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方丞相等权臣认定是志在参与只拿参与之功的小将, 竟抵住了北戎的南侵,并在冒险出击时,打了一场胜仗!
这个好消息在大朝会上宣布,惊呆了一群政客。
随后, 不论心中在想什么, 这些老头子表面上都纷纷夸赞云家、徐家和承恩公家的公子英雄出少年。
当然, 他们对这个战绩是不以为然的, 认定是运气好,碰巧取得胜利的, 由此对推荐三人北上的萧遥,也完全没有任何另眼相看或者防备之心。
除此之外, 也有人认为这次南侵的北戎兴许是因为严重缺少食物, 所以战斗力很弱, 以至于输给三个小将,再想到自己派去北边的人届时跟着将领对战如此不堪一击的北戎, 说不得能获得更多战功, 一个个都心情愉快起来。
尤其是, 这次没有派遣向来统帅北军和西北军的两名统帅,只是让副将领兵, 而副将, 则是自己的人。
萧遥却不管他们怎么想,她的心情是很不错的, 打量了一下承恩公的神色,见他脸上也比前些日子轻松,便知道, 他对原主的三哥, 不似原先那么担心了。
因着这次大捷, 京城过年的气氛很好,家家户户异常热闹。
过完年,很快迎来元宵节。
对很多人来说,元宵节是值得期待的好日子,但是对萧遥而言,今年的元宵节,并不是个好日子。
因为她收到了北边发来的急报,由黄有龄副将统帅的大军由于贪功冒进,中了埋伏,不仅本人战死,还累得十万大军死去七万,只剩下三万伤病逃回来!
这个消息震惊了朝野,大朝会时,御史参黄有龄的帖子,比雪花还多。
由于黄有龄是方丞相派别的,所以王尚书和钱尚书的同盟都不约而同地参方丞相。
方丞相一派马上进行推诿,认为不派出老将,是四个顾命大臣的决定,四个顾命大臣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至于萧遥,没有任何人提起她,因为大家都认定,她是个傀儡,根本没有做任何决定的权利。
朝堂上吵成一团。
萧遥想到那七万将士,心情就异常低落,想着如果自己派云将军北上——安国公太老了,实在无力北上,云将军那阵子则旧疾复发,也去不了——说不得便不会有这样的悲剧,但是听着朝堂上的吵架,她却又明白,就算自己派两位老将去,也会被方丞相几个驳回的。
同时,她对朝堂上几个老东西完全不管那七万牺牲的士兵以及北边的困境,只一味争权夺利和推诿,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失望。
承恩公出列,沉声道:“诸位大人,如今北边遭遇如此败绩,肯定十分影响士气,再加上天气严寒粮草不足,说不得北边情况很不妙,请几位大人先摒弃成见,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罢。”
萧遥马上开口:“依哀家之见,需要派出徐将军北上,镇守北边。一来,老将经验丰富,可以应对许多突发情况,二来北边才大败,很是需要老将鼓舞士气。”
她目前唯一担心的是,徐将军赶不及北上。
方丞相忙道:“徐将军戎马一生,前些日子才旧疾复发,要在如此隆冬北上,不仅伤及身体,也来不及了。依老臣看,没入让周如芳副将先统帅北军。”
如今徐将军没有上朝,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人怀疑或者反对。
王尚书和钱尚书马上反对,表示方丞相没有识人之明,不能再听方丞相的,并开始推荐自己在军中的人选。
三个派别马上吵了起来,又有低下的官员支持,朝堂瞬间成了菜市场,在没有萧遥、安国公和建安侯插嘴的余地。
萧遥只得先让他们吵,自己则看了安国公和建安侯两人一眼,示意他们等那会儿在三个派别停顿时发言,随后自己暗中思索应对之法。
在三派略微喘息时,李维出列:“依臣之见,太后的提议最是合适。如今北军大败,亟需战功显赫的将领鼓舞士气。另,北戎能大败黄有龄,显然兵强马壮,面对如此强敌,也需要有经验的老将北上。”
安国公和建安侯本来要出列支持萧遥的,见李维抢先一步,忙也出列附和李维。
方丞相几个和几位王爷虽然不知道李维为何支持萧遥,但这不妨碍他们反对,因此马上列出理由反对,随后再次进入了派别大战之中——这是个难得的时机,他们希望能趁这个机会将军权掌握在手中。
直到即将退朝,三个派别还在吵个你死我活,白白浪费了一个早上。
萧遥实在没有耐心再听他们吵架,因此宣布退朝。
承恩公和安国公留下,一起去御书房找萧遥。
安国公一进书房便跪了下来:“娘娘,如此形势,老臣本该挺身而出的,奈何身体不争气。”说完,咳了咳。
萧遥连忙扶起他:“安国公这是什么话?安国公的身体如何,哀家很是清楚,又如何会责怪和埋怨安国公?便是安国公主动请缨,又或是方丞相他们一力支持安国公北上,哀家也是要反对的。”
说完又请安国公到一旁坐下。
安国公坐下,咳了咳,才问道:“娘娘想好北上的将领了么?”
