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还未开始, 整个大殿中只有来来回回的太监和宫女忙碌着。
皇后和宫妃负责宫宴的相关事宜,故她们身边的大宫女,都在此处盯着。
见一切正常, 这些大宫女放了心, 又见时间不早了, 便准备回去服侍自家主子梳妆打扮,然而一转身,便呆住了。
片刻后,几个宫女回神, 都上前见礼:“见过秦世子——”见礼毕, 目光都隐晦地在萧遥身上扫过。
这样的美人, 可实在太罕见了, 说冠绝六宫完全没问题,自家娘娘与她站一起, 定会黯然失色的。
秦世子带这样的美人进宫,不知存了什么心?
秦越给宫女介绍:“这位是萧姑娘, 这位则是江南桑城织造的皇商李永真。”又思及几个宫女刚才虽然只是飞快地瞥了萧遥一眼,但里头却已经带上了忌惮, 正要说句什么缓解众人的忌惮, 皇后身边的宫女长乐却率先开口了。
长乐笑着说道:“原来是萧姑娘, 生得一副好相貌。”又冲李永真福了福身, 便跟秦越告罪,说要回去服侍自家娘娘, 让秦越在此自便,但临走之前,还是叫了两个小宫女和小太监服侍秦越。
长乐一走,其他宫女也跟着走。
淑妃跟皇后交好, 因此淑妃的宫女翠环便跟着长乐,低声问:“姐姐,那萧姑娘那般美,若皇上——”
长乐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道:“你可不许乱说话,萧姑娘是秦世子心仪之人。我们皇上与秦世子关系极好,又怎么会对秦世子心仪之人抱别样心思呢?”
翠环松了口气,知道回去该怎么跟淑妃说了。
其他各宫的宫女也有看出来的,回去之后如此这般地跟自家主子说了。
各宫宫妃得知那萧姑娘是有倾国倾城之貌,的确担心萧遥会进宫跟她们争宠,因此马上将此事传了出去,怕不保险,还特地去找皇帝。
皇帝还年轻,他跟身边的妻妾关系都还相当好,因此让来的所有妻妾一起坐着说话。
皇后以及宫妃们奉承了皇帝几句,开始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秦越身上,随后用赞美的语气提起秦越好眼光,上天怜秦越先前的妻子不够好且走丢了,让秦越遇上了一个心仪的美人。
皇帝笑着点头:“朕知道,他对那萧姑娘紧张得很,昨儿特地来找朕,让朕派一个嬷嬷给他,他带去给那萧姑娘。朕昨儿还与进忠说,若时机合适,便将萧姑娘指给他。”
皇后和众宫妃们听了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皇帝这会儿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到时见了人总不至于跟秦越抢罢?
时间快到了,皇帝起身,准备摆驾青云阁。
皇后和众宫妃们连忙跟上去。
众人来至青云阁中,见殿中装饰得华美异常,里头太监宫女虽然往来穿梭,可丝毫不乱。
当一队宫女走过,皇帝以及宫妃们便瞧见了坐在近处,正与秦越说话的一个美人。
青云阁里头点了很多蜡烛,可到底不如白天,显得有些暗淡,但因那玉容生辉的美人的存在,四周仿佛都在发光,整个宴会厅内一片光华璀璨。
宫妃们原先还有些不信有人能艳压她们,可是此时见了,不得不信。
皇帝几乎忘了眨眼,直到感觉到那美人被自己熟悉的英武少年秦越给遮住,才回过神来,眼神明灭不定。
如此美人,不留在宫中着实可惜,可是这美人是秦越的心上人,他着实不好抢,再加上他先前在一众宫妃跟前说过会将这萧美人指给秦越,此时着实不好反悔。
略定了定神,皇帝压下心中的惊艳和惋惜,带领着众宫妃走进青云阁大殿。
秦越听到脚步声,示意萧遥和李永真站起身,与丞相尚书以及几个皇叔一起口呼万岁并行礼。
皇帝示意免礼,领着宫妃,分别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他坐下了,见美人在最末一桌,心里气闷,但毕竟志向远大,很快便压下这点不悦,笑着跟肱骨之臣聊起来。
未几太后便与几个太妃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了。
瞧见皇帝已经到达,太后心中不虞,面上却丝毫没表现,让行礼的众人起身,目光扫了一眼萧遥,恍若未觉似的,含笑走向皇帝:“哀家以为会比皇上早到,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她很清楚,皇帝此举,是为了让大臣们觉得,她越发拿大,居然在名面上也下皇帝的面子,故意比皇帝迟来。
皇帝笑了起来:“兴许是朕走得略快了几步,这才赶在母后前方了。”又招呼其他太妃以及她们未成年的皇子,“诸位太妃与皇弟们,也都来坐下罢。”
萧遥坐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观察着众人的关系。
见了这一幕,便知道,皇帝迫切想亲政,已经打算和太后明着来了。
而太后,迫于压力,并不愿再有什么坏名声,但是,似乎又极其舍不得将手中的权力还回去。
这母子之间,再多一个导火索,便能打破平衡,决出真正的结局。
也不知,结局是在今天,还是在之后的某一个宫宴。
萧遥忽然有些为今日将上供的绣品惋惜了,如果早知道会进宫觐见,她会绣别的,可惜她得知要进宫觐见时,已经太迟了。
随后,皇帝命令开宴,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看起来十分诱人的菜端上来。
食不言寝不语,青云阁的大殿内,很快安静了下来,就连筷子相碰或是汤匙碰到碗壁的声音都甚少。
用完膳,宫女太监撤去杯盆,换上水果。
皇帝和宫妃们跟太后说话,其乐融融。
在话头稍歇,平阳侯笑着站起来:“皇上,臣记得皇上曾提过,要请那位会绣双面异色绣的大家进宫的,不知今日可来了?”
