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奇得了皇帝暗中的吩咐, 不能真的治好萧遥,所以即使通过把脉知道萧遥伤得极重,他竭尽全力也救不醒, 在扎针开药时,还是半点不肯用心——针扎在只是有些作用但作用不大的位置上,开的药也有用, 但仍旧用处不大。
次日他仍旧是这个招数, 但是刚切了脉,正开药呢,便见一个年轻贵公子引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进来。
那男子来了, 没跟张士奇打招呼,只是去看躺在床上的太子妃。
张士奇的一颗心却提了起来,他是太医院院首,自然闻得出,那男子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说不得便是大夫。
若那大夫懂得扎针, 说不得会看得出他扎的针无用。
张士奇的一颗心吊了起来, 但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无须紧张,世上大夫不少, 懂得针灸之术的却不多, 尤其是民间的普通大夫。
正当他这么安慰着自己的时候, 那大夫用诧异的口吻说道:“这些针,扎得不对啊, 对伤势只是略有帮助, 莫非是学徒扎的针?二公子, 可有脉案?”
张士奇听到这里, 大脑上的冷汗瞬间便下来了, 屏住呼吸没有说话,拼命找借口。
千秀将前一日的脉案拿出来,递给那大夫。
那大夫接过来,低头看了看,皱起眉头说道:“这是哪个学徒诊治的?虽然略有些药效,但作用着实不大!”
张士奇的身体抖了起来。
太子当即冷喝一声:“张士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士奇冷汗涔涔地转过身来,说道:“殿下,臣不知道这是何意?”
太子直接将那些脉案扔到张士奇的脸上:“不知道这是何意?要孤亲自跟你说吗?说,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让你故意不治太子妃?你可知,这是以下犯上的大罪!”
说到最后,他想起自己母妃的死,想起东宫所有女眷屋中都有麝香,怒到了极致,一脚踹向张士奇:“你这个狗奴才,是不是以为父皇会保你?孤这就去见父皇,让父皇啊处置你!”
说完就要往外走。
张士奇知道,一旦闹到皇帝跟前,皇帝定会弃卒保车——看婉淑妃的下场就知道,当下忙抱住太子的脚,磕头道:
“殿下饶命啊,老臣并非是故意的,这是老臣祖上传下来的秘术,要治病扎针,需要先稳住病人的身体。老臣一向是这么治病的啊,绝无半点害太子妃之心!”
太子目露怀疑,冷冷地道:“孤倒从不曾听说有这种秘术。”
萧二公子看向自己带来那个大夫:“方大夫,张太医说的可是真的?”
“这……”方大夫沉吟片刻,说道:“老夫虽然懂人体穴位,但并不懂扎针,更不知道扎针的流派,既然张太医这么说,他又是太医院的大夫,想必,是有这么个秘术的罢。”
太子听了,看向张士奇:“孤暂且信你,不过,若治不好太子妃,孤拿你问罪!”说完厉喝道,“马上重新扎针,重新给太子妃诊脉开药方!”
张士奇听了,只得坐过去,重新给萧遥诊脉。
太子看向方大夫,道:“方大夫,你过来看着,孤不放心他!”
