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上前与素月见礼毕, 这才问:“素月姑娘寻我可是有事?”
素月打量了一下萧遥的脸庞, 见她用黑粉遮了脸, 可还是看得出是个俏丽姑娘。
生得这般好看, 很得男子喜爱, 被逢迎多了便在男子堆里耍手段, 也是有的。
可是萧遥明明皮肤白皙, 却用黑粉遮掩了,怎么看也不是个爱玩弄男子的姑娘家。
素月想到这里, 便道:“也没旁的, 只是太后在宫里,听到些对姑娘闺誉不大好的话, 让我出来提醒姑娘一二。姑娘生得好, 又有一手好厨艺, 得男子爱慕也是情理之中, 只世人对女子苛刻,姑娘还要自重些,省得叫人看轻了去。”
萧遥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 淡淡地道:“我倒不知, 我哪里不自重了,以至于在深宫中的太后也听说了, 且还特地派素月姑娘出来与我说。”
让她自重些, 不就是说她先前不自重么?
便是她行得直坐得正,不在意这个,可是也并不乐意接受这无中生有的指责。
素月见萧遥半点不认为自己有错, 便提醒道:“平国公府帮严三公子向孙家二姑娘提亲了,可是严三公子不肯接受婚约,又有人说孙家人亲眼看到他纠|缠于你。萧家三老爷也来状元楼寻你,且不肯成亲……”
她没说颍阳公主的事,因为这有损颍阳公主的闺誉。
红叶对萧遥与皇帝的猜测,她就更不敢提了。
萧遥沉下俏脸:“你自己想想你这话,再想想,该指责我么?他们来寻我,难不成也是我的错处不成?”
素月一下子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轻声道:“姑娘该避嫌才是。”
萧遥道:“那你怎么不叫他们避嫌呢?我就在状元楼,又不是我去寻他们的,难不成我能打断他们的腿,叫他们不来状元楼寻我?再者,我与他们是普通的交际,怎地到了你们眼中,便是男盗女娼了?好没道理。”
素月原以为提起这个,萧遥会羞愤得不敢说话,万万没料到她居然伶牙俐齿地反驳,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娇羞,一时之间,反倒是自己说不出话来反驳了。
半晌她才道:“这世道便是如此,姑娘若不想叫人议论,还是要避嫌的。”
萧遥道:“我已避嫌,旁的我便管不了。若素月姑娘能叫太后给下懿旨,允我能随意打断来寻我的男子的腿好叫他别来,我定当让你们满意。”
素月说道:“我是出来提醒姑娘一句,姑娘如此怒气冲冲与我说话,好生没道理。”
萧遥道:“我在好好做菜,你们却突然给我来这一遭,我可不愿意接受这指责。”
不说她没做错,便是她真做错了,也轮不到太后来指责她。
素月说不过萧遥,又想着自己已经将太后的意思带到,便回了宫里,来回太后。
太后得素月侍候日久,颇为了解素月,见她来回话时虽极力掩饰,却还是看出了端倪,当下便逼问到底何事。
素月并不想太后对萧遥观感不好,且一路回来想着萧遥的话,不免也觉得,萧遥颇为委屈,当下就想找借口掩饰,不想她才开了个头,就听太后道:
“你在我跟前侍候也许多年了,说的真话假话,难不成我看不出来么?萧厨娘说了什么,你与我直说便是,掩饰什么?还是说,我这做主子的,不配得到你的真话了?”
太后原本还以为自己冤枉了萧遥,可是从进宫的贵妇中知道严家与孙家已有了口头上的结亲承诺,但严三公子却因为一个萧姓厨娘而不肯娶妻,心里当时就起了滔天怒火,再想起颍阳公主的哭诉,深觉萧遥辜负了自己的信任,那火更是燎原三尺。
眼下又见素月要掩饰,深知必定是萧遥说话不客气,那怒火可不就更旺盛了么?