皇帝听了这话,脑海里下意识闪过萧遥那张美人脸,但并不说破,而是看向进忠:“那位绣娘可来了?”
进忠忙道:“回皇上,回平阳侯,萧绣娘并江南桑城织造的皇商李永真,都一并来了。”
皇帝便含笑说道:“好!宣——”
萧遥和李永真听到太监进忠拉得长长的声音,忙都起身,走到前头去。
丞相和尚书等百官,虽然刚到时已经见过萧遥,知道她的容色之盛,可是此刻看着她一步步,婀娜多姿地上前见驾,行走间上衣间绣着的花儿轻轻摇曳,一些原本闭合的花骨朵,似乎在微微绽放,都瞪大了双眼。
再瞧她下方的马面裙,见绣的是绿枝绿叶,与花儿在风中摇曳一般,这些绿枝与绿叶也微微摆动,宛如朝阳初升微风始拂之时,迎着朝阳和微风舒展的花丛。
明明是一殿严寒,却被她带来了一片明媚的春天!
丞相饶是见多识广,此刻也情不自禁道:“好精巧的心思!”
皇帝和宫妃们也都看直了眼,直至萧遥走近,又跪下见礼,这才回神。
皇帝打量着萧遥那张宜喜宜嗔的美人脸,连连摆手:“免礼——赐座!”
皇后和其他宫妃们见了,心中泛酸,可到底不宜表达出什么不悦,也只好含笑说免礼。
一时有太监端了矮凳过来给萧遥,萧遥谢过皇帝,轻轻坐下来。
李永真仍旧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见他始终站在萧遥身旁,觉得闹心,便也给李永真赐座,让他到另一边的矮凳上坐下。
随后,皇帝亲切地看向萧遥,小心脏砰砰直跳,问道:“你便是绣出双面异色绣的萧大家?”真是越看越赏心悦目,都不好意思喊她绣娘了。
萧遥听到皇帝喊出“萧大家”这个称呼,面上不见丝毫得意,始终平静,她道:“正是民女所绣,不过,没有民女师父的悉心教导,民女未必能绣出双面异色绣。”
皇帝不以为然:“天下刺绣者何其多?能成为大家的极少,大家之中,能绣出双面异色绣的,自古至今,也就萧大家一人耳,故萧大家不必自谦。”又问,“不知萧大家是如何想到绣双面异色绣的?”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皇帝对萧遥的赞誉。
秦越既自豪又担心,自豪的是萧遥出色能干,即使是天下之主也忍不住夸赞她,担心的是,皇帝会看上萧遥,想法子将萧遥留在宫中。
不过想到自己已经做好两手准备,秦越又冷静下来。
萧遥道:“民女学了双面绣之后,便想,既然两面都能绣,那为何不能两面绣不同图案?经过尝试,发现绣不同的图案极其艰难,便决定先琢磨着绣一样的图案,不同的颜色,经过多次试验,便绣出来了。”
皇帝和一众宫妃听到这话,都兴致勃勃,皇后忍不住问:“那不同图案的绣法,你琢磨出来了么?”
萧遥道:“那比较难,我如今仍在琢磨着怎么绣。”
皇帝忍不住道:“以萧大家在刺绣上的天赋,定然很快能绣出来的。”说完问道,“这次萧大家进宫觐见,可带了双面异色绣?”
