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被惊醒的明朝霞一伸手,郎君不在身边。
一个激灵,转身准备去摸剑,只摸到了墙。
于是彻底醒了。
明朝霞转头,看到赵似在穿衣衫。她打了一个哈欠,在床上滚了几下,终于依依不舍地也起身了。
“朝霞,再睡一会。”
“不,奴家陪你。”
明朝霞动作很快,后发制人地穿上了跟赵似差不多的撒曳。
赵似的是大红色,明朝霞的是深蓝色。
走到门口,李芳还在不紧不慢地敲铜罄。
声音不大也不小,能吵醒屋子里的人,却传不出院子之外多远的地方。
见到赵似开门出来,李芳停止了敲罄。于化田还是捧着那个圆筒,往前走了一步,神情肃然地朗声问话,声音还是那么又尖又脆,仿佛刚才铜罄的余音。
“赵似,你忘了燕云十八州和灵武故地吗?”
“赵似一刻,也不敢忘——!”赵似双手合在胸前答道,每一个字都从他的丹田里蹦出来的。
“赵似,你想蒙神州腥膻之耻,受坐井观天之辱吗?”
于化田那张惨白的脸,近在眼前。那双桃花眼死死地盯着赵似。站在门后的明朝霞,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赵似誓死,也不让它发生!”赵似的声音低沉有力,把那种压迫感击得粉碎,让明朝霞感受到一种大势浩浩荡荡。
“赵似,你还记得自己的志向吗?”
“富民强国,超越汉唐!”
三问三答后,两人对施一礼,于化田正要离去,被赵似叫住了。
“化田,你怀抱的是梦溪公的《天下州县图》的全国总图吗?”
“是的殿下。”
“嗯,好生保管。虽然秘书省和枢密院里有五份摹本,但这份是梦溪公亲笔所画,可传世的。”
“小的记住,一定好生保管。”
好东西都在秘书省,既然是秘书省的,自然也就是我赵十三的。
明朝霞在角落里练剑,赵似与其他人照常训练。
晨练一个时辰,洗漱一番后,赵似、明朝霞和已经起身的曾娘子一起吃早餐。
“殿下,官家有下诏命你宣抚四州?”曾娘子问道。
“嗯,昨天门下和枢密院已经接到御笔诏书,今天出版的《东华朝报》会刊登。”赵似一边喝着豆浆就着包子,一边答道。
“有吗?奴家看看。”明朝霞咬着半边馒头,跳了起来。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起刚送到的《东华朝报》。
扫了几眼就看到了。
“找到了,官家御笔诏书‘简王似加雍州牧,授亳、寿、宿、濠四州宣抚使。着选领禁军...剿捕盗匪,绥靖地方。’...”
念完后,明朝霞微微皱起眉头,“殿下,雍州牧是你在八柳树抗洪的犒赏吗?太轻了吧。”
“总得留些余地,要是赏无可赏,才是麻烦事。”曾淑华搽了搽嘴角,转头问赵似,“殿下,《东华朝报》算是正式朝报吗?”
“是的。皇兄的意思让我们秘书省试行一份朝报,要是效果不错,可慢慢裁减进奏院的邸报。进奏院每州一官,随员若干,庶务若干,所有耗费都是民脂民膏,全要摊到地方百姓头上。”
“裁减一部分,能减轻一部分也是好事。”曾淑华赞同道。
走进秘书省,这里已经成了赵似的地盘。
著作局、统计局、机要局、保卫局等几处新设的机构称为秘书省的核心机构,赵似的触手通过这些机构,悄然而又谨慎地向外延伸。
“官家已经下诏,准允我领兵去捕剿荆山贼,现在要好好合计下,带哪些编练军队,还有粮草筹备,行军路线。这些定下来后,要报给枢密院,然后再由官家面授军机,我们才能合虎符,开始调兵遣将。”
“殿下,这里有份报纸,”长孙墨离径直递上了一份报纸。
“《京都院报》,嗯,十一哥在幕后出钱办的报纸?”赵似看了一眼。
“是的殿下,请看第三版。”
赵似翻过来一看,赫然写着:“简王领兵宣抚绥靖亳、寿、宿、濠四州,跳梁盗匪在劫难逃!”
这标题!
再仔细一看,文章几乎把朝廷调兵遣将的整个流程,需要耗费的时间,一步一步写得十分清楚。
赵似笑了,“他们这是请教了业内行家,耗费了些心思啊。”
曾葆华接过一看,脸色都白了。
“这些混账,想干什么?”
张叔夜看完报纸,冷笑一声:“这些人,为了给殿下添乱,什么事都做得出。”
“嵇仲先生说得没错。《京都院报》有跟我们学,一部分报纸运往东南出售。途中必定要路过宿州的。届时某位有心人稍微绕下路,把这报纸往荆山镇附近一送。”
“军机要事也敢乱登?查封了它们!要不然,荆山贼知道朝廷动向,提前预备,这仗不好打。”曾葆华忿忿地说道。
“封禁《京都院报》于事无补。朝廷对河西家的用兵军机都能被登到小报上去,捕盗绥靖此等小事,更不在话下。”
赵似摇摇头。
朝中的文官们,一点保密意识都没有。应该是打仗不用他们去打,就算打败了,也不用他们承担责任,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唉,枢密院、政事堂,整个朝廷中枢,就跟个四处透风的筛子一样。”张叔夜叹了一口气。
四州宣抚的事情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吴材、白时中时刻关注着每一步,及时通报给李邦彦,让他刊登在《京都院报》上。
这天,白时中匆匆跑来找吴材。
“圣取兄,我刚刚收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白时中凑到吴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真的假的?”
“我有位同年在枢密院做承旨,他亲眼所见。”
吴材仰首大笑,嘴巴张得老大,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只有几丝嘶哑的笑声挤了出来。
“赵十三,这是得意忘形了啊!赶紧通知李士美,明天一早刊登出来,然后叫人专门送去荆山镇。”
“圣取兄,不着急。赵十三不是轻易放弃之人。他现在回了王府,我们先等等,看他如何应变。”
吴材想了想,点头同意。
下午,白时中接到情报,简王赵十三亲自进宫,跟官家谈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说服官家,不受变故影响,继续此前的宣抚计划。
李邦彦接到消息后,又跟某些“业内行家”会谈取经后,直接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刊登了这个消息。还直白地说道,事有变故,会让行军变得更加缓慢。现在是七月上旬,不知年内能否绥靖地方,还百姓安宁。
但最大的问题是现在主将出了事,不能全心在指挥上,会使得战事变得输赢未定。
一旦进剿不利,反而让荆山贼坐大。到时候生灵涂炭,吃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在文章最后,编者还悲天悯地叹息一番。
朝廷不用心,不以百姓安宁为重;权贵怀私心,只以军功私念为上。此等癣疥之疾,可以派遣一位官员,优抚招安。
明明轻松解决的问题,偏偏要大动干戈。
不仅劳民伤财,还会祸及地方!
百姓何辜?真是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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