素月看到太后那充满智慧的眼神,深知瞒不过,便含糊说了萧遥的意思,而且尽量说得委婉。
却不想太后听了,冷笑道:“这是你给她粉饰罢?行事如此嚣张的女子,如何会说出如此客气的话?”
素月见太后完全试穿了自己的粉饰,便只得将萧遥的话一一说来。
萧遥听了,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说道:
“叫哀家给她懿旨?便是哀家当真给她懿旨,她敢去打断那些男子的腿么?分明是自己不检点,怎么在她口中,都是旁人的错?这等女子,我又不是没见过,不主动不拒绝,出了事,便哭哭啼啼,一副无辜的嘴脸,没得恶心人!”
越说越怒,说话便难听起来。
素月在旁垂着头听着,并不敢回嘴。
她深知,太后此番如此愤怒,不仅仅是因为萧遥,也是因为想起了早逝的大长公主,所以才控制不住怒火。
太后说完了,这才冷冷地吩咐道:“你出宫去,拿一本女诫给她,就说,是哀家给她的,让她好好研读。若不识字,哀家再给她指派一个先生。”
素月听到这话,深知若真拿了一本女诫出去给萧遥,那等于是深深的折辱了,当下柔声劝道:“娘娘,萧姑娘日日给小公子做菜,没有辛劳也有苦劳,若送一本女诫去,未免伤人了些。”
太后冷笑:“难不成,送她一本女诫,她便敢不给小石头做饭了么?你去!”
素月听到太后坚持,心中叹了口气,有心找些事做拖延一下,等太后那口气下去了再劝,却不料太后当即就让她拿了女诫出宫去了。
她没法子,只得拿了女诫,硬着头皮出宫去了。
萧遥得知素月又来了,便有些不耐烦地去见人。
去镇国公那个私人厢房时,她心中甚至萌生了离开京城的想法。
本来,她在京城待着,便觉得于自己的厨艺没多大进展,有心到大江南北走走,多见识各地的名菜,增长阅历。如今被宫里太后这么一烦,她尽快离开的念头,顿时更盛了。
进入镇国公的私人厢房,萧遥收起心里头的想法,看向素月,问道:“素月姑娘,可是有事?”
素月没有马上说事,而是说道:
“萧姑娘,太后只生了大长公主一个亲生女儿,便是皇上也是先淑妃早逝,才被太后抱养的。只是大长公主遇人不淑,驸马宠爱早先认识的女子冷落大长公主,后来又……故太后对貌美且与多个男子有牵连的女子很是不喜,并非有心针对你。”
萧遥听完这话,并不认为素月这是为先前的话特意来解释的,深知肯定还有叫自己勃然大怒的事,当下就问:“还请素月姑娘直言。”
素月见萧遥如此聪颖,心里暗叹一声,将那本女诫拿出来,递给萧遥。
萧遥识字,看到那本女诫,心里头瞬间涌起了滔天怒火,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问素月:“太后让你送这女诫来,还说了什么不曾?”
素月看到萧遥因为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眸子,心里几乎要哀嚎起来,可是太后是她的主子,她不敢不听吩咐,当下将太后的话一一说话。
萧遥听完了,点了点头:“太后托你带的话我知道了。不过,这书你便带回去给她罢,我用不上!如果太后恼怒,你便与她说,我救过皇上两次,想必能用一次来叫她容忍我这般冒犯!”
素月在萧遥说让她将女诫带回去给太后时,就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遥,及至听到萧遥说,她对皇帝有过两次救命之恩,拿出一次叫太后容忍她的放肆,这才眨眨眼回神。
不过,纵使有救驾的功劳,这样与太后说话,也实在冒犯了。
素月心里头涌起自家主子被冒犯的怒气,看向萧遥,沉声说道:“萧姑娘,太后娘娘这般也算为你好,你却将一本女诫送还给她,未免不敬。”
萧遥道:“那么,我也是为了她好!另外,还请你告诉太后,便是太后,也不能管天管下的!”