萧遥拱了拱手说道:“回皇上,带了一幅,正要献给皇上。”说完从飘飘大袖中拿出一卷轴,上呈给进忠。
进忠忙上前接过,又仔细检查过无碍,这才递给两个小太监,让他们展开给皇帝看。
两个小太监分别握住卷轴的两边,慢慢向两边展开。
皇帝看着徐徐展开的鱼戏莲叶间,目光一亮,很快沉浸在逼真得仿佛带着淡淡莲香的绣品中,略略回神,又发现水中的鱼儿正甩着尾巴游动,不由得再次看痴了,一边看一边赞道:
“太妙了,鱼戏莲叶间,动静结合,莲的高洁傲岸,鱼儿的灵动,都异常逼真。”
丞相等人在看双面异色绣的另一面,此时丞相也忍不住赞:“宛如身坐荷塘之中,此绣品,逼真有真意,单是这一点,便胜过许多绣娘的。”
皇后和淑妃一边看一边讨论,脸上目光中满是惊叹。
就连对萧遥有恶意的太后,也被这幅绣品吸引了全服心神,看得眼睛都忘了眨。
一时之间,朝堂上,满是夸赞声。
过了许久,皇帝如梦初醒,马上看向萧遥:“萧大家此绣品大妙!针脚均匀细密,颜色过渡自然,花与鱼都异常逼真。便是朕这宫中,也没有如此优秀的绣品。”
秦越生怕皇帝说着说着,就让萧遥留在宫中给他刺绣,忙道:“这绣品的确极佳,不过我们只看到了一面,还想再看看另一面,看质量是否比得上先前那一面。”
皇帝回神,马上好奇起来——这是双面异色绣,那么就意味着,另一面亦是鱼戏莲叶间,但是颜色不同,自己看过的一面已经渐趋完美,另一面,又该如何绣,如何配色,才不输那一面呢?
他马上命太监换一面看。
两个太监交换了位置,让皇帝看到另一面。
皇帝盯着另一面,目露异彩,忘了说话。
本以为,那一面已经足够完美了,不想这一面,仍旧让人大开眼界。
这一面的莲花,仍然是一枝独秀迎风招展,可却带上了不沾凡尘的仙气,水中的鱼儿,则于灵动的神韵之中,亦带上了仙气,仿佛下一刻便鱼跃龙门。
“妙!妙!妙!”皇帝忍不住一边拍掌一边站起来,走近这幅绣品,如痴似醉地看起来。
丞相以及六部尚书几个,也情不自禁地起身,走近去欣赏绣品。
李永真见了,身体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
他知道,经过今日,李家刺绣,将名扬天下。
这一切,都是因为萧遥!
因为她创造的前所未有的双面异色绣!
秦越之前便欣赏过无数次了,此时并不过去与人争,而是走到萧遥身旁,含笑道:“你的绣品很好。”你本人更好。
可惜,后一句,他不敢说。
这是个并不十分正式的宫宴,他来回走动没什么问题,可是当众夸赞萧遥,就太出格了。
萧遥微微一笑:“谢谢。”
秦越看着萧遥的笑脸,愣住了,脸和耳朵,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心脏更是跳得奇快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腹中跳出来。
过了不知多久,皇帝回神,目光炯炯地看向萧遥:“萧大家这幅绣品,不啻于画坛名家的大作,说是天下第一刺绣大家也不为过!此绣品,朕甚悦之。来人,赏萧大家白银三千两,玉如意一柄,珍珠一盒,各式珠宝头面一套,貂皮两件……”
赏完了还嫌不过瘾,又命人准备笔墨,亲自写下“第一绣”三个字赠给萧遥。
李永真再次激动得浑身发抖,心里对萧遥充满了感激。
萧遥上前谢恩,收了皇帝的字拿在手上,至于其他珠宝,应该会在她出宫之后送到她府上的。
拿到皇帝赐的字没多久,萧遥便发现,有一道隐晦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
一开始,她以为是太后,可是暗暗观察过,发现那道视线是从看绣品的人群中传过来的,便借着侧身跟秦越说话的功夫,用眼角余光留意。
很快,她便看到,不时打量她的,是先前秦越介绍过的兵部尚书。
此人为何如此打量她?
是认出她从前的身份还是有别的企图?
萧遥趋向于前者,本来不错的心情,便受到了影响。
她如今得了皇帝的夸赞,足可以在外立足了,可是她和秦越还未曾和离,这事当真闹出来,她是不占理的,再有侯府、方家和周家不时找她,她会有无尽的烦恼。
得想个法子,避一避此事才是。
萧遥正琢磨着怎么跟兵部尚书搭上话并劝兵部尚书,就听到耳旁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萧大家,皇后娘娘有请。”
秦越看出萧遥有些神思不属,便上前提醒:“萧姑娘,你去罢,皇后娘娘喜欢绣品,想必是要赞你以及跟你谈一谈用什么法子能让衣裳上的刺绣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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