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太阳,如同火球悬在天空中。
城北六里外的山丘上,李察哥死死地盯着银州城。
这座城池,是西夏龙兴五州之一,同时又是无定河地区的要城,意义重大。
五月底,李察哥率领十五万大军,围攻银州城,想在秋收之前攻克此城,进而免除宋军占据此城,出击无定河地区,破坏今年的秋收。
可是一个半月过去,银州城还在宋军手里。
在李察哥的眼里,银州城是一块又硬又黑的石头。
硬,是它极其难啃。
李察哥调集了十五万精锐,汇集诸多物资,做好了一切准备。
是实实在在的十五万精兵,不是梁后他们动不动吹嘘的五十万、百万。
除此,李察哥还学习宋军,自制以及收集历年缴获的宋制弓弩,从蕃汉男丁中选出臂长善射者,组成了弓弩军。
十五万大军除了必要的兵甲弓弩,还带了锄头等工具。一边围城,一边在城外耕种,摆出一副要长年围困的姿态。
可是就算李察哥做好了一切准备,围困了一个多月,血战了大半个月,银州还是屹立在那里,像一块坚硬的花岗岩石头。
黑,是银州城历经多次血战,城墙被大火焚烧,鲜血浸泡,赫然发黑。
李察哥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偏东,在向正上方缓缓移动。
看着橘红刺眼的太阳,还有卷连的白云,李察哥突然想起了天命这个词。
读过不少汉书的李察哥知道,一个国家总是有属于它的时代,有兴盛,也有衰亡。这就是所谓天命。
或许天命已经不再眷顾我大夏?那狗日的它,正在眷顾谁呢?
一位将领的问话打断了李察哥的思绪。
“大王,还请下令。”
李察哥转过头来,那双刚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的眼睛,盯着将领看了一会,终于厘清了思绪,点了点头。
“攻城!”
“是!”将领的应声不惊不喜,无乐无悲,可能是一位深受佛理洗礼的善男。
十几支号角被吹响,随即在各处响起了战鼓声。
咚咚的鼓声震动着大地,把数以万计的夏军,如同蚂蚁一般,从各个洞穴里震了出来。他们排成方阵,推着各种攻城器械,缓缓地向银州城推去。
银州城东北方挨着无定河与明堂川交汇处,宋军靠着无定河这条不宽的浑浊河流,勾连着横山另一边的绥德县,使得银州城没有成为一座孤城。
粮草、援军可以源源不断地顺着河谷进入到银州城。
所以无定河谷也成了夏军与宋军争夺激烈的地方。只是由于宋军沿着河谷山丘,修筑了一串的堡寨,尽占地形优势。
在这种地形里,夏军很难完全展开,无法发挥兵力优势,只能采用添油战术仰攻。从而使得夏军死伤惨重却毫无收获。
偶尔费尽心血攻克一寨,没一两日,宋军银州城和无定河、明堂川的堡寨群互相配合,切断援军来路,四下围攻,很快就从夏军手里夺回该山寨。
尝试过大半个月,李察哥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全力对付银州城。
夏军从三个方向逼近了银州城。
他们很多人无甲,只是穿着一件破烂衣衫。
不少人只是穿着一件皮甲。皮甲被汗水鲜血浸泡,已经看不出本色。
部分人穿着铁甲,有夏国制式,他们都是军官将领。有宋国制式的,他们都是夏军中的“勇士”,所以才有资格披上这些缴获来的宋甲。
他们的脸上都有饥色,浑浊的眼睛里掺杂恶狠狠、惊慌以及些许绝望,仿佛前面的银州城是一个热气腾腾的窝头,偏偏怎么都吃不进嘴。
“大王有令,大王只要银州城,里面的人口女子,粮食布帛,都归你们,谁也先抢到就归谁!”
军官们在军阵中来回地说道。
这些话刚开始听,还能引得心情激动。可是夏军们平均已经听过十几二十遍,早就波澜不惊。
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进银州城里,吃顿饱饭。
“攻城!”