萧遥叹息一声:“原本哀家是属意徐将军的,可方丞相又说徐将军亦身体不适。这将领,着实难选啊。”
不过无论如何,她宁愿再选人北上,也不想再听方丞相他们推荐了。
安国公叹气:“这的确是极为难的事。老夫那一辈的老家伙已经不在了,云将军他们也身体不适,如今朝中,的确没有适合的领兵之人了。至于两军副将,老夫也听说过,本事稀松平常,着实不值得托付。”
萧遥皱起眉头:“难道朝中便无人可用了么?”
承恩公也担忧地看向安国公。
萧三公子在北边,如果着实没有得力的将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安国公摇头:“由于接连两代帝皇都是由带兵的将领出力推上位的,故他们上位之后,担心后来者亦然,便一直打压领兵的将领,如今朝中除了云、徐两位将军,着实没有适合的人选了。”
萧遥叹气,没有说话。
云将军和徐将军今日都告假,想必身体是真的不大好。
这么一来,着实为难。
如今只希望,自家兄长收到自己的信之后,能灵活运用,保住性命,将北边的小镇守住。
时间不早了,萧遥留安国公和承恩公在宫中用饭,刚吩咐了宫人摆饭,便见王长生来报,说徐将军求见。
萧遥心知定是因为北边的事,忙让王长生将徐将军请进来。
徐将军很快大踏步进来,那步伐迈得,仿佛他正值盛年。
可是萧遥分明看见,徐将军的脚步有细微的蹒跚。
徐将军进来后,马上对萧遥行礼,他仍然想做出自己的身体很是康健的样子,故行李时,身体一个蹒跚,便重重地跪在地上。
萧遥想让他不必行礼,可是已经迟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赫赫有名的老将跪在地上。
王长生会看脸色,忙上前扶起徐将军。
徐将军方才那重重一跪,跪得膝盖突突生疼,此刻便是被王长生扶着,也无法站起来。
王长生的徒弟见王长生没能将人扶起,忙过去帮忙,一起将徐将军扶到椅子上坐下。
萧遥命人宣太医,随后看向徐将军,她觉得直接问徐将军来做什么,在徐将军发生了这一系列事之后,有讽刺之嫌,便请徐将军一起用膳。
徐将军摆摆手,肃容道:“娘娘,老臣此番前来,是想请命领兵北上的,请娘娘给老臣这个机会。”
萧遥见他直接说事,脸上便露出为难之色:“哀家是很相信徐将军的,今早在朝会上,便提出过由徐将军北上领兵一事,但方丞相说徐将军身体不适,徐将军也确实身体不适,着实不该北上。”
徐将军身体不好,再让他北上,只怕会雪上加霜,便是徐将军支撑到了北边,只怕也因为疲惫、寒冷和旧伤而不良于行,这样的徐将军,根本无法鼓舞北军士气,反而进一步拖垮自己的身体。
萧遥不希望看到一位老将这样。
徐将军沉声道:“老夫的身体虽然不好,但定能支撑到北边的。”心中则暗暗懊悔方才逞强,不然好好的,太后想必不会拒绝,毕竟如今朝中无人。
萧遥摇头:“徐将军身体如何,且等太医来了再说。”
杜太医很快被带进来帮徐将军检查身体。
徐将军知道,一旦让太医检查,自己便再无半点北上的可能,当下忙扬声道:“老夫虽然已经年迈,但身体还算硬朗,实在不必检查。”
萧遥道:“徐将军,在未知你的身体情况之前,哀家不会让你北上的。你若想北上,必须接受太医的检查。”
心里则做了决定,但凡徐将军的身体好一点,她都想办法让他上战场,届时她再托姬长夜悄悄派人护送就是。
徐将军想着太后毕竟是妇孺,不知道如今形势危急,便看向安国公,让安国公支持他出战。
安国公咳了咳:“老夫也曾为将,很理解徐将军的心情。然徐将军身患旧疾,若强行北上,既伤了己身,又于事无补,何必呢?”
