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金刚经》这件寿礼,还是颇有效果。
赵似又一次拜访时,不仅能被引进庆寿宫,向娘娘还好声和气地问起赵似的近况。
“十三哥确实知事了,能帮官家做些事,实在让人欣慰。”向娘娘满脸和善的样子,就跟《四菩萨像》里,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一样。
“谢娘娘。臣时时刻刻都牢记娘娘的训诫,不敢轻怠。司马温公的《训俭示康》有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正是有娘娘的训诫在心里,臣才能持念行难。虽然不易,但算是俺的一场修行吧。”
“一场修行?”向娘娘不由动容,“十三哥说的极是。人世间,处处是修行。”
顿了一下,向娘娘又问道:“十三哥还读司马温公的书?”
“回娘娘的话,司马温公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学问深远、文采卓异,光是一部《资治通鉴》,足以让臣学一辈子。”
向娘娘目光深如渊潭,意味深长地说道:“十三哥如此长进,是官家之福,也是太妃之福啊。”
赵似心头一动,这话有点不对啊。向娘娘,你还是对俺有芥蒂。
出了庆寿宫,赵似直接转去了圣端宫。
看到幺儿又来了,朱氏喜滋滋地叫人端上吃食。
“这是十三哥最爱吃的山楂糕,为娘亲自下厨做的。多吃些。”朱氏溺爱地说道。
“娘亲,你看俺这身形,雄壮如熊。练骑射时,几圈下来,坐骑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还吃山楂糕!这胃口越养越好,这身形就越来越肥壮了。”
听着赵似这像是撒娇的抱怨,朱氏轻轻地打了赵似一下,“你这憨货,偏偏不知足!胃口好吃得好,身体自然好。看你六哥,胃口差,又忙于国事,见天地消瘦。”
看着朱氏又愁又喜的样子,赵似也感叹道,“唉,真想把俺的这好胃口分一半给六哥。有时候看六哥吃那么点猫食,俺心里真得难受。”
朱氏欣慰地说道,“你上回推荐的山药糕,官家吃了半个月,肠胃确实好了些。昨天来俺这里,还没口子夸你。”
“嘿嘿,空口夸俺有什么意思,给俺升官加俸啊。”
“你个不知足的混小子,六哥前几日不是才给你加授官职了吗?”朱太妃扬手打了赵似的背。
知道幺儿是在开玩笑,语重深长地交待着。
“几兄弟里,唯独你一个人有实授官职和差遣。宫里宫外非议很多。十三哥,你可要好生做事,不要再让你六哥为难。”
“娘亲放心!俺赵十三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说洗心革面就是洗心革面!白矾楼、潘楼、长庆楼,哪一家都不去了。此前荒唐时的相好,也接回家去。那些个狐朋狗友,也是一个都不见。”
听了赵似的话,朱太妃舒了一口气。
“金玉奴的事,俺听说了。这是十三哥荒唐!不过你既然知道错了,愿意接回府去,好生过日子,那就作罢。但是要跟曾娘子细说清楚。这事,委屈她了。”
“娘亲放心,俺已经跟娘子把事情原委都说清楚了,也赔礼道歉了。”
俺道歉了几晚上,次次累出一身汗,诚意满满。
“那就好。夫妻之间,要以和为贵。只有美美满满,才能早日生下子嗣来。知道吗?”
防不胜防啊!
长辈的催婚催生子招数,从古到今都是让人防不胜防!