方大夫听了,只得对张士奇施礼说道:“得罪了!”说完,便站在张士奇身旁。
张士奇给萧遥诊脉,发现还是和昨日那样,心中松了口气,知道人是救不回来的,又见方大夫在旁虎视眈眈,便拿出真功夫来扎针。
哪知他扎了两针,那方大夫便开口:“这针不对啊,扎在这里更适合一些。”
张大夫听了,心中鄙夷,忍不住开口说道:“扎在这里未免太凶险了些。”
这样一扎,只怕太子妃很快便撑不住,一命呜呼了。
反正他是要太子妃死的,扎那里要了太子妃的命他更乐意,但这不能是他的主意。
太子听了,看向萧二公子。
萧二公子说道:“听方大夫的罢,方大夫虽然不懂扎针,但是对人体穴位很是了解。”
张士奇听得心中大喜,嘴上却说道:“针扎这里,极度危险,轻则让人昏迷不醒,重则要人命。殿下和萧二公子还是再考虑清楚罢。”
他不想担责,所以尽管心中不愿意,还是提前说清楚。
太子又看向萧二公子。
他担心扎那里真的要了萧遥的命。
萧二公子道:“听方大夫的。”
太子便道:“既如此,便听方大夫的!”说完看向张士奇。
张士奇叹息一声:“既然殿下坚持,那么老臣也只能听令了。”
他想着,此处除了自己,还有皇上的人,如今太子有言在先,想必不会出尔反尔,再加上若真弄死了太子妃,皇帝应该会因为高兴,想法子保他一命的。
想必,他不等太子再催促,马上拿起银针,向着方大夫说得地方扎下去。
针扎下去后,张士奇又拿起一枚银针,准备扎向自己原先选定的方向。
却不想,方大夫再次开口,指点他将针扎在另一个地方。
张士奇征得太子和萧二公子的同意,马上按照方大夫的指点扎针,如此这般,直到扎完所需要的针。
扎针后,张士奇见床上的萧遥并未出现什么症状,更没有一命呜呼,心中有些不解,便又去给萧遥诊脉。
这次一诊脉,他发现,萧遥的脉搏比原先强健了许多,再不是行将就木的样子了。
张士奇一边在心中暗暗称奇,一边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忽然一激灵。
皇上不是要找神医么?
眼前这位,说不得便是皇上一直找的神医!
张士奇想到这里,马上看向方大夫:“请问方大夫在何处坐诊?”
方大夫笑道:“说起来失礼,老夫是京中善德堂的坐诊大夫,年轻时也曾去参加考核,想进入太医院,可惜考不上。”
张士奇大为吃惊:“方大夫是善德堂的?”这不可能啊,善德堂他知道,在京城里虽然也算得上比较有名气的医馆,但只能排第三,连第一第二都算不上。
这样一个医馆的大夫,怎么会是神医呢?
不过,或许方大夫是故意隐藏在一个普通的医馆掩人耳目的。
太子也猜到张士奇是想打听神医的消息,凭良心说,他希望神医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被皇帝带走,于是开口催促张士奇赶紧开药。
张士奇担心方大夫便是那个神医,这次开药方不敢再耍什么手段,而是用上了真功夫。
开完药方后,张士奇提出要去如厕。
太子知道他肯定是想去给皇帝通风报信的,但是他没有借口拒绝让张士奇离开——一旦皇帝硬是认为方大夫是神医,那么便会认为他这个阻碍张士奇去告知神医消息的太子包藏祸心,到时,便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对他出手了。
所以,太子最终还是忍住了,但看着张士奇离开,他还是忍不住看向萧二公子。
萧二公子摇摇头:“殿下,我们别无他法。”
太子听了,心中很是沮丧。
却说,张士奇回去禀告皇帝,说建安侯府的二公子带了一个疑似神医的大夫过来,他不敢肯定,也不敢做什么手脚,只能全力给太子妃诊治。
皇帝听说来的有可能是神医,当即来了精神,借口说身体不适,让人将神医请过来。
然而,不管他怎么问,方大夫一口咬定说自己不是神医,当初治好太子的,也不是自己,并说明自己是善德堂的坐诊大夫,让皇帝去查。
皇帝听了有些失望,但是这失望持续时间不长,因为巳时左右,一直昏迷的太子妃,终于醒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方大夫绝对就是神医,不然不可能随便指点一下张士奇的针灸之术,就能让一个重伤垂死的人清醒过来的!
皇帝留下了方大夫,即使方大夫一直说自己不是神医,他心中也不信,表面上则表示:“不管方大夫是不是神医,这一手针灸的水平,却是不错的,以后,便留在宫中罢。”
李维、云逸知道太子妃苏醒,俱是大喜。
赵贵妃怕李维在外面露出了形迹,便借口说自己病了,让李维常留在自己这里。
看到李维得知萧遥苏醒时傻愣愣的笑容,她很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策。
在李维冷静下来之后,她看向李维:“维儿,你当真要一直这样下去么?你有没有想过母妃?母妃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这般,让母妃如何自处?”
