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乾顺问他,郑除邪连忙恭敬地答道:“小的听说他在渭州督战。”
“在屁的渭州。他四月份带着朱雀军去漠北征战一番,现在带着六万骑军从北边逼近兴庆府。打了半年仗,到现在我们才知道这些讯息,输得不冤啊。”
郑除邪吓得脸色惨白:“宋国官家去了漠北?那里...他怎么敢去那里!”
李乾顺理解郑除邪心中的惊恐。
漠北苦寒之地,谁都畏之如虎狼。宋国官家,九五之尊,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物,居然轻身犯险,深入漠北不说,还率领兵马跟那些野蛮凶悍的鞑靼人作战。
昨日李乾顺听到这个情报时,也被震惊得半天回过神来。
“赵十三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样的人,荒淫无道的耶律延禧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只是耶律延禧命好,北辽的家业比大白高国要大十倍,就算拼命地败家,还足够败上一阵子。所以朕得先走一步。佛祖偏心,还是眷顾着天朝上国,让宋国出了一个赵十三。”
李乾顺抬头看了看黑沉如墨的夜色,转头对郑除邪说道:“你下辈子还是投胎做汉人吧。有赵十三这样的君主,至少三百年间,没人敢欺负你们。”
“陛下...”郑除邪不知道如何答话,跟着李乾顺走进了护国大兴寺,迎面撞上气势汹汹的皇后,耶律氏。
“陛下去了哪里?大智等帝师正要举行第十六次**会。而今国难危急之时,陛下更要虔诚礼佛,才能求得佛祖降下法旨,除恶扬善。”
耶律氏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看到李乾顺一脸的无所谓,不由恼怒,转脸喝问郑除邪。
“郑除邪,陛下去了哪里?”
郑除邪看了看李乾顺,小心翼翼地答道:“陛下去看望贺兰郡主,郡主的病情又反复...”
耶律氏毫不迟疑地打断了他的话,转向李乾顺,满脸怨恨羞恼,不客气地说道:“陛下怎么又去看她?这个贱人害得陛下...”
“啪”的一声,震惊了周围所有人,郑除邪等内侍和宫女们,慌忙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这土里。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耶律氏捂着红彤彤的左脸,睁大着一双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
“贺兰郡主是朕的姐姐,亲姐姐!你要是再敢乱叫一声,朕用马鞭活活抽死你!”李乾顺狰狞着说道。
他的神情吓坏了耶律氏。
自从嫁到兴庆府成为皇后,耶律氏有北辽做后盾,李乾顺君臣敬畏,自然趾高气昂。去年生下世子,更加不可一世。
现在突然当众吃了一耳光,大吃一惊,正要暴起发火时,看到李乾顺阴恻恻的眼神,仿佛一头伺机吃人的恶狼,吓得心里一个寒颤,不敢再出声。
“来人,皇后累了,扶她回宫休息。”李乾顺冷然道。
宫女内侍们慌忙上前,簇拥着惊惶不已的耶律氏,匆匆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李乾顺冷然道:“真是蠢女人!这个时候还在闹腾什么!城一破,都得死!”
他冷笑几声,“朕看她到现在都没明白,聘她为皇后,到底为的什么?可恨!耶律延禧这个浪荡子,连唇寒齿亡的道理都不懂。朕连发二十九封求援信,还是坐视不理。无可救药!比他爷爷还要糊涂的家伙!”
这时,陪着耶律氏出来的大智宝树帝师站在一边,俊朗的脸上闪过尴尬之色,很快就恢复如常。
“陛下,第十六场礼佛法会就要开始,还要请你亲自主持。”大智宝树帝师朗声说道。
“大和尚,你说朕花费重金做的佛事,为的什么?”李乾顺看着这个四十多岁、儒雅丰逸的大德高僧,意味深长地问道。
“陛下虔心敬佛,感天动地...”
“错了!”李乾顺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朕是要提前为大白高国、嵬名一族做一场水陆法会,消孽除障,往生佛国。省得城破国亡之时,暴尸荒野,没有人管。提前做了,了却一桩心事。”
大智宝树帝师的脸色闪过诧异惊慌,随即恢复平常,沉声道:“陛下不愧是一代雄主,置于死地而后生。大白高国有陛下,又得佛祖眷顾,定能转危为安,中兴鼎盛。”
“哈哈,果然是能言巧辩之人,不愧是宋国风华人物啊。”
大智宝树帝师一脸肃穆道:“大宋已满地膻腥,难容一方木鱼。大白高国,君臣官民,皆一心向佛,是为地上佛国。贫僧能来此宣扬佛义,大善至哉。”
李乾顺饶有兴趣地看着大智宝树帝师,看他在那里悲天悯人地胡说八道。
突然又说道:“朕听说,宋国官家有意助释门在漠北、西域等地宣扬佛义,宏复佛国旧地,所以佛门立即放下前隙,甘为赵十三驱使奔走。呵呵,所以说,这世上还是欺善怕恶,为利所驱,连佛门也不能免俗。”
“赵十三突然发了些善心,你们就颂他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你们知道,他在漠北杀了多少人?克烈部王族一脉,被他灭了九族。数千颗首级木杆,现在还在哈刺和林河畔立着。塔塔儿人,高于车轮的男子,悉数斩杀。数十座京观依然垒在胪驹河畔。”
听了李乾顺的话,大智宝树帝师的脸变得铁青。
“如此暴虐手段,漠北那些桀骜不驯的狼群,都被吓住了,乖乖地跪伏在他的脚下,甘为驱使。他毁寺灭佛、杀人无数,佛祖可曾降罪过?我大白高国,君臣上下虔诚敬佛,最后却要灭国绝嗣!这佛,到底是谁的佛!”
李乾顺歇斯底里地怒吼着。这些日子堆积在心里的郁愤,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爆发出来。
“陛下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大智宝树帝师强鼓起勇气问道。
“赵十三特意召集了上百位游唱诗人,让他们把自己的事迹传遍漠北草原,成为传说。那些鞑靼人,就吃这一套。偏偏有两个游唱诗人,觉得漠北不安全,悄悄南逃。一路辗转,躲进了兴庆城。”
李乾顺看着大智宝树帝师那张悲天悯人的脸,实在忍不住,厉声斥问道。
“赵十三捣毁佛寺,还俗僧人,你们却还愿意替他做间;朕信任你们,礼待你们,封你们做帝师国师,为你们扩建佛寺,你们却对朕背后一刀。”
大智宝树帝师浑身发抖,脸上满是汗水,早已经没有刚才的从容气度,全是惶恐不安。
“朕册封的六百多位大德高僧里,居然有不少是宋国的间谍细作。蛊惑人心、煽风点火、造谣生事...难怪开战以来,兴庆府里的人心士气,一天不如一天,全是你们的功劳。前几日,朕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把你们这些家伙...统统活埋了。”
大智宝树帝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小僧真的没做过什么,什么都没做过!还请陛下饶命。”
李乾顺看着眼前的僧人,仿佛在看一条狗。
“可惜,可恨啊!朕从小敬佛礼佛,杀僧人,朕下不去手。或许,这就是赵十三平定四方,成为天下雄主;朕却困守孤臣,成为亡国之君的原因!”
喟叹一声,李乾顺看着跪在地上,浑身筛糠的大智宝树帝师,心中索然无味。
“起来吧,继续做你的和尚,替朕和嵬名一族,做完这场水陆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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