“嗯,俺知道了。”
“还有潘七郎和高三郎,不仅是你的至交,也是有德君子。你落水后,多少人落井下石,就这么几位,上门探访,好生安慰你。你要知恩。”
朱氏娓娓交待着。
“潘七郎跟十姐儿的婚事,官家说放在后年。你好生看着潘七郎,不要叫人带坏了他。”
“娘亲放心,俺看着潘七郎,谁敢带坏他,俺就打断那厮的狗腿。潘七郎要是学坏了,吃苦的可是俺的亲妹子。”
“你知道这个理就好。俺只有你们三兄妹。看着你们平平安安,子嗣延绵,比什么都强。”
母子俩聊了一会,朱太妃看了看天色,“十三哥,现在临近午时,留在这里陪娘吃饭。”
“嘻嘻,俺求之不得。”赵似笑着答道。
“那俺去交待几句,叫他们做几个十三哥爱吃的菜肴。”
朱太妃离开后,赵似就在屋里闲逛起来。
在正中间的观音大士像前的桌子上,赵似看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一眼就认出,正是自己送给向太后的那本血书《金刚经》。
上前去翻阅了几页,确定无误。
赵似心思复杂地把书放回原位,不动声色地跟朱太妃一起吃完饭。
出圣端宫后,赵似想马上找到梁从政,通过他去打听庆寿宫里的消息。
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让梁从政去打听,很可能就让他探知到向太后的心思。
一旦发现向太后没有站在自己这边,心思玲珑的梁从政,很有可能就会与自己离心离德,虚与蛇委。
必须另找途径去秘密打听。
回到王府,赵似马上找来了于化田。
“化田,你也是从内侍省出来的,宫里可还有关系?”
“还有一些。”
“小王现在需要探知庆寿宫里的动静,可有机会?”
于化田想了想,“把握不大,但小的愿意去试一试。”
赵似看着于化田,默默盘算起来。
宫里的信息渠道,自己不能在梁从政这一棵树上吊死。必须开辟多个渠道。这一次刺探庆寿宫,或许就是一个契机。
“化田,那你就去试试。记住,安全第一。”
“小的知道了。”
当天晚上,于化田就回信了。
“殿下,小的探知到庆寿宫里的消息。”
“哦,这么快。说一说。”
“殿下,太后寿宴,殿下等四位王爷送的寿礼。申王送的羊脂玉观音像,被送去宫里宝库,说是太后嫌其太奢贵;莘王送的达摩遗珠,被送回陕州空相寺,太后还叫添了五百贯香油钱;殿下送的《金刚经》,被转赠给了太妃娘娘。”
说到这里,于化田看了一眼赵似,发现他沉寂如水,肃穆似岳,语速不由地加快了少许。
“说太后极为舍不得,最后说不忍夺殿下之亲孝,在太妃去庆寿宫请安时,亲手转赠给了太妃娘娘。”
“如此说,庆寿宫里,娘娘只留下了十一哥的《四菩萨像》?”
“是的。”
赵似点了点头,像是听完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转而问道:“化田,你是如何探知到庆寿宫的消息?”
“回殿下的话。小的寻了东校字房的一个叫杨进的外勤番子手。他面生,谁也不知道是俺们简王府的人。俺叫他假装莘王府的伴随,遮遮掩掩地去寻门路。下午就寻到内侍省一名叫童贯的供奉官。”
“童贯贪财,拿了三百贯定钱,又猜出杨进是莘王府的亲信,忙不迭地去跑腿。这厮很会钻营,三下两下就勾连上庆寿宫袁尚宫的外甥。许了些好处,那外甥就帮忙给袁尚宫那里搭了线。”
“至于童贯如何从袁尚宫那里套得话,那厮不肯说,小的就不可得知了。”
“化田,这差事你办得好。小王明日去文内侍省,擢升你为内侍高品。”
“谢殿下恩典!”
“本王的大舅子,茂明兄,给本王约了他的好友长孙墨离。你去查一查他的底。”
“是!”
“还有,童贯这条线,继续抓紧了。嗯,还有梁师成,你也用心摸一摸底。”
“小的知道了。”
于化田一离开,赵似慢慢坐回到椅子上。
终于搞清楚向太后为什么力挺十一哥赵佶。
因为她担心自己继六哥之后登基,有两子为帝的母亲,在尊荣上就会超过她。届时,与父皇合葬的,可能会是千秋后的母亲,而不是她!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幸好自己早就没有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不过她对赵佶的特殊关爱,还有对俺的这份顾忌,必须分享给其他三位兄弟。
这也是自己煞费苦心挑选这么一件礼品,给向娘娘祝寿的真实原因。
试探出向娘娘的真实倾向,让其他三位兄弟把焦点从老子身上移走,倾注在天命之子-十一哥赵佶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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