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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贪数明朝知重九(二)

    赵似走进圣慈宫门口,曾淑华出来相迎。

    “官家,四姐来了。”

    她一边接过赵似解下的狐裘大衣,一边低声道。

    四姐,陈国长公主,她下嫁的正是王遇。

    赵似眼睛微微一眯,心里有数了,在曾淑华的手背上拍了拍。

    走进圣慈宫正殿里,朱氏坐在上首,左下首坐着一人,素妆简服,如同普通民妇一般。但赵似一眼还是认出来,正是自己小时候和十姐一起,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四姐。

    “四姐来了。”赵似微笑着说道。

    朱氏看了一眼四姐,又看了看赵似,自己的亲儿子,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天大的难题,还是让十三哥自己去解决吧。

    陈国长公主起身,迎着赵似走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殿中。

    “官家,求你饶我家驸马一命。”

    赵似连忙快步上前,扶起陈国长公主,“四姐,你这是何苦呢?”

    陈国长公主挣扎着不肯起来,但是力气没有赵似大,加上曾淑华和明朝霞在一旁搀扶,实在没有办法,被扶了起来。

    她放声痛哭,“官家,驸马他自作孽,其罪难恕。臣妾只求官家看在我小时候抱过你,与你亲近的份上,饶他一命。”

    赵似沉声说道:“两位娘子,你们扶四姐坐下。”

    扶着陈国长公主坐下,曾淑华和明朝霞在左右两边也紧挨着坐下。赵似迟疑了一下,走到跟前,也坐了下来。

    “四姐,王遇的罪行你可知?”

    “知道,他罪该万死...只是臣妾的儿女不能没有父亲啊...官家,你就绕过他吧,求求你!”陈国公主泪眼婆娑,双手紧紧拉着赵似的右手,苦苦哀求道。

    赵似停了一下,说道:“离泽军工厂仓管令史,是王遇的故交旧吏,曾有大恩与他。正是在王遇的引荐下,魏泰才勾搭上他,然后重金买下十二桶火油。王遇向御卫师和保卫局侍从处的旧友们打听...朕的行踪,然后把朕可能微服出访的消息,转手泄露给了魏泰那边。”

    “他还拉拢左右翊卫的故交军官,煽风点火,造谣生事...这次谋逆大案中,他是确确实实的主犯!”

    朱氏听到王遇如此罪行,有些做不住了。

    火油一事还好说,后面全是奔着要官家性命去的。女婿再好,也比不上亲儿子。敢要自己亲儿子的性命,那这样的女婿不要也罢。

    但她看到赵似还在说话,嘴巴张了张,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四姐,朕对王遇不薄吧。屡屡擢升,加以重用。想着是自家人,值得信任,又有几分才识。可惜啊,朕当他是自家人,他却不把朕当自家人。这一次,要不是运气好,加上朕早早布下的天罗地网,说不定已经跟开封城数万百姓,化为灰烬,活不到今天听四姐你为王遇求情。”

    赵似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极其绝情。

    陈国公主听出意思来,满眼惊恐,绝望地说道:“官家,真的一点余地都没有吗?你就忍心看着你四姐变成寡妇...我的儿女变成孤儿...”

    “四姐,这是谋逆大案。王遇是主犯,朕要是宽恕他,是不是还要饶过别人?弑君谋逆,如此重罪不严惩,以后国法还是国法吗?”

    赵似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国公主面如死灰,闭着眼睛,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

    “即如此,臣妾只能回去...为夫君...准备后事。”陈国公主挣扎着起来,如行尸走肉一般,缓缓走出圣慈宫。

    赵似看着四姐这个样子,心里也实在不好受。往事涌上心头,四姐对自己的种种好,让赦免的话差一点就从他嘴巴里吐出。

    可他最后说出的只是这一句。

    “大伴,叫人护送四姐回府。”

    “喏!”

    赵似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朱氏看到陈国公主那心如死寂的样子,一时又忍不住。毕竟是自己抚养长大,又亲自送出嫁的女儿。

    她斟酌地说道:“官家,似乎过于无情了吧。”

    “母亲,不是朕不念及亲情。王遇做到这一步,何曾念及亲情?又如何叫朕念及亲情?”