随着喊声响起,数万夏军爆出一声呐喊声。
只是这声音有点飘忽无力。数万人已经两三个月没有吃饱饭,拼尽全力喊出的声音,也就是这个样子。
弓弩手们一口气冲到城墙底下。同时,盾牌手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少则五六块,多则十二三块盾牌被士兵们举着,并在一起,拼成了一大块盾牌。
弓弩手们躲在里,从缝隙里观察着,等到时机合适,跳出盾牌阵,放上一箭。
箭矢要省着射,只有发现了目标,才被允许射上一箭。
夏军的箭矢已经极度短缺。
夏国有生产箭矢的工厂,可是生产能力远远不能供应夏军这些年高强度的作战。长期以来,夏军的箭矢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宋军这个“转运使”。
只是去年夏军接连大败,不仅没有获得大批军械补充武库,还丢失了大批兵甲弓箭,让本不富裕的家底雪上加霜。
加上所谓的议和以后,夏宋两军大的战事没有,但是小规模的冲突却接连不断。开始时,夏军还没有意识到军械短缺的问题,沿袭以前的思路尽情地浪射。
积少成多,不知造成了多少浪费。
等到意识到这个大问题时,夏军武库已经见底。更惨的是,现在宋国在西北对夏国执行有史以来最严厉的禁运。
除了佛经、“宣战报纸”、烈酒、玻璃器皿等少数特许产品可以由指定关口被放入夏国外,其余的任何物资都被严禁放入。
铜铁缺,鱼胶缺,做弓箭的木材木杆都缺...
夏国上下逐渐发现,他们的手脚在不知不觉中,被缠上了一道道铁链,日子越过越憋屈,更不用说打仗。
夏军士兵们扛着云梯赶到,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云梯搭在城墙上。
大家的眼神互相交流一番,很快就选定了谁在前面,谁跟上,谁在下面扶云梯。
众人轮流上,机会均等。唯一不同的,就是各人的运气。
最前面的夏军士兵,咬着长刀,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扶着云梯,在巍巍颤颤中,向上爬去。
旁边稀稀落落的箭矢,是同伴为他们提供的唯一掩护。
这云梯断了又补,补了又断,断了再补。上面的补丁,早就数不清。已经看不出这是一架完整的云梯,完全是数十段木头拼凑出来的。
走在上面,因为摇晃被甩下来或者断了直接掉下来,被摔死的几率可能会大过被城墙上的宋军打死。
宋军的箭矢开始发射。
它们要密集得多,箭矢在空中划破的呼啸声,像一群蝗虫从头上飞过。在夏军士兵们耳里,仿佛死神挥动镰刀的声音。
时不时有人惨叫着从云梯上掉落下来,那是被镰刀击中的结果。
“上面丢檑木滚石了!”
有夏军士兵大声喊道。
听到盾牌上砰砰乱响的声音,举盾的夏军士兵,干脆用后背托着盾牌,承受着重物砸下引发的冲击和震动,勉强守住同伴唯一也是最后的保护屏障。
躲在盾牌下面的弓弩手都蹲下,瞪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像倾盆大雨里中躲在树叶下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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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保佑!千万不要丢火罐下来!”一个黑脸的夏军弓弩手,把手里的弩放在地上,跪在那里,朝着四方朝拜,嘴里念念有词。
咚的一声响,一个沉甸甸的圆罐从盾牌之间砸了进来,落在众人中间。
看到冒着火苗子的黑乎乎圆罐,夏军士兵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声,“直娘贼啊!”
他们就像一群被火舔到的蚂蚁,惊慌失措地向四周跑散。刀枪、弓弩都不要了,就连盾牌手也丢下了盾牌,跟着一起连滚带爬地四散逃命。
头顶上还有箭矢和滚石在飞落,可这一切都不重要,夏军士兵们只想离那个黑罐子远一些,越远越好。
在某一瞬间,这方圆数丈的地方,变得异常寂静,连地上震动尘土的声音都是那么清晰可听。然后一团火红的云,骤然绽开,灼热而又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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