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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在白家歇了一日,次日便是腊月二十三。

    汴京城大街小巷也热闹了起来。

    欢声,笑语,从她的耳中穿过。

    街上的商贩比平日里多了一倍,等再出摊两日,便也就歇了。

    穿过东大街的时候,楚昭云甚至还看到了舞龙舞狮的队伍正在排练队形。

    这一天,许多人家都在清理神龛和炉灶,百姓们诚挚地求灶王爷和祖先保佑自家来年能够丰衣足食。

    在襄阳府的时候,她和阿公在花叔翁的念叨下,也举行过祭灶仪式。

    说起来,这还是她在汴京城过的第一个年,也是第一个没有阿公在的年。

    楚昭云收回了视线,也收起了思绪。

    眼下这般,她不曾辜负母亲的生育之恩,也不曾辜负阿公的养育之恩,她定会为亡者讨一个公道。

    但她也明白,逝者已逝,沉溺在自己的思念中没有用,生者还是要继续往前走,并且要好好地走。

    或许人生就是这般,身边不断有人离去,又有人到来……

    楚昭云跟着段景曜往宣德门南街的西廊走去。

    也正是因为到了年下,他们要赶在朝廷各部放春节假之前敲登闻鼓,此事,不宜再拖,省的夜长梦多。

    宣德门南街西廊处,立着一张大鼓。

    她听段景曜说登闻鼓已经六年没响过了。

    六年前有百姓敲登闻鼓,还是江南西路来的百姓状告知府强抢民女。

    楚昭云深吸了一口气:“大人,就按我们昨日商量好的,今日只许成不许败。”

    “好。”段景曜说着好,却拉着楚昭云的手不想让她敲。

    楚昭云轻笑:“大人宽心,我能受得住,若是受不住了,到了朝堂之上,还请大人替我陈词。”

    “是替我受过。”

    “大人这话不对,是我要伸冤,是我该受的。”

    段景曜实在没法子不担心。

    昨日他们商量出了万全之策,哪怕韩若江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可有一事却无法周全。

    要隐去段婧的事,段景曜便只能作为查案人陪同,却不能作为苦主敲登闻鼓。

    敲登闻鼓的事便落到了楚昭云身上。

    登闻鼓院有规定,凡敲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为的是防无端刁民恶意敲鼓。

    所以,这三十杖,也会落到楚昭云身上。

    楚昭云轻轻挣开了段景曜的手,他们已经算好了时辰,卯时三刻敲鼓,趁着早朝还未散,将事情闹大,这样才能直接面圣。

    深吸了一口气,楚昭云拿起鼓槌,抬起胳膊使劲敲着鼓面。

    顿时,铿锵有力的鼓声震天响起。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盖过一声。

    一敲又一敲,她想起了从襄阳府一路走来的一个又一个画面,她辛辛苦苦走了许久,才走到今日。

    很快,登闻鼓院便有人跑了出来。

    “何人敲鼓!”

    显然,登闻鼓院的司谏许是太久没听过鼓声,也或许是闲了太久,跑出来的时候既慌张又兴奋。

    不像是为官者,倒像是看热闹的百姓。

    “民女楚昭云敲鼓。”

    “有何冤屈!”司谏破音喊道。

    “民女状告有为官者草菅人命。”未避免有人向韩若江通风报信,楚昭云含糊了说辞。

    “你可知敲登闻鼓者需廷杖三十才可伸冤?”

    “民女知道。”

    “三十!三十杖!”

    “民女知道。”

    “那你在此稍候片刻。”司谏一改高声质问的语气,反而是压低了声音让楚昭云稍等片刻,显然他还没有准备好廷杖的一应事宜。

    楚昭云在原地等着,她不急,她看向文德殿的方向。

    如她所料,文德殿里正在早朝的文武百官也听见了鼓声。

    众人惊得一愣,任谁听,也能听出是登闻鼓的鼓声。

    当朝宰辅张敏最先反应过来,说道:“陛下,有百姓敲了登闻鼓。”

    盛仁帝点了点头,他听见鼓声的时候就知道是段楚二人了。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他早就有所预料不是吗?段楚是不会就此罢手的。

    盛仁帝想,他应该相信段景曜和楚昭云那夜所做出的承诺。

    西廊处,登闻鼓司谏带着手下和行刑的工具急匆匆出来了。

    “来了来了。”

    “三十杖下去,人可就废了。”段景曜说着话,将银票塞到了司谏手中。

    司谏眼也没眨,手往袖子里一顺,银票就没了踪影。

    司谏语气严明说道:“行刑官吏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手下自有轻重,把人打残了还怎么伸冤?登闻鼓不就成了摆设?”

    段景曜见他收了银票又听他这般说,松了一口气。

    顿了顿,又问:“我能替她受刑吗?”

    “不可找人替代。”司谏挑了挑眉,他收了银票已经算是私下里照顾他们了,怎么还敢再提要求!

    敲登闻鼓的小女子看着健康壮实,但三十杖打下来也得遭大罪,不过他既然收了银票,就能保证她只遭小罪。

    楚昭云往长凳上一趴,咬紧了牙关。

    行刑官吏听司谏低语了几句,便拿起板子。

    楚昭云回头看了一眼,那板子由栗木削成的,表面光滑,既不成槌状也未曾包着铁皮,更没有尖利的倒勾,否则一棒击下去,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便会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大块。

    幸好,这般程度她受得住!

    “开始吧!”

    砰!

    一板子下去,发出了闷响声。

    楚昭云咬着牙挨下了痛。

    段景曜更是紧盯着行刑官吏,生怕他打错了位置,打了臀部尚可养养,若是打了腰部那便完了。

    砰!

    又是一板!

    “住手!”

    忽然,一道尖锐的惊叫叫停了行刑官吏,紧接着是马车急刹的声音。

    “昭儿!”

    “昭云!”

    两驾马车上冲下来了四五人。

    原是永勤伯爵府的人到了。

    楚昭云和行刑官吏说道:“你记好了,已经打了两板了,我说几句话再继续。”

    行刑官吏看向司谏,司谏点了点头,说不定家人阻拦之后,这女子就不告了。

    段景曜扶起了楚昭云,两人谁也没想到永勤伯爵府会来。

    楚昭云看向马车里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家人,大哥哥大姐姐大嫂嫂,母亲三妹,还有最后下来的祖母。

    “祖母,母亲,你们怎么来了?”楚昭云顿了顿,不知如何解释:“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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