萧遥点头,看向徐将军:“哀家答应徐将军,只要徐将军的身体尚能支持,便派徐将军北上。”
徐将军听了两人的话,知道只能接受检查,当下沉着脸,让杜太医坚持。
徐太医越是检查,脸色越是难看,待检查完了,退下来说道:“回禀娘娘,徐将军双腿暗疾很是严重,若再受寒或是过度疲惫,极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此外,徐将军年轻时受过不少伤,又不曾好好调养,故身体十分虚弱。”
萧遥一听这话,便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让徐将军北上——徐将军的身体已经查到这种地步,让徐将军北上,不仅鼓舞不了士气,还有可能害得徐将军再也无法行走。
徐将军显然无法接受这个情况,厉声喝退杜太医后,一再劝说萧遥让他上战场。
萧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第二日大朝会,方丞相他们三个再次吵成了一团,都想推自己的人领兵。
萧遥想着北边的情况,心里极其厌恶在如此时刻还争权夺利的老家伙。
当日朝会结束,还是没吵出人选。
萧遥的目光却冷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凭大熙朝如今的国力以及各种天灾,是没有时间等自己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的。
想到这里,她当日便开始谋划起来。
次日又吵了半日,谁也不服谁,仍然吵不出结果。
朝会结束后,萧遥再次留下安国公和承恩公,一同在御书房密谋。
安国公和承恩公听到萧遥的提议,都变了脸色。
萧遥看向两人:“两位大人以为如何?”
“这……”承恩公说道:“只怕很难成事,需要徐徐图之。”
安国公则用复杂的目光打量了萧遥片刻,旋即点头:“依老臣看来,可以拼一把。”
对萧遥有此野心,他初听时有些吃惊,但是想起先帝未曾称帝时,很多事也是当时还是太子妃的萧遥周旋的,萧遥有智谋有谋略,行事有果敢,这次会做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
萧遥点头,看向承恩公:“承恩公不必过于担忧,哀家相信,钱尚书对哀家的提议很是心动。”
安国公目中异彩连连:“娘娘已经和钱尚书商量过了?”