李维听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低下头,俊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母妃,对不起。”
赵贵妃看向他:“你知道,母妃要的,不是对不起。母妃不求你有多大造化,只想看到你娶妻生子,有人陪着你,每日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李维看向赵贵妃:“可是,母妃,即使娶妻生子,我也不会快乐啊。我欠了一个人的,我看着她经历不幸,无法快乐得起来。”
那个人,是他一手将她推到太子身边的,是他作的孽。
赵贵妃叹息,低下头抹眼泪。
李维见了,难过不已,可是却没有办法开口答应他的要求。
云逸知道萧遥苏醒过来的消息时,正在外头巡逻,他当时就高兴地蹦起来。
手下的小兵问他:“老大,高兴什么?莫不是定下了哪家做嫂子了?”
云逸笑着摆摆手说道:“去去去,瞎说什么呢,是别的事。”说完将钱袋子扔过去,“拿着,回头到城镇上,大家伙儿好好搓一顿。”
一个小兵伸手将钱袋子接过来,见上头绣的是腊梅,不由得笑起来:“哟呵,老大,你从实招来,这荷包上绣的,怎地是梅花?我记得,你以前戴的荷包,绣的全是竹子!”
云逸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高声说道:“这换着喜欢怎么了?梅兰竹菊,轮流着来啊。”说完生怕他们再问,马上大声招呼道,“巡逻了,还啰嗦什么?”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起自己藏起来那朵已经干了的腊梅,这般想着,鼻端似乎能闻到那个寒夜里,淡淡的腊梅香。
雨仍旧下着,到处都是湿哒哒的。
李维心绪混乱,他既无法答应赵贵妃的要求,可是心中又觉得十分对不住赵贵妃,只要坐下来便胡思乱想,又加上得知赵贵妃要去请徐大姑娘过来说话,便悄悄出去,决定找些事来做。
得知村子里的人都被赶去了祠堂里,下雨天没得吃没得喝的,他便做主,拿了些银子出来,让宫人烧热水送过去,又自己冒雨进山,打了两只狍子回来,留了一只给皇帝,另一只让宫人做好了送去祠堂,给当地村民吃。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时分,一群黑衣人悄悄闯进来,目的明确,一拨人直奔皇帝所在的青砖大屋,另一拨人则直奔太子和太子妃所在的泥砖大屋。
喊杀声和惨叫声很快惊醒了宿在村中的所有贵人,虽然护卫打退了所有黑衣人,但是也死了一些宫人和护卫,到处都是血腥味和断手断脚,显得特别恐怖。
皇帝连觉都睡不好了,他躲在地窖里,焦躁地走来走去:“这行刺的,到底是何人?”
贾礼摇摇头:“老奴并不知,那些黑衣人要么死了,要么跑了,没法问起,只能彻查。”
皇帝听到这个就怒:“彻查?没用的东西,你们连行刺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要你们何用?”骂完目光冷了几分,低声问道,“太子那边如何了?可有人员伤亡?”
贾礼低声道:“也有宫人死去,听说太子殿下也差点受伤了。”回答完看向皇帝,低声问道,“皇上是怀疑太子殿下么?”
皇帝哼了哼说道:“你们好生查一查。”又左右看了看,焦急地问道,“神医呢?怎地神医不跟着下来?”
贾礼听了,马上踹了一个小太监一脚:“快去将神医带进来。”
皇帝看向贾礼:“神医务必寸步不离跟着朕!”
贾礼忙道:“是,皇上!”
