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铉拿着錾子与锤子,低头看着不知道咋整活。
杨士奇不愧是老江湖,估计以前混社会的时候还兼-职干过匠人,沿着石头凹陷处放好錾子,锤子就开始砸了起来。
汤不平时不时看向下面,虽说脚底下的山坡不陡,凿开石头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翻滚下去,但总需要提防着点,毕竟下面不是刘长阁之类的。
朱允炆踢了踢脚下的“路”,松散的小石头与枯叶堆到一旁,这才注意到山坡上是存在着一些“阶梯”山道的,山道很窄,只容一人站稳通行,但因山势缓坡,加上开山缘故,可落脚支撑的地方也多。
在朱允炆右侧五步开外,是一个近六十岁的花发老人,此人面色蜡黄,时不时地弯腰咳嗦两声,身上衣衫破烂不堪,小半个裤腿都不见了,小腿裸露在外,腿上的伤疤已经结痂,如同一块泥土粘附在腿上。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嗦让老人的手不断颤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整个人剧烈地喘息着。
“老丈,你已病得如此厉害,他们都不让你休息休息吗?”
朱允炆移近两步,问道。
老丈抬起头看了看朱允炆,抬着肮脏的袖子遮挡住嘴:“不想跟老子一样肺痨,你就离远一点。”
“肺痨?”
朱允炆愣了下。
耳聪目明的汤不平顿时紧张起来,这可是一种绝症,据说还会过病给其他人,连忙示意朱允炆后退。
“你这肺痨是何时得的?可还有其他人一样得肺痨?”
朱允炆皱着眉头,看了看其他匠人,一个个都在忙碌着开山,灰尘与石灰石的粉末不断飘起,整个山坡上,似乎蒙着一层灰雾。
老丈面向石头,敲了一锤子:“有啊,都石灰石磨坊里,有些人还死了。他们这是看我活不了几日了,这才将我送到山上来,开点石头,死了也方便埋。”
“都是在磨坊里?”
朱允炆明白过来,这恐怕不是什么肺痨,而是吸入石灰石粉末过多引起的肺病。
石灰石矿需要经过多道程序才能制为水泥,其中一道就是碾碎为一定规格的粉末,而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大量粉尘外溢,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口罩,如果只是小作坊,偶尔吸入点,事不算大,可若是大作坊,日积月累天天待在那里,吸入过量,这肺部不被烧坏才怪。
“死得人多吗?”
朱允炆追问。
老丈敲打两下石头,看了一眼朱允炆:“多吗?呵呵,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你看不到那三个脑袋吗?”
“哪里?”
朱允炆张望,没有看到。
老丈有锤子指了指头顶,朱允炆顺着山坡线向上看去,只是山坡顶部的石头插着一根木头,木头上挂着三颗圆圆的东西,因为石灰附着的缘故,乍一看就是三颗石头,但仔细看才发现,是风干了的人头。
“可恶!”
朱允炆怒火中烧,这里是大明天下,有权决人生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可在这句容,在这矿场,竟然有人草菅人命,还敢悬头示众!
“愣着干什么,干活!小心晚上没饭吃!”
巡查人拿着鞭子,在远处怒斥朱允炆。
朱允炆冷冷瞪了一眼巡查之人,紧握着錾子与锤子,终没有发作,矿场里面到底有多黑暗,是怎么黑暗的,若不亲眼见到,又如何能确保整治彻底!
相对于铁矿、煤矿等,石灰石矿的开采难度相对容易,至少可以用锤子、錾子敲敲打打弄出来,过程中并不需要烧矿,也不需要顾忌毒气(瓦斯),无需安排人支撑加固。但石灰石矿的粉尘吸入问题,远比其他矿更为严重。
在朱允炆所在的山坡北面,幽静的峡谷里建造着一座座亭阁。
“管事好福气啊,在这山清水秀之地营造山居,即有隐士之自在,又有丝竹管弦,美人在侧,当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商人梁琊坐在长阁之中,看着山谷风景与女子曼舞,不由感叹。
矿场管事郭亥哈哈大笑,拱手说:“哪里,梁先生若是不嫌弃,可以多住几日。”
梁琊眼神一亮:“若如此,那就叨扰郭兄了。”
“哎,这算什么。”
郭亥并不在意,举起酒杯说:“我郭亥没什么本事,就是命好,攀上了皇亲,这才落得一个美差事。”
梁琊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敬过一杯酒:“郭兄手握三座矿场,这在郭家地位仅次于那郭燕琼,听说郭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还曾传唤过郭兄,怕是有意重托吧,他日郭兄成为郭家第一人时,可莫要忘记梁某。”
郭亥满意至极,一杯酒入肚:“郭氏一门,能管得住这矿场的可不多。不瞒你,黄梅、亭子等地的石灰石矿,迟早归入我手。若不是郭老在,我父亲这一支早就成了族长了。”
梁琊暗暗吃惊,如此说来,句容郭氏的矿场很可能会越来越多聚集在郭亥家族手中,这需要早点巴结,日后也好低价、提早收货。
“郭兄啊,这是我在京师淘买的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梁琊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递了过去。
一旁侍女接过,转给郭亥,郭亥笑呵呵地边说边打开:“梁兄乃是我的朋友,礼物什么的,何必来送,见外啊。”
木匣打开,光芒闪在脸上,一颗鸽子蛋大的碧蓝宝石安静地躺在木匣的托座之上,宝石高贵典雅,透着神秘如大海的光芒。
“这莫非是海外奇珍?”
