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不平拿不准,按理说,建州女真使臣入京,礼部与会同馆的官员需要接待,可这周围不见朝廷官员。再说了,使臣也不应该只一个女子吧?而且使臣入京也走不到中城的珠宝廊这一条路,他们是从正阳门直接去会同馆的。
女子安抚着女孩,说出的虽然是汉化,却明显不够熟悉,有些字调不对。
大汉吃了亏,抬手拍了拍胸口,正想发怒,却见眼前女子白衣若仙,美得恰到好处,不由嘿嘿一笑:“小娘子,够劲,来来,让某家抓你住,看你如何泼辣!”
女子冷眸看去,愤怒地喊道:“你无耻,再敢冻书(动手),废了你。”
大汉又哪里会将一柔弱女子放在眼里,借着一身酒胆与莽撞,大踏步走了过去,狰狞一笑:“废了我?啧啧,等下莫要求饶!”
拳头带风,直冲着女子的肩膀砸了过去。女子手掌轻轻推开女孩,后退一步,让过一拳,骤然移步上前,右手半握,中指指骨凸在外面,如闪电般撞在了大汉手腕处,大汉感觉手腕骨似乎脱节,惨叫一声,不等再出手,就看到了女子微微跳跃,一双秀手伸了过来,随后便是双耳轰鸣!
女子并没有停手,双手忽掌,忽爪,不断在男人胸口怕打、抓划,一套招式凌厉生风,浑似山林中的猛虎,直至最后一掌,拍在大汉胸口下侧!
咔嚓!
肋骨声断裂地声音传出,大汉倒在地上,哀嚎起来。
汤不平低声对朱允炆说:“这一套招式确是女真族的散手,只不过这女子手下留情,否则最后一掌,足以震断人的心脉。”
宫廷中并非没有女真人,比如司礼监的一个奉御名为亦失哈,其就是海西女真。洪武年间,海西女真中有一部臣服大明,安全局对女真族的了解,多是从这里取得。
丛佩儿有些不满,看着出尽风头的女子,嘴角动了动:“华而不实,明明可以一招分出结果,非要如猴子一样跳来跳去。”
朱允炆淡然一笑,拍着手走了过去:“姑娘好身手,重创如此恶霸,当得是大快人心,不知如何称呼?”
“要你管,坏人!”
女子说完,冷哼一声就去安慰小女孩。
丛佩儿见朱允炆被奚落,不由噗嗤笑了起来,汤不平也无语地守在一旁。朱允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也没贴“坏人”标签啊,咋就说自己是坏人?
小女孩的父亲站了起来,对女子千恩万谢,女子很豪爽地表示:“小事。”
看着小女孩与中年人离开,女子鄙视地看了一眼朱允炆,朱允炆郁闷至极,出口道:“你做了坏事,还说我是坏人?”
“我做了坏事?”
刚想离开的女子顿时不乐意了,转身走向朱允炆理论,目光突然看到朱允炆身旁的汤不平,不由地又止住脚步,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我做了什么坏事,你若说不清楚,就别想走!”
女子喊道。
朱允炆指了指地上哀嚎的大汉:“你把他打伤了,一走了之,他伤好了找不到你,就会把怒气都撒在刚刚离开的父女身上,到时候谁来救他们?若因你而家破人亡,你说你是不是办了坏事?”
女子吃惊地看着朱允炆,好像,貌似是这个道理,老虎打不死,伤好了还是会咬人的,可怎么办,总不能把人打死吧?
这里是大明,不是建州,父亲叮嘱自己可不能惹出麻烦,否则就会被关起来。
“如果我帮你解决问题,不让他再欺负人,你如何感谢我?”
朱允炆笑道。
女子看了看大汉,又看了看西面街道,那父女已不见踪迹,想了想,终开口道:“那我把刀送给你。”
朱允炆瞥了一眼女子腰间的刀,点了点头:“正好我家里缺一把菜刀……”
“这不是菜刀!”
女子连忙喊道。
朱允炆没有听她的解释,看了一眼汤不平:“让他回去,不要再闹事。”
汤不平走到大汉身前,抬手将其轻松地提了起来,低语几句,大汉瞪大双眼,连忙掏出了所有钱财,然后磕头求饶,灰溜溜地跑了。
女子不由惊奇,到底是什么话能把一个恶霸吓成这样。
朱允炆捡起了地上的碎银与宝钞,笑着说:“不错,有十二两银子呢,那,前面有一座酒楼,你敢不敢去?”
“有何不敢?”