第二日,天色大亮后,雨还在下个不停。
皇帝又是心焦又是担忧,因担心杀手会再来,所以想冒雨前行,但是又担心冒雨前行会像太子妃那般,被人前后分开,然后于途中设伏。
正当皇帝犹豫不定时,成国公悄悄前来。
皇帝见成国公脸色难看,也跟着紧张起来,他站起身,问道:“爱卿可是查到什么了?”
成国公低声道:“臣查到,那些蒙面人,和五殿下有些一个幕僚有关。”
皇帝顿时又惊又怒:“老五?这个逆子,他怎么敢!”说完看向成国公,“当真与老五有关么?”
成国公道:“目前查到,的确与五殿下有关,但是不排除有人故意陷害五殿下。”
皇帝许久没有说话。
他现在忽然发现,自己过去将太多精力放在一直想废掉的太子身上,忽略了其他皇子了。
要知道,如今他膝下的几个皇子,都成年了,都可以娶妻生子,都到了滋生野心的年纪了,他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谋算成功,丢掉性命,丢掉万里江山!
他居然一直不防备!
皇帝光是想想,自己在算计太子,其他皇子则在算计他和太子,一颗心便火烧一样难受。
他马上做了决定:“即刻冒雨启程!”到时所有人马不分开,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若是再留在此处,老五那个逆子知晓这里的形势,说不得成算计成功!
贾礼迟疑着问道:“皇上,需要老臣去请五殿下过来么?”
皇帝摇头,但很快又点头道:“去,将所有皇子都叫过来,朕有话要吩咐。”
太子和几个皇子很快过来,其中太子神色憔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皇帝看了太子一眼,安抚道:“听张士奇说,太子妃正在好转,太子不必过于担忧。”
太子忙道谢。
皇帝说出准备冒雨赶路的打算,说完之后,看向五皇子:“老五便断后罢。”不能让老五这个狼心狗肺的逆子在前头,提前知晓情况,也不能留他跟着自己,随时掌握自己的动态。
五皇子听了,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皇帝沉下脸:“怎么,老五这是不乐意么?”
五皇子连忙说道:“并非如此,儿臣只是担心不能就近照顾父皇和母妃而已。”
皇帝道:“有你几个兄弟,有那么宫人,担心什么?就这么说定了,半个时辰后启程,老五你留下。”
李维一直悄悄留意太子的神色,见太子似乎有话要跟皇帝说,便抿着薄唇,仍旧站着。
这时,太子上前一步,道:“父皇,太子妃重伤才醒过来不久,着实不适合赶路,孤向父皇求个恩典,让孤送太子妃回宫养伤,届时孤再快马加鞭赶上父皇。”
皇帝听了马上忌惮起来,道:“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随行了,你们回去,能请得到什么好大夫?至于赶路,横竖下着大雨,路赶得不快,不会让太子妃雪上加霜的。”见太子还要说,便挥挥手,
“都赶紧回去收拾,一个时辰后出发。”
太子和太子妃想离开他跟前,那是做梦!
再说了,这次夏狩,本来就是为了太子和太子妃的,他们两个,怎么能不去呢?
一个时辰后,长长的车队再次出发,只是这次,行进的速度很慢。
当日没有再遇到刺客,车队抵达一个小城停下来休息。
夜间,没有人能睡得安慰,因为都担心,前一日的此刻会出现,带来血腥和死亡。
然而一夜过去,并没有刺客前来行刺。
皇帝见了,心中更怀疑五皇子,将心思转向五皇子,暂时忘了太子和萧遥。
他觉得此行很不安全,所以一边悄悄命成国公使人召一支大军前来,一边让云逸注意着些五皇子的动向。
随行的高官俱是老油条,他们暗地里察觉到皇帝对五皇子的防备和怀疑,都有些心惊——与皇帝对付太子不同,这次对付五皇子,他直接用的是政治手段,而不是对太子那种后宅的阴私手段,故随行的官员们都有所察觉。
次日,车队冒雨前行,速度极慢,抵达了原定的驿站。
皇帝却很不安,随行的护卫并不多,他很担心当夜会有人前来行刺。
他想将几个儿子叫来,让他们帮忙想些法子做防备,但又担心有儿子心怀不轨,因此只叫了心腹大臣来相议。
这种正经事,皇帝可以光明正大地叫来自己信任的大臣,而不是像算计太子那般,由于算计之事下作,手段也下作,他只敢让成国公和贴身太监贾礼来商量和办事。
大臣们各抒己见,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收缩住处,将护卫集合起来,这样更容易防守一些。
除此之外,让据此最近的州府派兵前来相助。
定下计划之后,皇帝还是不安,他躺下没一会儿又坐起来,担心地问外面的情况,偶尔听到风声,又担心是刺客到了,叫贾礼去看,一直没睡下。
贾礼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提议:“皇上,要不要让夏狩的人先转来此?”