萧遥摇头:“并无。哀家打算,先与两位大人达成共识再找钱尚书,说服钱尚书。”在她看来,要说服钱尚书并不难,毕竟钱尚书是绝对不喜欢方丞相和王尚书跟他争权夺利的。
干掉方丞相和王尚书,绝对符合钱尚书的心意。
只是这么一来,未来她兴许会受到比较大的掣肘,还有可能给几个王爷勾结权臣的机会。
不过,猪儿登基之后,她便一直暗暗谋划,手上有了一定的人脉,再加上这次如果和钱尚书联手,干掉方丞相和王尚书这两个派别后安置自己的人,她也不至于一直任人宰割。
好好谋划,前途还是很明朗的。
安国公听毕点头:“既如此,娘娘便选钱尚书进宫罢。”
萧遥笑道:“哀家以为,两位大人悄悄找钱尚书,比本宫宣钱尚书进宫更好。”
安国公和承恩公相视一眼,同时点点头,很快出宫。
两人先回自己家里,布置一番,在第二日下朝后,才暗暗和钱尚书见面。
萧遥在宫中,想着北边的形势,心情并不好。
约莫巳时,承恩公通过宫人悄悄往宫里传消息,说钱尚书已经有些心动了,再努力几日,想必能得偿所愿。
得知钱尚书果然有意,萧遥加快进度行动起来,同时一边行动一边暗暗注意朝中的动静——她相信,钱尚书为了一举扳倒方丞相和王尚书,肯定也会做各种准备的,她借此可以大致知道钱尚书的势力。
当然,这种观察是相互的。
而且会被方丞相和王尚书察觉到,所以得万分小心。
派谁北上领兵,足足吵了十日。
萧遥一肚子的火气,十日,对这些待在京城的权臣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可是对北边饥寒交迫的将士们来说,这十日抵得过一年的漫长了。
虽然马上就要办方丞相和王尚书,她心里头的火气还是不少。
到了第十一日,钱尚书下面的御史首先发难,参方丞相卖官鬻爵,贪墨前年赈灾饷银,贪墨去岁收上来的部分税款,纵容其侄儿在放高利贷害死一户七口之家。
因提前做了准备,证据又很足,且是突然发难,方丞相根本反应不过来,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但这种自辩面对铁证时,无力得很。
钱尚书作为本派别的老大,马上出来激昂陈词,指着方丞相的鼻子就骂。
安国公和承恩公相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关注事态的发展。
王尚书见安国公和承恩公皆不曾说话,不免以为这是钱尚书个人之举——这些日子,为了争夺北边两支大军的兵权,他们吵了十日,心中恨极了对方,恨不得弄死对方,所以有机会,将对方搞下马,太理所当然了。
不过作为一个出身贫寒却爬到高位的政客,他很是小心谨慎,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观察钱尚书一派是如何打压方丞相的,又看承恩公和安国公的反应,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这是钱尚书的个人行为,王尚书便出列,一起痛打落水狗。
这种经常跟他对着干的老对手,搞死一个是一个。
方丞相面对两个死对头的合作以及那么多证据,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作为一个翻云覆雨的权臣,他却不愿意就此认输,而是马上暗示下面的官员慷慨陈词。
可惜这是萧遥和钱尚书提前准备好的,就连禁军以及城外的驻军都调集了一部分进来,方丞相一脉都是文人,着实不够看。
当日朝会,方丞相以及他一脉的许多大臣便被拿住,锒铛入狱。
此举震惊了朝野,循例的吵架戏码,彻底没了。
当日下午,严审方丞相一脉,牵扯到镇守京郊的张副将。
萧遥马上下谕旨,免除张副将的职务。
张副将是王尚书的人,故王尚书一看到张副将被免职,便猜测钱尚书会不会对他出手。
作为一个谨慎的人,王尚书虽然未曾正式确定钱尚书会对自己动手,但是却也开始居安思危,不断出手布置。
第二日,少了方丞相一脉的朝堂,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但钱尚书和王尚书为了争夺北上的领兵人选,在确定了方丞相一脉的罪名之后,再一次开始了口水仗。
当日朝会结束,王尚书回府,眉头深锁。
看起来,钱尚书不会马上对付他,可是他的依仗张副将倒了,他如今的力量,并不能让他安心。
或许,可以和安国公合作,先高调钱尚书!
王尚书想到这里,马上拿出纸笔,低头给安国公和承恩公写信。
他刚写完,正要叫小厮进来送信之际,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脸惊恐的管家出现在门口:“大人,外头不知发生了何事,禁卫军包围了尚书府!”
王尚书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一边说一边走出书房,听到外头传来嘈杂声,脸色难看了几分,问道:“领兵的是谁?”
管家结结巴巴地说道:“是王喜才大人。”
王尚书失声道:“什么?竟是他?”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老夫被骗了,老夫被骗了……”
昨天搞垮方丞相的,不是钱尚书一个人,而是钱尚书和安国公、承恩公联手,所以方丞相才毫无反抗之力。
而今天,搞垮方丞相之后,他们的屠刀开始对准了他!
王喜才是安国公的人!
如今王喜才领兵,显然是受安国公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