素月冷了脸,彻底说不出话来。
她出来时,即使知道萧遥必定会生气,也没想到萧遥竟如此大逆不道。
不仅要送太后女诫,还要说太后多管闲事。
萧遥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就问:“你还有事么?若没有事,我便不奉陪了!”
素月冷冷地道:“萧姑娘胆子大得很,我有事没事想必萧姑娘也不会在意,何必再问。”
萧遥淡淡地笑道:“既如此,告辞。”说完扭身就走。
素月顿时被气了个倒仰。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敬太后的人,即使是那些权臣家的夫人,也没有哪一个如此嚣张的!
见萧遥走了,是真的不把自己放在眼内,素月只得拿了那本女诫回宫去。
萧遥知道此番必定激怒太后了,当即就去找柳大管事,说自己要见镇国公。
正好今儿休沐,因此镇国公很快来了。
萧遥见了镇国公,长话短说,将自己得罪了太后的事告诉镇国公,末了问道:“我也不知此事会不会牵连到你,实在很对不住。只是,当时委实太过愤怒,并不想相让。”
镇国公和柳大管事听了萧遥这话,都目瞪口呆。
他们见过大胆的,可是大胆成萧遥这个样子的,还是头一次见。
那可是太后啊,朝廷命妇见了,都得跪下磕头好生侍候着的太后啊,萧遥她不仅不收太后赏赐的女诫,居然还让宫女将女诫给送回去,还让宫女叫太后不要多管闲事!
这,简直叫他们不知说什么好!
萧遥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惊世骇俗,可是当时她实在气坏了,因为她本身没做错什么事,却无端背负了骂名,还被送了一本女诫,这是个人,都不能忍啊!
因此说完之后,等镇国公回神。
镇国公回过神来之后,说道:“我家与太后家有旧,想必太后不至于迁怒。只是,你便难说了。”说到这里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头思考起来,又道,
“你于皇上有救命之恩,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太后按理说不会罚你。只是你那救命之恩用完之后,太后有的是法子整治你,到时你如何是好?”
须知后宫与后宅的女子们整治人的手段,便是他这等男子也不得不甘拜下风的。
萧遥一个弱女子,没有后台,只怕防不胜防。
萧遥听了,笑着说道:“我倒没什么,只是怕连累了国公府。既然你说没事,我便放心了。”
柳大管事见萧遥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道:“你如何能放心?你往后在京城,只怕得提心吊胆了。便是太后没有借口直接整治你,有的是要讨好太后的人愿意出手。”
萧遥笑道:“我先前便想着,这京城我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早盘算着到大江南北四处走走,品尝各地的名菜,多多积累,如今正是时候了。”
太后要找她麻烦,她大不了就离开京城,反正天下如此大,总有她容身之处的。
镇国公与柳大管事听到萧遥居然要离开,再次瞠目结舌。
过了半晌,镇国公才皱着眉头道:“虽然你离开,对状元楼损失很大,可是你在京里,也的确不安全,便离开罢。”
萧遥没料到镇国公如此轻易便肯放自己走,当下深深地对他作揖,嘴上说道:“谢过东家。东家理解之情,萧遥铭记于心。”
她能为状元楼带来巨额收益,又与镇国公签过文书,可镇国公却还愿意在合同未满之前让她走,可见是个仁厚之人。
镇国公笑着说道:“你若记得我的好,将来在他乡遇上,便请我吃你尝遍大江南北美食之后做出来的美味佳肴罢。”
萧遥认真道:“好!到时他乡遇故知,我必请你吃我的拿手好菜。”
她说是要离开,却不是马上走,而是等宫里的反应。
却说素月拿着女诫回宫,心里也是一肚子火,好不容易理智回笼了,有心将这女诫扔掉,权当萧遥收下了,可是也知道太后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且以萧遥的性子,届时一对质,肯定实话实说,那她便里外不是人了,因此还是在回去之后,将萧遥的话一一禀明。
太后听到萧遥居然不收女诫,还让素月拿回来给她这个曾经的一国之母,并讽刺自己多管闲事,顿时气得直抽抽,一叠声说道:“反了她了反了她了……”
气得当即就要差人出宫拿萧遥下大牢。
素月忙劝:“娘娘请息怒,萧厨娘冒犯太后,理应罪该万死的。只是拿什么借口去拿她呢?”更不要说,萧遥还提过她救过皇帝两次。
太后毕竟是曾经的一国之母,听了这劝,竭力冷静下来,咬牙说道:“你去,请皇上来。”
她要先确定,萧遥是否的确对皇帝有救命之恩,若没有,她便治萧遥一个不敬之罪,还有欺君之罪!