皇帝烦恼:“便是让他们来,他们也快不过州府的兵马。”他虽然想杀太子,但是太子这辈子注定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儿子,威胁性不大,远不及身体健康母族又强大的五皇子。
贾礼迟疑片刻,还是道:“最起码,应该比大军快一些的罢。”
皇帝想了想,点头:“既然如此,你着人去将人带过来罢。”在大军到来之前,人多一些,他的安全也会更有保障一些。
子时,刺客仍然没有来。
皇帝虽然担心,但他从昨夜一直担心到现在,此时着实扛不住了,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他睡了不知多久,忽然被贾礼焦急仓皇的声音叫醒:“皇上,醒醒——刺客来了,我们快逃!”
皇帝一下子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焦急地问:“护卫呢?护卫守不住么?”
贾礼道:“有些护卫不知怎么回事,中了迷药,陷入了昏迷,剩下的护卫并不多,只怕是守不住了,因为刺客实在太多太多了!”
一边说,一边焦急地跑到床边往外看,见淡淡的火光中,黑衣人一个接一个挥剑进来,仅露出来的一双眸子杀意惊人,怕得更厉害,叫道,“皇上,好多好多刺客啊,我们快逃!”
皇帝听了,恐惧得浑身发抖,他抖抖索索地穿鞋,嘴上叫道:“狗奴才,不知道来伺候朕么?”又问,“州府的兵马呢?难道不曾出迎么?”
贾礼跑回来帮皇帝穿衣和穿鞋,声音带上了哭意:“州府来的兵马本来就不多,兴许是在路上就被下了药,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似的。”
皇帝听了,脸色难看,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此时又惊又怕,根本没有心思多想。
贾礼见皇帝穿好衣物了,马上叫上皇帝一起跑。
刚跑出房间与旁边的方大夫汇合,便瞧见一群黑衣人提剑而来,三人顿时都绝望起来。
就在这时,六皇子李维和云逸,领着七八个护卫冲了进来,口中高呼“保护父皇/皇上”,随后上去与刺客战成一团。
但是刺客太多了,他们短时之间,也只能勉力支撑,无法压过对面。
这时门外脚步声又响起,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李维见了,马上喝道:“贾礼,你先带父皇离开,从东边走,快——”
贾礼听了忙看向皇帝。
皇帝看着满院子的黑衣人,一咬牙:“走——”又看向方大夫,“方大夫也跟着我等一起走!”
方大夫满脸惊慌,连忙点头:“老臣一定会跟着皇上的。”
三人走出去,一路遇上数个被追杀的高官或是贵人,因害怕被发现,所以都不敢露面,只悄悄地走。
萧遥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在山中一个洞里。
她看了看四周,问道:“太子殿下呢?”
千秀忙道:“殿下被四殿下他们叫着一起去保护皇上了,并不曾跟来。不过太子妃放心,殿下说,成国公安排的人会保护他的,让太子妃自己小心些。另外,殿下也留了四个人保护太子妃,太子妃不必担心。”
萧遥点了点头,一边坐起来一边低声问道:“殿下给我的人在何处?”
