞都别勾连在一起,那就大事不妙了!”
室内无比寂静。夏日从窗户里透进来,晒得屋里的空气变得炽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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