    朱氏在心里想了想,确实如此,不由长叹一口气,“王遇,以前看着挺知礼的一人,怎么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母亲,那是因为他选择了河阳王家,他的家族。”

    “官家,你何出此言?”朱氏好奇地问道。曾淑华和明朝霞凝神倾听着。

    “母亲,河阳王家,在册田地有六万零七百亩。这些都是历代先帝恩赐的,以及王家历代先祖职田、赏田积累下来的。有减免税赋的优抚待遇。隐匿的田地有七万一千六百亩。这些田地,或收买、或巧取豪夺而来的。”

    “我朝不禁田地转卖兼并,但优抚以外的田地需要纳赋税。为了躲避赋税,王家成了孟、怀、卫等州十一家佛刹的大施主。佛舍是王家捐修或扩建的,里面有王家族人做监寺等职,掌握实权。然后那七万多亩良田分别挂在这十一家佛刹名下,免交赋税。”

    “竟然还有这等事?”朱氏惊呼道,她深居后宫,那里知道这些?

    “母亲大人,这是我朝佛门香火茂盛的真正原因。否则的话,难道是我朝百姓罪孽深重,需要五万多座佛刹来为他们祈福消孽?”

    赵似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朕以相国寺等佛刹为开头,对佛门下手,一是清净佛门,让真心修佛者安心修佛;二是清除此间弊端,让当纳赋税者纳赋税。只是此举,却是正中河阳王家这类世家大户的要害。”

    “一多半的田地被迫浮出水面,必须向朝廷纳赋税。河阳王家能不恨朕入骨吗?王遇权衡利弊,自然就站到王家那一边。迎娶四姐,只是保住王家荣华富贵的手段之一。他们,对朕,对皇室,何曾有过半分亲情?就算是大宋,在他们心里,也要让位给河阳王家。”

    说到这里,赵似的声音更加冷峻。

    “即如此,那朕,还有大宋,也就不需要河阳王家的效忠。”

    听着赵似这冰寒刺骨的话,朱氏惊问道。

    “官家,你要对河阳王家做什么?”

    “河阳王家,除了王遇,他们的家主,还有几房主事人,都跟这谋逆大案有牵连。今天一早,左翊卫一个步兵营,奉枢密院军令,渡过黄河,直扑河阳王家大宅。司法调查局和保卫局的人,也在赶往那里。”

    “等大理寺京畿判事院的判决下来后,河阳王家,以后只能在史书上看到他们的名字了。”

    赵似的话刚落音,咣当一声,朱氏身后一位伺候的宫女,手里的铜壶落在地上。

    众人闻声看过去,宫女慌忙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奴婢该死,奴婢被官家...陛下的天威吓得手脚发软,一时失了态...请恕罪,太后,请你饶了奴婢。”

    宫女结结巴巴地说道。

    朱氏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刘三娘子,你起来吧。官家是上过战场的人,刚才说话时,透出的杀气,连老身都有些经不住,何况你这个小娇娘。起身吧。”

    赵似看了一眼低着头,羞愧惊恐的刘三娘子,想起她是母亲从崇恩宫里“要”过来的。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了看曾淑华。

    吃完饭,赵似起身要回崇政殿继续处理政务。曾淑华起身送送他。

    到了宫门,赵似接过曾淑华手里的狐裘大衣,看了看藏在重重帷帐后面内殿,低声道:“崇恩宫派出的这个刘三娘子,什么用意?”

    “当然有深意。刘三娘子,长得千娇百媚,我见犹怜,官家见了,不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吗?”

    赵似披上大衣,握住曾淑华的手,笑着说道:“再好看,要是包藏祸心,都留不得。朕没有色令智昏。”

    “呵呵,”曾淑华笑了两声,“太后却是一心要留她在官家身边。”

    赵似沉吟几息说道:“崇恩宫,这些日子不老实啊。私通外臣,还暗中收买笼络内侍,有干涉朝政之意。这个女人,有些不知进退。”

    曾淑华安慰道:“后宫之事,自有臣妾来处置。官家还是去忙军国大事吧,不要被这些妇人之事所牵绊。”

    “嗯,不要太过,警告一番就好。皇兄的遗孀,朕不能缺欠。”

    “臣妾知道分寸。”

    “那我先走了。”赵似伸手在曾淑华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一把,转身离去。

    曾淑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回去圣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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