千秀低声道:“在外头守着。”
萧遥翻身下床,一边穿上夜行衣一边道:“去告诉初言和初语,一切按计划行事。”
千秀马上出去了。
没一会儿,初言初语将太子留下的四个人引开了。
萧遥悄悄地摸了出去,和姬长夜汇合,随后在四周走了一圈,找到暗号之后,便一路跟着暗号走下去。
只是,萧遥自己的走路速度着实太慢了,因此后来她直接让姬长夜带她使用轻功飞过去。
姬长夜似乎知道她的打算,一直沉着一张脸,听到萧遥的要求,便道:“我只答应保护你,可不曾答应你做你的车驾。”
萧遥马上道:“我的条件是让老前辈护我周全,这周全二字,十分讲究,若我黑夜里在深山中走动,摔了或是崴了脚,便都是老前辈你办事不力,届时,老前辈便算毁诺了。”
姬长夜觉得萧遥这是歪理,可他偏偏没有办法反驳,只得带上萧遥,施展轻功,一路按照萧遥的指示飞过去。
飞出不远,他们便远远瞧见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贾礼和方大夫。
萧遥示意停下,自己则走过去,给方大夫和贾礼分别服了一颗药丸,踩灭地上还没彻底熄灭的火把,再捡起一个黑衣刺客手中的弓箭拿着,这才示意姬长夜继续往前走。
姬长夜不解:“你不是有弓箭了么?为何还要拿?”
萧遥笑道:“拿别人的,总比拿自己的强。”
姬长夜忍不住道:“你这小女娃,心眼还挺多的。”
又往前飞了约莫一刻钟,萧遥便看见了正被几个拿着火把的刺客围在中间的皇帝。
萧遥将从黑衣刺客手中捡来的弓箭递给姬长夜,低声道:“老前辈,我想拜托你帮我一个忙,若你肯帮忙,我可以再送你一幅逍遥客的画。”
姬长夜扭头看向萧遥:“射杀刺客,还是皇帝?”
萧遥淡淡地道:“皇帝。”她转脸看向脸上没什么神色的姬长夜,低声道:“难道老前辈没发现,他的统治一塌糊涂么?”
姬长夜缓缓地说道:“他的确不好,但是老夫不能做乱臣贼子。”
萧遥见他丝毫不动心,便侧着头想了想,低声道:“或许,不是做乱臣贼子,而是止戈。”
姬长夜看着萧遥,没有说话。
萧遥说道:“老前辈莫要以为我在骗你。你信不信,那些刺客不会杀皇帝,而是拿下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为了皇位,必定有连续数年的战争。老前辈难道忍心天下百姓都活在战火之中么?”
姬长夜看着不远处的皇帝,叹息一声:“老夫不想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
下方,皇帝见几个刺客将自己团团围住,便知道,今日自己是插翅难逃了。
知道一切无可改变,他压下心中的恐惧,看向围着自己的刺客,沉声问道:“朕将死,想知道尔等的身份,尔等受何人指使。”
到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五皇子就算有野心,也不会做到这一步的,无他,五皇子没有这样恐怖的势力。
一个刺客冷笑一声:“狗皇帝,识相的就赶紧束手就擒!”
不远处,林木形成的巨大阴影内,一个二十来岁、撑着伞的少女低声问道:“不杀那个狗皇帝么?”
站在她身旁,被她撑着的伞遮住的,是一个二十来岁、衣饰华贵的男子,那男子摇摇头:“当然不杀了。”
“可是……”少女低声道,“不是与人有约么?”
华贵男子摇摇头:“约什么?我何时答应过了?”