一个小小的厨娘,如此狐媚还大逆不道,她就不信,治不了她了。
想到这里,她脑海里想起自己的女儿便受了这等女子之苦,出嫁之后没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心中更是恨极。
皇帝来得很快,他三岁时便没了母妃,是太后养大的,能感受到太后对他,是有真感情的,因此登基之后,虽然封了自己的母妃,可是对太后,也是真心尊敬的。
去到太后宫中,皇帝见太后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是被气着了,忙问是怎么回事,又温言安慰太后,让她不要过于气怒,免得伤了身体:“有什么,母后只管告诉朕,朕自会为母后出气。”
太后怒气冲冲地说道:“还不是那个萧厨娘!”说完,就让素月将萧遥的一系列事说了出来。
饶是皇帝自认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听到萧遥这言行举止还是目瞪口呆,不过转念想到,那日太后千秋宴,萧遥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与他说话也很是大胆,又觉得她就是那般女子。
只是这丫头,竟然将太后气成这个样子,着实不该!
太后让素月说完,就问:“那萧厨娘说与你有过两次救驾之恩,可是真的?”
皇帝回神,点了点头:“是真的。朕在书斋遇袭,她救过朕。”
虽说萧遥不该说话气死个人,可太后如此恼怒,他也不能不管的。
太后听了这话,心里憋着气,说道:“她既救过你,哀家便看在你的份上饶过她一次,只是往后,哀家可不会这般好说话了。”
皇帝一脸歉意地道:“累母后为朕受委屈,着实是朕之过。她往后若再冒犯母后,朕必治罪。”
太后于他,和母亲无疑,所以他打从心底里,还是有些生气的。
萧遥胆子大,说话直率,在他跟前,他可以不在意,可是对太后也是这般,他不得不在意。
太后见皇帝说话一派真挚,不是糊弄自己的,心里头那股气顺了些,遂点了点头,见天色不早了,一面留皇帝用饭,一面着人出宫拿小石头的膳食,并让人将自己的话带给萧遥。
萧遥很快便收到太后传出来的话,大意是既然她救过皇帝,那么这次便恕她一次罪。
这话很好理解,只是恕她这一次的罪,往后她若再犯到太后手上,太后怕是要严惩不贷了。
因此萧遥便回道:“往后必不会了。”
她离开京城,不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便不会再冒犯她了。
说着,她将提前准备好的菜谱拿了出来,递给出来拿膳食的侍卫,道:“此乃给小公子做的所有菜谱以及火候掌握,你拿回去让御膳房做。不拘是哪个御厨,便是与我有夙愿的赵御厨也成,让他们按着菜谱,给小公子做吃的罢。”
虽然她对太后很不满意,可是那个不曾见过的十岁小公子确实无辜的,她并不想牵连。
可是,她又是定要离开京城的,所以只能这般了。
至于为何不直说,萧遥相信以太后胡搅蛮缠的性格,若知道她要走,怕是要用强制手段留下自己的。
她可不想到时走不掉,叫太后控制起来。
将菜谱交给了侍卫带回去,萧遥便回去收拾东西,也让温文温雅将东西收拾一番,准备明日一早便出京南下。
侍卫将膳食带回去给小公子用,就要将菜谱呈上去,但被一个同僚给拉住了:“皇上与太后正在用膳,你且别忙禀告,只告诉素月姑娘,回头让素月姑娘禀告太后罢。”
那侍卫便照做。
皇帝事多,用完晚膳,便回御书房批奏折了。
太后气了一场,吃完晚膳之后,便有些昏昏欲睡,见自己的心肝小石头用完晚膳之后也打瞌睡,当下便让人侍候他休息,自己也躺下睡了过去。
等半夜里醒来洗漱时,才得知萧遥送了一本厚厚的菜谱进来,当下撩了撩眼皮,说道:“她倒知道怕,与哀家服软了。可是哀家生平最是痛恨这般女子,哀家的嫣儿,便是叫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弄得出嫁之后不曾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的!”
