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发上之后,两人互相对视,俱都打量彼此身上的一切细节。
几秒钟后,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孩向徐云书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徐先生,变装很辛苦吧?这里没有别人的。”
徐云书再度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女孩,试探性地问询道:“老……龟?”
女孩的脸上,笑容依旧灿烂。
这个表情也就意味着,徐云书猜对了。
然而电话里和现实中真人之间的反差太过剧烈,这让徐云书有了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只能继续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
轮椅上的女孩将手卷成桶状,虚靠在嘴边,咳嗽几声,似乎在调整声道。
片刻之后,从这位长相甜美的女孩口中,传出了徐云书熟悉的声音。
“你好,廖小姐让我听你的吩咐。”
“我在简兰首都待命,你可以叫我老龟……乌龟的龟。”
这两句话,正是徐云书第一次跟老龟通话时,对方的自我介绍。
至此,徐云书再无疑问,确定眼前这个坐着轮椅的瘦弱女孩,的确就是一直以来跟他通话的老龟。
只是实在没想到,沉默寡言,刻板至极的老龟,竟然是这样一幅形象。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就是徐云书?”
轮椅女孩深深看了徐云书一眼,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倒是有了些许老龟那沉默寡言的范儿了。
徐云书也知道自己说了胡话,于是也干脆闭嘴。
一个脸上本地人风格如此明显的人突然上门,听不懂简兰话,却对普通话有反应,再加上完美变装的能力,或许廖小姐已经提前告知她徐云书要来的消息。
这三点捏合在一起,来者是谁,一目了然。
徐云书当着轮椅女孩的面,恢复了自己的本来样貌。
这样的转变似乎在这女孩的意料之内,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大惊小怪的模样,但眼中依然是异彩连连,待徐云书恢复原貌之后,她最终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个世界如果到处都是你这样的人,那我可就真失业了。”
“失业?”
徐云书反倒有些愣住。
老龟不是廖彦文的人吗?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失业的?
看到徐云书的表情,轮椅上的女孩哈哈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徐先生,我总不能到处嚷嚷,说自己的经济来源是国内寄来的工资条吧?”
徐云书不由得哑然失笑。
然而片刻之后,他就警醒过来。
不知怎么,在见到这个轮椅上的女孩后,他一直以来的警惕心突然变得荡然无存,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进门之后,就会开始推测房屋主人的工作和性格特征,但今天却显得有些迟钝。
轮椅上的女孩对脸色微变的徐云书再度展现笑容,她推动轮椅的扶手,被电机驱动的轮椅向一侧缓缓移动,及至抵达旁边的木桌后,女孩伸出瘦弱的手臂,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徐云书倒了一杯红茶。
“你在想,为什么在见到我之后,好像失去了警惕心,对吗?”
徐云书没有做声,但见女孩推着扶手向他挪动过来,手里还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只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从她手里取过杯子,说了声谢谢,再度坐回沙发上。
接过杯子的时候,徐云书的指尖碰触到了这女孩的手指,接触的地方传来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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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身体虚弱的人,体温总比正常人要低得多。
见徐云书没有直接饮用,轮椅女孩知道他的警戒心又回来了,于是再度笑了一下,为自己也斟满一杯茶,“人在天然弱势的生物面前,或多或少会失去警惕心。徐先生,您可以把我现在的模样当做一种伪装,就像我在电话里跟你接触时,伪装成的老龟一样。”
徐云书皱皱眉。
“我是学生物的,虽然不像学医的那些人眼睛那么毒,可毕竟也有共通之处。”他将那杯热茶在手中摩挲一下,继续说道,“更何况,我还是梦境附身者,你的身体的确有残疾,我看得出,所以你不是伪装。”
面对这样犀利直白的判断句,女孩再度露出白色牙齿,“徐先生,你果然像资料里说的那样。”
徐云书一愣,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但下一秒,清秀美丽的女孩就揭晓了答桉,“我猜,如果是廖姐姐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跟你说‘揭人伤疤混不混蛋哪!难怪你没朋友!’。”
她学着廖彦文的语气,但还没等说完,自己倒先乐得不行。
片刻之后,轮椅女孩收住笑声,转而又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可一点儿都没有这样的意思,其实我早习惯了轮椅上的生活,这种生活甚至给我的工作提供了很多便利,所以我说它是伪装也没错。”
徐云书意识到,她这种面对生活积极乐观的态度,才是自己卸下心防的关键。
这个轮椅女孩有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亲和度天生就是满格。
甚至刚才暗中刺了自己一下,他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也是自己无礼在先的。
在这段时间里,警戒心重新上线的徐云书也发现了这个女孩的职业端倪。
这个侧厅并不算大,但却布置得简洁且亲切,每一个存在棱角的地方,都被做了柔化处理。
比如窗台,本应四四方方的窗台,一个角落被制成圆形的猫洞,而另一个角落则放置了暖色调的玩偶。
其他地方也如此布置。
整个房间给人暖和圆融的感觉,身处这里的人,都会下意识放松身心。
结合女孩这副无害的外表,再加上她的言语暗示,说为工作提供便利,徐云书猜想,她恐怕经营着一份为人排忧解难的生意。
“你是心理咨询师?”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女孩的话语,她坐在轮椅上愣了愣,随后微笑,“徐先生猜得很准,不过我所做的事跟咨询师稍稍有些差别,勉强分类的话,应该是心理治愈师吧。”
老实说,徐云书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他所在的海市不过是二三线的小城,这样时髦的玩意儿很少有人玩,他自己也从没想过要找心理医生看看。
所以对这个行当不算熟悉。
至于一语叫破女孩的身份,也是他心血来潮,福至心灵所致。
难怪一楼水果店的父子两人,对陌生人上门并不十分关注。
“徐先生,咱们聊了这么久,你好像还没问过我的姓名,是对我不感兴趣吗?”
“……”
徐云书沉默,他并非对这个女孩不感兴趣,而是自己的确没有这个习惯。
他勐然发现,自从踏入这间房间后,自己始终都被轮椅上的女孩用话语牵着走,这在以往实在是不多见。
话语的控场还在继续。
轮椅女孩冲他伸出了纤瘦的手,阳光下,她的手指略带苍白,“你可以叫我依耶塔,当然,这个名字叫不惯的话,也可以称呼我的中文名。”
“皮忆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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