郭亥满是欢喜。
梁琊笑呵呵地说:“是不是,我也不好说,但确实是从沈家珍宝斋买来的。郭兄,你若是喜欢的话,那我们的石灰石能不能紧着先给,这价……”
郭亥合起木匣,满意至极,答应下来:“一石计你两钱,半个月后,从我矿场山北口运货。”
梁琊连忙感谢。
眼下各地修筑混凝土道路日渐增多,听闻朝廷还打算在明年政绩考核中考察混凝土道路新增里程,各地石灰石矿不断增多,即便如此,依旧供不应求,一石价最低也是四钱,一些地方甚至达到了五钱、六钱。
郭亥可以给自己作价两钱,海外奇珍的钱花得不冤啊,凭借着低价优势,自己完全可以在镇江独占衙门的混凝土道路买卖,谁也别想争过自己。
矿监郭志走了过来,低声对郭亥说了两句。郭亥眉头紧皱,然后对梁琊说:“郭老有召,怕是要商议郭夫人的后事,我需要先去一趟城中,梁兄安心住在这里,让红英好好陪着你。”
梁琊本想拒绝,但听到最后,连忙点头谢过。
走出亭阁,郭亥冷着脸对郭志问:“郭夫人的后事不是安排在了月底,这还有六日,郭老这时候召我,可有什么急事?”
郭志摇头说:“有梁琛在句容盯着,想来没什么大事,估计还是因为骆冠华上次抢占了松山矿场的问题。”
“骆冠华!”
郭亥握紧拳头。
松山矿场原本是郭家与骆家共同所有,但骆冠华在去年冬日以各种借口赶走了郭家管事,形成了事实上的占据,这让郭家很是难堪,又不好直接发作。
可郭家毕竟是大族,人多势众,宗族势力很大,骆家身份虽是高贵,但毕竟宗族人少。没有人知道是什么缘故,也没有说得清楚导火线是什么,当郭家带人想要拿回松山矿场时,一场五百余人的械斗突然发生。
最后还是官府介入稳定了局势,但松山矿场的归属依旧没有结果。骆家占据着松山矿场,郭家不承认并希望夺回来,骆家与郭家的分裂愈发明显。
为了避免郭家、骆家闹崩,族长郭旭找郭菲儿商议,郭旭作出让步,将孙女郭秋儿许配给了骆冠华,并以另一座小型矿场,换松山大矿场的三成份额,解决了松山矿场的纠纷。
可松山矿场的问题并没有在根本上解决,毕竟那一场械斗死了三十几个人,仇恨的根已经埋下了。大家都在一个矿场上挖矿,哪怕是隔着一段距离,也难免出现冲突。
而这些冲突,让郭菲儿心情很是不好,一边是自己出身的郭家,一边是骆家,怎么做都不合适,哀叹与忧愁之下,一场病下来,人就彻底垮了,最终撒手人寰。
郭菲儿解脱了,但郭家与骆家却没有解脱,矛盾依旧存在。
骆冠华的父亲骆华又是一个贪婪的人,见石灰矿利大,恨不得将郭家手里的石灰矿都抢过来,独占利益。若非是大哥骆盛拿骆颜儿的名义压着、约束着,两家早就出大问题了。
现在郭菲儿一走,郭家所谓的皇亲身份就大打折扣,而郭秋儿又与骆冠华尚未完婚,此时郭家、骆家的关系十分微妙,十分薄弱。
郭亥清楚,骆华父子是不可能放弃索要更多矿场,只不过眼下京师官员已至句容,此时的他,应该不会在矿场问题上发难吧。
“要想办法,让骆家的矿场都倒闭!”
郭亥咬牙切齿。
郭志没有答话,骆家矿场可不是说倒闭就能倒闭的,即便是倒了又如何,骆冠华可是淑妃的弟弟,他哥哥还是骆冠英,那是下西洋的英雄,他们想要起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郭亥思索了下,问:“骆家矿场里有咱们的人吧?”
“有!”
郭志回道。
郭亥想了想,凑到郭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郭志顿时打了个哆嗦,惊讶地看着郭亥,说:“这,这样的话,事情就闹太大了,到时候还可能会牵连宫里的那位……”
“哼,不把宫里的那位拉下来,我们就得一辈子仰望骆家鼻息!这件事你去安排,我在句容等着你的消息。”
郭亥下定决心。
郭志吞咽了下口水,问:“此事太大,还是应与族长商议再作决断。”
郭亥摆手:“族长年纪大了,这种事他可没魄力!你去做吧,事成之后,以后你来当大卓矿场的主事,这阁楼与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那些女人!”
郭志眼神一热,连忙答应:“愿为郭大哥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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