说道最后,声音里竟带上了恨意。
素月在旁侍候着,并不敢多话,只静静地听着。
太后出身显赫,可是生母去得早,后来亲爹娶了后娘,那后娘面甜心苦,以至于太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太后的外祖家是江东的豪族,但也担心离得远,不能时时看顾以至于太后受了委屈,便接了太后去住并亲自教养,以至于太后等于是在外祖家长大的,对外祖家的感情十分深厚。
后来太后入宫,封了皇后,生下长公主,在长公主成年后,太后的外祖家露出结亲的意图,长公主又对曾外祖家的表哥情根深种,太后想到女儿嫁到自己外祖家,必不会受委屈,当下就答应了。
不想驸马心有所属,虽未反对娶公主表妹,但是对公主表妹并不亲近,反而时时为心爱的女子神伤,来来回回折腾多时,终于将那狐狸精纳进府里,从此眼里几乎就没有公主了。
太后的外祖家深觉对不住公主,对驸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完全没用。
驸马一句话也不肯听,依然偏宠爱妾,而且还为爱妾与公主吵,不住地指责公主。
太后还是有一年陪同先皇出巡,路过外祖家,特地去一趟,见到自己形容憔悴的亲闺女,才知道这些事的,心里将那狐媚子恨了个透,当场就要处死那狐媚子。
不想驸马是个深情种子,得知要处死爱妾,也以死相逼。
公主对驸马情根深种,也帮驸马求情,把太后气了个半死,可是也没法子,只得带着一颗牵挂的心回了京城,只留下一些眼线注意公主的动静。
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公主在怀着小公子时,爱女走丢早逝,大受打击,早产下小公子,便一命呜呼去了。
太后得知此事,怒不可遏,可那是养大她的外祖家,她没法子治罪,没法子诛九族,只能下旨处死驸马那名爱妾,不想驸马再次以死相逼,在爱妾被带走之后绝食,驸马的爹是太后的亲表哥,从前对太后极好,也跪下来求太后。
太后便将小公子带回来,从此与外祖家恩断义绝。
这次太后得知萧遥与多名男子纠|缠,还让严三公子拒绝娶孙家二姑娘,被勾起了旧事,想起了早逝的长公主,这才如此愤怒的。
太后说完,想起自己唯一的女儿,一夜不曾睡好。
颍阳公主知道太后很生气,还派了素月出宫去寻萧遥,心情顿时飞扬,甚至多用了一碗饭。
自打萧家三老爷跟皇帝拒绝了做她的驸马,她便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只是太后素来英明,又决定要探听,她怕露出马脚不敢做什么,只能被动等着。
终于,让她等到了!
第二日,皇帝下了早朝,在御书房里批奏折,想起昨儿太后心情不好,便让人去太后宫中,说他过去陪太后用午膳。
到了午膳时间,皇帝去了太后宫里,陪太后一起用膳。
太后因为一夜不曾睡好,脸色有些不好,而且眉头紧紧地皱着,道:“小石头的膳食,怎么还不拿回来?”