女子有些心疼自己的腰刀,取下来也没舍得立马送出去。
朱允炆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楚芸,让丛佩儿先回去,只带了汤不平上了前面的酒楼。
花灯初上,街中正是热闹。
酒楼之上,朱允炆看着紧握着腰刀的女子,问:“在下年六百,还未请教?”
“阿晓穆!”
朱允炆微微点头,没错了,这是建州女真头目阿哈出的女儿,文书中提到过此人,只不过她怎么一个人脱离使臣队伍跑到京师来了?
“听你口音,汉化并不熟悉。”
朱允炆不动声色。
阿晓穆没有多想:“是啊,我学习汉话还不到两年。”
朱允炆指了指阿晓穆拿着的腰刀:“是不是应该送我了?”
阿晓穆无奈,但一想已经答应,只好忍痛割爱,递给了朱允炆。
朱允炆深深看了看火焰纹装饰,拔出腰刀,寒光一闪,映出人影:“好刀。”
“那当然。”
阿晓穆很不舍地看着。
朱允炆将刀归鞘,对阿晓穆说:“若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女真族的人吧?”
“你……”
阿晓穆猛地一惊,刚想问朱允炆为何知晓,但看了一眼腰刀便明白过来:“你还是有些见识。”
朱允炆哈哈一笑,说道:“听闻女真部落中有个名叫猛哥帖木儿的很是厉害,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你竟然知道猛哥帖木儿?”
阿晓穆更是惊讶。
朱允炆当然知道猛哥帖木儿,这个人又名爱新觉罗·孟特穆,被称之为清王朝的开山肇祖,他的第六代世孙就是努尔哈赤。
当然,朱允炆惦记猛哥帖木儿并不是因为他的子子孙孙,而是因为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不给自己面子了。
建文四年,大明派遣使臣深入辽东,招抚女真各部落,这才有了建文五年初朱允炆在北平会见野人女真买里的事,此番建州女真阿哈出进京朝贡,就是买里回去游说的结果。
虽然有些女真部落婉拒了大明招抚,好歹还是给足了面子的。唯有建州女真的猛哥帖木儿,不仅不愿意接受大明的招抚,还怒斥大明使臣,直言:“我等顺事朝-鲜二十年矣,朝-鲜向大明,交亲如兄弟,我等何必别事大明!”
猛哥帖木儿的意思很明确,他侍奉的君主是朝-鲜国王,之前投靠的是高丽国王,后来是李成桂,如今是李芳远。朝-鲜臣服大明,他臣服朝-鲜,不就相当于臣服大明了,至于让自己该换门庭吗?
这话再直接点,就是在骂朱允炆:滚粗,别挖朝-鲜的墙角了!
这话传入京师,朝臣中不乏愤怒之辈,尤其是徐辉祖,铁铉,恨不得发兵辽东,将猛哥帖木儿抓过来狠狠揍一顿。
朱允炆好脾气也有些生气,很想干掉这个家伙,但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辽东女真部落分散,势力虽然算不得大,可一旦乱起来也足够大明难受的。加上大明初期确实缺乏辽东的远见,洪武时期虽然招抚了一些人,并没有深入其中。
而一些女真部落,特别是建州附近的女真(即建州女真)与高丽距离很近,投靠他们,不仅可以取得政治保护,还可以取得经济利益,高丽方面也确实很重视女真部落,给予万户、千户等封官,还让女真朝贡高丽,回赐女真大量财物。
高丽与女真部落之间在庆源开设了互市,双方关系紧密。虽然辽东局势一再改变,高丽也称了朝-鲜,李成桂也换成了李芳远,但依旧有不少女真部落处在朝-鲜的控制之下,而在这些女真部落里,最重要的一股力量是女真斡朵里部,而其头领,恰恰就是猛哥帖木儿。
朱允炆现在没有精力去牢固控制辽东,西北的局势正在变化之中,谁都不清楚战争会在哪一天打起来,而筹建新都,西北建设,又占用了大明众多的民力,即便是发动辽东攻势,也很难调动更多力量来保障后勤。
最主要的是,朱允炆想要的结果不是杀掉猛哥帖木儿,也不是消灭斡朵里部,而是彻彻底底地控制辽东,控制大东北!
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大明就必须学会与女真人打交道,招抚一切能招抚的力量,收拢一起臣服的力量,不可能一上来就大开杀戒,将所有女真部落与人口赶尽杀绝,或全部赶到西伯利亚去。
所以,朱允炆隐忍下来,如同一张弓,施加了一点力,弓弦微微张开,当一次次隐忍让这张弓如满月时,箭就会射出去!
阿晓穆知道猛哥帖木儿,甚至可以说是熟悉的,虽然她和她的父亲阿哈出是胡里改部,但其与猛哥帖木儿的斡朵里部,同为建州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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