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似大笑起来,“玄明兄,交浅言深,不大合适吧。”
长孙墨离也昂首哈哈大笑。
“是俺孟浪了。在下静观了十三郎这些日子的所言所行,皆是不凡,含义深刻。”
“哦,如何个不凡?如何个含义深刻?”
“在下看十三郎,招招都是奔着执掌兵权而去。”
看到两人唇枪舌战,坐在中间的曾葆华忍不住把椅子拉了拉,身子往前凑了凑。
“小王自小文采不行,只有一把傻力气。既然决心洗心革面,为皇兄效力,文不成,只好武来就,做些整饬禁军、汰弱练锐的粗使活。总要做些正事,免得又被谏官弹劾,自保手段而已。”
“哈哈,十三郎,好一个自保手段。”长孙墨离大笑了几声,转向曾葆华,问道:“茂明兄,刚才俺俩还在说十三郎的肆意妄为好像胜似往昔,却没有谏官弹劾。何不说说你所想?”
“十三郎做事风格不改,但做的事,件件都是正事,都是奉官家旨意。谁敢弹劾?”
曾葆华说完,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轰然大笑起来。
要是有旁人在,肯定不明就里。
三位都是才智高绝之人,修炼成精的狐狸,聊得肯定都是聊斋,一般人谁听得懂啊。
“十三郎,现在可以说说你对王荆公变法,有何看法?”长孙墨离又问道。
“玄明兄,俺们的交情...”赵似欲言又止,指了指桌子中间的水壶。
它坐在炭火炉上,冒着热气,还差点火候才能滚开。
长孙墨离有些无可奈何,指着赵似对曾葆华说道:“茂明兄,你看,十三郎是不是熊身狐心?”
曾葆华看着赵似,也有些疑惑,“十三郎,真是看不出来。你果真是大智如愚,大巧若拙,瞒得俺们好苦啊。”
“老虎不发威,当俺是病猫!以前俺懒得跟他们去争,结果被他们当成好欺负。”
赵似也借着台阶下坡。总不好说自己换了个灵魂吧。
“十三郎,怎么现在又想着去争呢?”长孙墨离猛地问了一句。
“玄明兄以前是超然出世,为何现在想要入世了?”赵似笑眯眯地反问了一句。
长孙墨离满肚子的话却噎在了喉咙上,呛得连连咳嗽。
眼前的简王爷,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心思缜密、城府深沉、行事果断。而且,还很无耻!
似乎有那么些帝王之像啊。
阁亭里又陷入到沉寂中。
看到气氛又一次凝固下来,曾葆华有些奇怪,死命地盯着赵似。
为何往昔的耿直青年,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城府深沉的官场人?难道过去的打击太大,让他性情大变?
还是真的看透堪破,干脆不装了?
“十三郎啊,你要如何才能表明心迹?大家不能坦诚相待,这正事就谈不下去。”
作为中人的曾葆华,确实难做。
他跟长孙墨离是挚友,觉得此人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可是凤凰漫山飞,梧桐树却难找。
官家倒是锐意进取,大行熙宁新法。
可他的身边已经挤满了人,还有更多的人在外围排着队想挤进去。
长孙墨离空有才华,名声不显,根本挤不进圈子里。
应试中魁,东华门唱名,长孙墨离却不愿意。
他不屑摘句寻章,觉得那是世间酸儒所为,焉能兴邦立事?
那就要另辟蹊径。
正好,官家的身体有病,年寿不高成了大家共知的秘密。众人也公认将来继位的会是几位皇弟。
这是个大好机会。辅佐潜龙,一鸣惊人,立管仲邓禹之功,何等痛快!
曾葆华和长孙墨离观察过五位皇弟,都不理想。
申王虽然年长,有着立长不立贤的巨大优势,但是有严重眼疾,难以胜出。
端王第二年长,在申王实际出局的情况下,优势转到他身上。
长孙墨离用心观察过他,最后说了一句,“端王诸事皆可,独不可为君。”
决然放弃。
莘王和睦王,更是差得很远。
也曾经对同样有优势的简王留意过很久。说他有果敢之气,坚毅之心,是成大事的迹象。唯独性情不稳,暴躁轻率,严重阻碍了他。
原本已经很可惜地放弃,想不到金明池事件后,十三郎性情大变,让人刮目相看。
过去的缺点都变成了优点,同时还显现了不少过去没有的长处。
在听完曾葆华跟他交流三次的详情后,长孙墨离便要求促成了今日的聚会。
偏偏十三郎这个家伙,不知怎么地就察觉到长孙墨离的心思,居然无耻利用这种优势,在步步进逼压榨,获得更多的主动权。
十三郎怎么变得如此奸猾?
赵似一边笑谈风声,一边认真观察着大舅哥和长孙墨离两人的细微表情和下意识的小动作。
曾经作为一位成功的项目经理,他主要的工作是组建团队,收集和分析海量的数据信息,从中发掘出有潜力的项目,再编写方案ppt。
然后先说服公司管理层同意立项,再出去找资本粑粑,说服他们投钱运作。
除了擅长收集和分析数据,从中找到有用的信息外,更重要的就是对人心的把握。
只有堪透人心,察觉到他们的真实需求和目的,才能对症下药,有所收获。
那些投资者,各个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精,说服他们掏出成百上千万的真金白银,光一个ppt怎么能行?
现在赵似成了大宋简王爷,环境换了,本质还是不变。
皇兄官家是目前最大的投资人,当下的一切投资方案以他为核心。
长孙墨离是自己组建团队的骨干人选,肯定要严格考察,用心招聘才行。
赵似利用谈判手段,一点点向前挤压,获得有用的信息和有利的势态。但是又十分小心地保持着步骤和力度,免得用力过度,造成一拍两散的局面。
自己真得很缺人才啊。
而且长孙墨离跟自己一直的斡旋,又何尝不是一种考验。
自己要是还像以前,觉得长孙墨离是大舅子曾葆华引见的,值得信任,一上来就掏心掏肺。
只怕这位玄明先生看不上自己了。
“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为君者要是城府不深,还玩个屁啊。
听了曾葆华的问话,赵似也知道试探到了某种极限,必须某种程度的“坦诚相见”。
他机警地借着大舅子的话,又一次握住了主动权。
“不知玄明兄能否告知真实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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