皇帝也有些吃惊:“这个时辰了,竟还不曾带回来么?”
太后点点头,又说道:“想必是萧厨娘故意为难了。昨儿她叫人送了厚厚的一本菜谱进来,哀家以为她是向哀家低头了,不想仍然在拿乔,着实可恨得紧。”
皇帝心中一突,忙问:“昨儿萧遥叫人送了一本菜谱进来?”
太后点头。
皇帝忙又问:“她可说什么了?”
太后当时刚睡醒洗漱,有些散漫,并不曾听清萧遥托人传回来的话,当下便看向素月。
素月便将萧遥跟侍卫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
皇帝的剑眉顿时就皱了起来:“我看,不是她故意为难,而是她有心要离开京城。”不然何至于给那么厚的食谱,甚至还说便是与她有仇的赵御厨也能看着菜谱做菜?
他心里头有些不痛快,她离开了,竟也不曾告诉他一声,自个儿便悄悄走了。
正说着,外头忽然有宫女快步进来禀告,说去拿膳食的侍卫回来了。
太后听了皇帝的话,心中打突,忙道:“快宣——”心里则想,萧遥总不至于胆子那般大,竟撇下小公子跑了罢?
正想着,见侍卫空手跟着宫女进来,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沉声问:“膳食呢?”
那侍卫跪下来回道:“臣去了状元楼拿膳食,状元楼的大管事说萧姑娘已离开状元楼出京去了,还以为萧姑娘已经与功力交割清楚。臣知道小公子只能吃萧姑娘的膳食,因此忙寻人去追,这才回来迟了。”
太后顿时大怒,一拍桌子:“可恶,她怎么敢!”
竟叫皇帝说中了!
着实可恨!
皇帝问那侍卫:“可曾问过,萧遥是何时离京的?”
侍卫道:“状元楼大管事与臣说,天刚亮她便离开了。臣查过,今儿一早,有船南下,若她乘船,怕是追不回来了。”
太后沉入谷底的心情再度下跌,直落地狱,她一掌将桌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喘着粗气叫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一个小小的厨娘,竟敢如此蔑视她,还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看向皇帝,怒道:“皇上,一旦抓到她,一定要诛九族,至于她,便关起来让她一辈子为小石头做膳食!”
这一刻,她心里,已经将萧遥与多年前让自己爱女受尽委屈的狐狸精合为一体了。
皇帝说道:“还是先找到人再说不迟。”
心里想起萧遥,忍不住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这直接跑了,的确是她会做的。
太后道:“难道你还要庇护她不成?小石头这些日子,好容易才长了些肉,身子骨不那么单薄,她可好,竟就此跑了。”
皇帝虽然觉得萧遥不该,却也不得不就事论事:“母后,我们并不曾聘她为小石头的厨子,她要离开,是她的自由。再者,她给了菜谱,还说出便是有宿怨的赵御厨也能看菜谱烧菜,想必也是希望小石头能吃下饭的。”
就是,这做法着实不厚道,能把人气得跳脚。
太后气得更狠了:“这个时候,你还帮她说话!是不曾聘她,可小石头只吃她做的菜,哀家又打赏她,难道她还看不出来么?非要哀家直说么?”