皇帝一死,太子便可以顺利登基,他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可不是为了帮人做嫁衣的。
少女听了又问:“若他们鱼死网破,将我们供出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华贵男子笑了笑,声音里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他们没有证据,如何与我们鱼死网破?此等大事,可不是凭借一张嘴随便说说便有人信的。”说到这里,见少女还想说什么,便又道,
“我们防范他们,正如他们防范我们一般,我们彼此并不信任,所以,就看谁准备得更充分,谁更技高一筹了!现在看来,显然是他们稍逊一筹。”
皇帝见那些此刻不回答,便又问,随后又许给他们各种好条件,希望能策反他们,可惜都没用。
最后一个此刻不耐烦了,道:“不必管他,直接将他扣下!”说完,率先走向皇帝——事实上,要不是为了多看看天下之主的狼狈模样,他们早就动手了。
皇帝见状,连忙后退,嘴上说道:“朕就要死了,临死前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对朕出手,难道连这个,你们都不能满足朕么?”
领头那刺客冷笑一声:“你这狗皇帝,没有资格知道这个。”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不,他想知道,该让他知道的。”
皇帝听了这话,马上寻声看过去。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一身华贵,看起来有些面善,他身旁,跟着一个撑伞少女,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
华贵男子见皇帝打量着自己,便笑起来:“怎么,皇伯父不认识我么?”
皇帝听到这个称呼,再看到那张有些熟悉的脸,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是你?厉王的子嗣!”
华贵男子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点点头:“可不就是我么。皇伯父啊,你当年灭我们王府全家,可曾想到过有今日?”
皇帝冷冷地道:“乱臣贼子,得而诛之!”
华贵男子眸中闪过狠厉,声音忽然高了起来:“什么乱臣贼子,当年皇位明明是我父王的,你靠着有人帮忙,将皇位抢过来,到头来,还要杀我们全家!你这狗贼,你也有今天!”
皇帝马上喝道:“休要胡说八道,皇位本来就是朕的!”
华贵男子冷笑了起来:“当年你占尽优势,成功地指鹿为马,如今,你沦为阶下囚,我倒想知道,你能撑得住多久!”
皇帝听了,心中闪过恐惧,色厉内荏地喝道:“你要做什么?”
华贵男子笑道:“做什么?当然是让皇伯父将皇位交还给我了!我也不为难人,若皇伯父写下让我合意的诏书,我或许会留你一命。”说到这里,声音蓦地变得狠厉,
“不然,当年我父王在大牢里承受过什么,你这个狗贼都得承受一遍!”
皇帝顿时不寒而栗。
华贵男子见了,很是满意,对刺客道:“先带他回去。”
既然有恐惧之心,那么,他的谋算,或许成功的几率很大。
“是!”那些本来已经略微退开的刺客听到吩咐,马上上前,准备将皇帝扣下。
就在此时,急促的破风声响起。
几个蒙面刺客第一时间,便是冲向华贵男子,他们一边冲过来一边喝道:“有刺客,保护主公!”
华贵男子一边由着身边人拉住急促闪避,一边心念急转,很快高喝:“不,保护狗皇帝!”
然而已经迟了,他话音未落,接连两支利箭便已经来到近前了。
而且,那两支箭和他想的一样,直直射向一脸惊恐的皇帝。
由于所有刺客的注意力都在华贵男子身上,也都涌向华贵男子,所以此时的皇帝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两支利箭,一支射中了皇帝的喉咙,另一支射进了皇帝的心脏。
皇帝的身体陡然僵硬,他的双眼,满是难以置信和惊恐,然后,他带着这样的表情,倒了下去。
华贵男子一张英俊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厉声道:“马上救人,救他!”
他身旁那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听见,马上上前,蹲下来看向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声息的皇帝。
就着并不算明亮的火把,他看到伤口泛着青黑色,眉头马上深深的皱起来,一只手快速地点了皇帝身上几个大穴,另一只手则伸向皇帝的颈边。
华贵男子神色阴冷地上前来,问道:“如何了?”
四十来岁的男子回头,神色遗憾地冲华贵男子摇了摇头,低声道:“箭上有毒,皇帝已经死了。”
华贵男子怒极,一脚狠狠地踢向地上一块石头:“好一个东宫,好一个太子妃!”