皇帝摸摸鼻子,便不再说了。
这时颍阳公主来了,她是特地来看热闹的,想知道太后是如何责罚萧遥的,便是探听不到,听太后骂萧遥,心里也是快活的。
哪里知道,她刚提了萧遥半句,就叫太后冷冷地打断了,还让她有空的话多在公主殿绣花,莫要管太多。
见太后当着宫人的面如此斥责自己,颍阳公主羞愤交加,眼圈当即红了,行了礼便回了自己的公主殿。
她不敢怨恨太后,便将之算到了萧遥的头上。
萧遥自不知道自己将太后气了个半死,还让想看笑话的颍阳公主被盛怒的太后迁怒了,她带着温文温雅轻装出门,乘船南下,一路走得飞快,心情也很是飞扬。
船有时靠岸停泊,她便带温文温雅入城品尝当地的美食,若有时不在大城停泊,只是让沿江的渔家做些吃食,她也细细品尝渔家做的饭菜,一点一点地学习优点。
除此之外,她一边指点温文温雅刀功,一边读书练字,因此在船上的日子,并不难过。
严峻并不知道因为自己,萧遥遭遇了怎样的责难,他被他爹拘着,读了几日书,终于叫他祖父知道了,赦免了他,让他出门。
他一得了禁令,当即便溜去状元楼找萧遥。
这些日子不曾见着萧遥,他连饭都吃不香了,说是读书,可是一句都没有读进去。
去了状元楼,得知萧遥竟然离开了状元楼,并且出京了,到底去了何处却不知,很是吃惊,忙就骑上马,追出京去。
他一路骑马南下,追了三日,没见着人,望着陌生的城市,心中一片颓然。
天下之大,她到底去了何处?
为何,她离开也不肯告诉自己?
难道在她心目中,他便是如此可有可无么?
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离开了,也不与他道别。
严峻凭着一股劲儿策马出京的,跑了老远,回去时花了足足四天快五天,回到京城时,风尘仆仆,比乞丐好不了多少了。
他直奔状元楼,再次问柳大管事萧遥去了何处——他以为柳大管事是故意不告诉自己的,便磨着叫柳大管事告诉自己。
柳大管事是真不知,因此并不能告诉他什么,再者,萧遥离开状元楼,状元楼没法子做出新菜式,他这些日子都在安抚来状元楼吃饭的老饕们,心力交瘁,实在没空理会严峻。
萧家三老爷在萧遥离开第二日特地来状元楼吃饭,特地点明要萧遥做的与春共舞。
店小二赔笑道:“萧翰林怕是不知,萧姑娘已离开状元楼,出京去了,这道菜只能由其他大厨做,不知萧翰林可还要点?”
萧家三老爷吃了一惊:“萧姑娘出京了?怎地便出京了?可知萧姑娘为何出京?”
店小二摇摇头:“这个,小的并不知。萧翰林,你可还要点与春共舞?”
萧家三老爷有些神思不属:“点罢。”说完之后便不再理会店小二了。
店小二问他,有没有指明的厨子,除了与春共舞还要什么,见他一句话也不答,只得摇着头出去了。
萧家三老爷此时心乱如麻。
萧遥她为何离开了,也不曾与他透露过半句?
她为何离开?是要去寻找她的亲生父母么?
她何时才会回来?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若她不回来,他何时才会再次遇见她?
在店小二上菜时,萧家三老爷问:“萧姑娘可曾说过,何时回来?”
店小二自然是不知道的。
萧家三老爷听了,看着桌上熟悉的与春共舞,瞬间没了胃口。
他草草吃了几口,食不知味,便放下筷子,去找柳大管事,问萧遥为何离开,去了哪里,何时回来的。
柳大管事摇摇头说道:“萧姑娘并未说明去何处,只说要尝尝大江南北的美食。至于何时回来,我听她的口吻,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得罪了太后,若再回到京中,少不得会有麻烦,且那日萧遥的话里,也是不会再回来的意思。
萧家三老爷听了怔然,半晌才有些艰涩地问:“她便一个人离开,没有人送她么?”
柳大管事道:“她带着温文温雅走的,不许状元楼的人去送她,清晨时分,便悄悄地走了。”
萧家三老爷谢过柳大管事出来,看着满街道上的行人,心里涌起深深的萧索寂寥之感。
他回到府上,骑上马,策马直奔城外的五里亭。
这里是送别之所,亭边种着几株依依杨柳,出京之人都要经过这里。
此时杨柳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一片叶子也没有,显得萧索无端。
萧家三老爷折下一条柳枝,拿在手上,想象着她还在,由他折柳送别。
只是回神,眼前哪里还有她?
萧家三老爷捏着一条光秃秃的柳枝回了萧府,将那条柳枝放在案桌前,一遍一遍地抚摸着。
镇国公很是好奇太后为何对萧遥发那么大的火气,甚至还送了一本女诫,回去便打听,打听出知道什么事,心里头也不由得恼怒起来。
萧遥完全就是遭了无妄之灾啊!
因此来到状元楼,见严峻总是追问柳大管事,萧遥到底去了哪里,便直接将人提溜过来,眼睛一撇,见萧家三老爷正走进状元楼,又让柳大管事将萧家三老爷叫过来。
严峻与萧家三老爷见了镇国公,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行礼。
镇国公坐下,看向两人:“两位不是想知道萧遥为何离开么?既两位如此想知道,老夫也正好知道,不妨便告诉两位。”
严峻忙问:“萧姑娘为何离开?”
镇国公看向严峻,见这个在京城以风流闻名的贵公子形容消瘦,眼下带着青黑,听到萧遥的名字时,眼睛瞬间亮起来,知道他是真心喜欢萧遥的,不由得心中暗叹,又看向萧家三老爷,见萧家三老爷越发的面无表情,一张脸好似画上去的一般,便将萧遥与太后之间的争执一一说来。
严峻听了,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他想过萧遥离开的种种原因,可都不曾想过,竟是因为自己不肯娶孙家二姑娘。
他以为,这是他的事,却不想,却给萧遥带来了如此大的羞辱!
萧家三老爷的眼神也动了动,失去了血色的薄唇紧紧抿起,带着些压抑的嗓音响起:“此事根本与她无关,便是要怪,也该怪我们这些男子。”
严峻回神,怒道:“好一个孙家!我不肯娶他家的女儿,他冲着我来便是,何必如此嘴碎,到处说,为此牵连上萧姑娘?”
镇国公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两位,不管过去如何,如今萧姑娘已经离开了,还请两位莫要再提起她,省得她再叫人羞辱。须知,于一个女子而言,名声是很重要的。萧姑娘虽然洒脱,可她也会觉得委屈难过的。”
他说到这里,见严峻与萧家三老爷脸上都露出羞愧之色,却不停,继续道,
“萧姑娘没有父母亲人,孑然一身,温文温雅年纪小,还不知道疼人,所以她遇着什么,只能靠自己。本来便够艰难了,两位便不要再给她增加更多的艰辛了。”
严峻握紧拳头,心里头是对自己的无尽愤怒。
萧遥早说过要避嫌,不想惹麻烦,是他缠着她……
萧家三老爷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句话都没有说。
比起其他人,他想得更多。
颍阳公主纠|缠于他,皇帝又跟他提起过颍阳公主,言语里有招他做颍阳公主做驸马的意思,他当时拒绝了。
如今从镇国公口中知道,太后怀疑他与萧遥有什么,说不得,这当中还有颍阳公主的手笔。
想到这里,他心里愧疚自己连累得萧遥受辱,不免又给颍阳公主记了一笔,心里对颍阳公主也多了几分厌恶。
镇国公把该说的都说了,便端茶送客。
萧遥坐船走了一段,当船在大城市停泊时,便带着温文温雅下船,得知当地美食很多,干脆便回船上收拾包袱,直接在城里住下来了。
她这些日子以来得了不少打赏,又有卖菜谱得到的银子,加起来身家还算丰厚,够她一路品尝美食了。
此城处于北方,虽然也有来往的商船停靠,但因不是正正的南北交汇,因此菜式是很地道的当地特色菜,甚少受到往来客商的影响。
萧遥在当地住了下来,每日里得了空便带着温文温雅到大街小巷品尝美食。
当中一道特色菜狮子头,叫她吃着赞不绝口。
状元楼也有大厨做狮子头,但是淮扬菜系的。
而在此地吃到的,却又格外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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