四十来岁的男子迟疑道:“太子妃不过是一介女子,而且据说身受重伤,想必没有这样的算计。”
华贵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她会是谁?太子资质平庸,算得上愚蠢,绝不会有这样的算计的。”说到这里,心中仍旧是恨得想吐血,“我早该弄死她的,早该弄死她的!”
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最后居然被太子妃坑了一把。
原先,他可是打算借太子妃之手达成目的的啊,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苦心算计这么久,派出了那么多人马,最后竟是为太子妃做嫁衣!
四十来岁男子听了便道:“这些箭射得不远,若主公要杀她,我们可以即刻追上去。”
华贵男子道:“她不可能亲自前来,只会派弓箭手。”
话音刚落,前面又传来急促的破风声。
四十来岁男子见状,身形一闪,上去揪住华贵男子快速躲开。
他们刚躲开,破风声又起,竟是又有箭射过来。
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因为这些箭的毒性十分强,能瞬间置人于死地。
急促的箭接连射了几支过来,其中一个刺客闪避不及,别射中了一箭,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四十来岁男子急道:“主公,弓箭手不止一个,箭中又有毒,不如我们先撤退?”
华贵男子道:“吹灭火把,将皇帝的尸体带上一起走。”
他身边的刺客连忙应了,就要去提皇帝的尸体。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山间,忽然出现大量的火把,还有人厉声叫道:“逆贼休走——”
华贵男子和四十来岁男子寻声看过去,见山中那些火把移动得很快,正向着他们这次跑来,知道再拖延不得,马上带上该带的人和尸体,施展轻功跑了。
萧遥听得出,方才喊话的声音是六皇子李维的,知道他出马,又距离不远,定能将皇帝的尸体追回来,因此便让姬长夜将自己送回去。
姬长夜被萧遥以“不帮我射杀人我们就会被他们过来反杀,到时你便护不住我了”这个借口要求出手,心里老大不痛快,但也知道,逗留下去,若萧遥被人发现,将会危险重重,那么自己可就烦恼多多了,因此只得带上萧遥,悄悄离去。
萧遥悄悄地回到山洞中,换下夜行衣,熏上熏香,又亲自将夜行衣毁掉,这才躺会简易的床上,继续装病。
第二日,萧遥醒来,看到了满脸喜色的千秀。
千秀激动地道:“太子妃,皇上昨天夜里驾崩了,出行的大臣们拥戴太子殿下登基,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先行登基了。”
萧遥问道:“没有人反对么?”
千秀忙低声道:“四殿下和五殿下都说,先皇死得蹊跷,要求先查明再让太子殿下登基。六殿下没有表态,唐丞相以及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几个都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拥立殿下登基,让殿下彻查先皇死因,并安排大行皇帝回京下葬事宜。”
萧遥点了点头。
皇帝没有留下圣旨,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因此皇帝驾崩后,太子登基,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几个皇子有私心想反对,只要不拿出兵来,便成不了什么事。
六皇子李维,算是这么多皇子当中唯一一个有兵的——云逸带领的兵,但他若不动,那么其他皇子就算反对也无用。
赵贵妃用不解和失望的目光看向李维:“我儿手上有兵马,何不搏出个滔天富贵来?是因为太子妃么?”
李维忙道:“母妃慎言。”说完轻声说道:“各州府的兵都清醒过来了,他们奉新皇为主,云逸手上那点子兵,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赵贵妃不甘心地道:“不拼一把,你又如何知道不行?”
李维道:“我不想连累母妃。”见赵贵妃目光含泪,便柔声安抚道,“母妃,事已至此,你切莫再说什么,省得惹来猜忌。”
赵贵妃想到太子登基已经成为现实,只得点点头,只是还是十分不甘心。
因皇帝突然驾崩,这次夏狩,自然没了下文。
新皇留下人继续调查刺客事宜,便下旨大部队回京。
刚行出一日,便遇上了承恩公带来的北军。
赵贵妃得知承恩公领了曾经赫赫有名的北军前来,那点子不甘心,瞬间就没了,还暗暗庆幸李维当日不曾动手。